7
“公主還睡着?”
一位女使來到屏風前,朝放下紗帳的床榻窺了眼。
端坐的銀錦點點頭,側頭看到霞光斜斜照入室內,估算了下時間,發現趙樂君已經睡了有一個時辰。
前來的女使又問:“那現在還傳膳嗎?”
銀錦輕搖頭,示意她先下去,女使會意,恭敬退出去。
等人離開,銀錦回頭看了眼毫無動靜的床榻,免不了開始着急。
公主向來對小病小痛不在意,先前不讓請醫士,她放心不下只能去勞煩別人,但等了快半天也還沒能等到人。
在銀錦焦急的期盼中,連雲正打馬到長公主府門前。
他一身玄裝,輕盈翻身下馬,衣袂飄動,玉樹臨風。
守着門邊的侍衛早得了吩咐,當即上前給他牽馬。連雲心裏記挂着趙樂君的病情,也不要人引路,快步進府,在踏入大門的時候卻又回頭朝巷口方向看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總感覺到有人在窺探。
筆直寬闊的巷口一眼盡覽,空空蕩蕩,只有落滿地的夕光。
他收起疑慮,撩了袍擺進府。
趙樂君和窦正旭議事後便覺得十分疲憊,一沾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夢中卻不踏實。
一時夢到年幼的時候帝王抱着自己高舉,寵溺地喊自己:“朕的長公主,樂君,朕的寶貝。”
一時又夢到弟弟出生時,帝王也抱着他高舉,高興大笑:“朕的太子!朕後繼有人了!”
她就站在父皇身邊,也滿心歡喜的笑。
笑着笑着,她卻站在了靈堂,滿堂怮哭,她看着閉緊眼的母後雙眼跟着模糊了。
畫面一轉,還是靈堂,卻是滿頭白發的老人對着三個牌位沉默,那是她戰死的舅舅們。
“外祖父……”她低低喊了老人一聲。
“——朕要你姬家何用!”
帝王的咆哮突然在耳邊炸響,趙樂君連忙轉頭,她看到高位上的帝王眼神淩厲,早沒有了夢中初時的慈祥。她心頭狠狠一抽,猛然睜了眼。
“君君別動。”
溫潤的聲音輕柔飄到耳邊,讓剛剛醒來的趙樂君一時茫然。
她靜靜躺了會,分清夢境現世,側頭看隔着紗帳給自己把脈的連雲。
“你不該老往這跑的。”
連雲聞言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公主身體欠安,臣走一趟又何妨。”
趙樂君聽着他打趣的語氣,視線重新落在帳頂上:“不過是昨夜沒休息好,沒什麽打緊。”
連雲此時收回手,“君君既然知道,請愛惜自己吧。你本就體寒不易受孕,所以這些年都沒能懷上孩子,別這頭還沒有調養妥當,又因為勞累添新症。我給你開一貼寧神養氣的方子,你要好好服藥。”
說罷起身,銀錦已經準備好筆墨,感激地朝他笑。
方子寫好,府裏有藥房,銀錦捧着藥方去配藥,片刻又回來了。
“連郎君,府裏缺了一味藥。”
連雲問是哪味,聽過後說:“這味藥平素也少用,你去妙春堂,那裏肯定有。”
銀錦應一聲,就要走,連雲喊停她:“正好我手上也缺兩味藥,順帶幫我捎回來。”
當即再寫下兩味藥名。
公主用的藥,銀錦自然不放心別人去,吩咐使女們無趙樂君傳召不可近院子,着人去牽來馬親自去了。
連雲已經去了外室,安靜的內室片刻後傳來窸窣聲,是趙樂君起來穿衣。
她出來的時候,連雲已經在煎茶。
她與他對坐,她沒有說話,連雲也不開口,就那麽默默地陪着她品茶。
**
楚弈跟謝星在書房商議了半日,定下詳細計劃。
他回京有兩百精兵跟随,只不過他先行,把人都甩後頭了。謝星也跟着趕,又把人丢後頭,如今正好可以分出去一百,讓在外頭等着,暗中跟随謝星到汝南。
“那我明日一早再出城去。”
謝星摩拳擦掌。
楚弈面上倒是淡淡的,點點頭,擡頭看到天色漸暗,收拾桌上的紙張說:“吃飯!”
兄弟倆搭肩往外走,一個侍衛跑過來,先看了眼謝星,在視線交彙中禀道:“郎君,長公主的使女去藥鋪,抓了幾味藥,其中有兩味是……保胎的。”
楚弈愣了一下。
謝星眼睛都亮了。
他對義兄跟長公主和離的事不好多言,但這是他阿兄,他哪裏看不出來阿兄對長公主放不下,就吩咐人去探聽探聽,讓有關于長公主府的消息就送過來。
結果才半天,這是傳來喜訊了?!
“阿兄!是不是長公主有身孕了!她的使女都沒有許人,怎麽會要這種藥。”
楚弈還站在走廊間發愣,耳邊是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兄弟的話仿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有些模糊不清。
謝星見他出神,伸手去推他一下:“阿兄,你是不是去長公主那裏問問?”
楚弈被一推,恍然回神,下刻就穿了靴,轉眼就跑了出去。
他策馬在昏暗的街道中疾馳,一顆心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着,全身的血液都在激動中翻湧,腦海不停盤旋着兩句話。
她有身孕了!
他要做父親了!
**
趙樂君沒有什麽胃口,被逼着吃了幾口飯菜,在連雲的注視下喝光湯藥,苦得直皺眉。
連雲視線在她快要打結的眉頭徘徊,沒忍住低低笑了聲:“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明明就怕苦,還非得一口氣把要藥喝了。”
趙樂君苦得根本不想說話,連雲端過早準備好的密棗,她探手去捏了一個,才要放到嘴裏就被外頭的喧鬧打斷了。
夜幕中有個高大的身影走來,府裏的侍衛臉色鐵青追趕着,剛靠近,就被他三兩招給拌摔到地上。
趙樂君看清來人,皺着的眉頭成了深深一個川字。
楚弈怎麽又跑來了。
連雲望着來勢洶洶的楚弈,神色也沉了下去。
楚弈就那麽一路沖到她跟前,急得連鞋都沒有脫,在她屋裏光潔的地面留下一串污跡。
“嘉寧。”他闖進屋裏,喊了她一聲,目光就落到還端坐着的連雲,眯了眯眼。
這個連雲怎麽又在。
人都沖進來了,趙樂君朝一臉慚愧的侍衛們擺擺手,讓下去,慢慢擡起下巴端詳他神色。
他似乎來得急,此時還在微喘,看着連雲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她思索了會,跟連雲說:“阿兄,今日辛苦你了。”
這是讓他先離開的意思。
連雲會意,面上卻無不喜,久違的一句阿兄,讓他眼裏都是溫柔的笑意。利落站起身,柔聲道:“我先回了,記得照顧好自己。”
楚弈聽着兩人親昵的語氣,眼神越發陰沉,盯着連雲離開,在看不見他身影後來到她身邊。
“——他來做什麽?”
趙樂君覺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肅着臉沒有說話。
這是質問她嗎,這是她府邸,她見誰還要他允許不成?
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好,深吸一口氣,看向她小腹,可她腰帶松松束着肉眼分辨不出來。
他有些緊張,猶豫了片刻,還是伸了手出去。
趙樂君見他探手,警惕地當即要站起身,可他這些年在沙場上練得身手了得,還沒站起來已經被他拉住,然後輕輕松松将她半帶到懷裏。
他的氣息霎時籠罩着她,溫熱的鼻息也在她耳後撩過,讓她渾身發僵。
“你別動,我手腳重,別傷着你了。”楚弈圈住跌坐在自己懷裏身子,手掌終于貼上了她的小腹。
趙樂君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也再度怔愣。
他離開三個多月,掌心下的觸感再平坦不過,哪裏是懷孕三月的樣子。即便她腰身再纖細,這個月份肚腹也會有些許隆起。
他手掌往她腰身上又一攬,纖腰嫋嫋不任衣,甚至比他離開前還要再細上那麽些。
楚弈明亮的目光就慢慢沉了下去,餘光掃到還沒有來得及收走的藥碗,碗底還沾着黑褐色的藥沫。
這一切都證明她确實在服藥……
他眼前就浮現連雲剛才守着她的樣子,原本在心頭湧動的歡喜霎時像是被澆了盆冰水,連沸騰的血液都跟着變涼,看她的眼神也一點一點變得尖銳。
這時一股力量把他給推開。
趙樂君站起來,微喘着氣,神色鐵青。
任誰被這樣又摸又摟,也要羞惱。
楚弈卻也迅速跟着站起來,一只手掌就攥住了她兩只手腕,在她掙紮中去掐了她下巴,陰鸷在眼底蔓延。
“你……”懷的是連雲的種?!
不然為什麽她沒有懷孕三月的孕相,那個連雲還守着她喝藥!
可這些話因為憤怒而如魚刺一般卡在喉嚨裏,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樂君在他陰冷的眼神中脊背發寒。
……他離開洛城前将自己死死制住的那幕在腦海裏閃過,她當時羞惱、委屈、憤怒甚至在他洩憤一樣的情|事中感到絕望,那些不願意想起的一幕幕讓她打了個激靈。
他又要那樣輕賤她嗎?!
趙樂君眼眶迅速地紅了,身體裏猛然爆發一股力氣,掙開他高高揚起了手。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屋裏響起。楚弈被打得偏了頭,屋裏死一樣的寂靜。
趙樂君手心發麻,往後退了幾步,喘着氣撞到屏風。
楚弈臉上火辣辣的疼,慢慢地轉過臉,擡手在嘴角揩了一下,忽地咧了嘴笑。
那樣的笑帶着幾分獰色,趙樂君被他笑得頭皮發麻,警惕盯着他。外邊的銀錦聽到動靜,探頭看到兩人氣氛不對,當即沖進來護在趙樂君身邊。
楚弈在她們的視線中沒有逼近,而是轉身,飛快離開了這個地方。
“公主……”銀錦松口氣,想看看趙樂君有沒有受傷。
不想一回頭,就看到趙樂君跌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攥住衣襟,全身都在發抖。
**
謝星等了半晚上,也沒有等到楚弈回來,只好先去睡了,他得養足精神明日好啓程。
一覺醒來就是天大亮,他忙亂梳洗,跑去找楚弈,懊惱自己耽擱時間了。
楚弈的院子很安靜,正房大門大開着,他想也沒有想就走了進去。
“阿兄。”
外間沒有人,他喊了聲,尋向內室,卻是聞到沖鼻的酒味。
他皺眉。阿兄喝酒了,那麽濃的味道,這是喝了多久?
謝星很快就在床榻前找到楚弈,他身邊淩亂倒着十餘個空酒壇,手裏還拿着一個,正往嘴裏灌酒。
“阿兄?你怎麽喝那麽多?”難道是跟長公主有關?
楚弈沒有回答,謝星只能上前,奪了他酒壇:“阿兄,別喝了,我這準備出城,你還有什麽要囑咐的嗎?”
聽到出城二字,楚弈終于擡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看他。
“出城?”
“是啊,阿兄昨兒不是決定了嗎?”
決定?!
謝星的話讓楚弈雙拳緊攥。
他覺得她受了委屈,有愧與她,更改自己養兵的計劃,想要補償。
他也根本沒有懷疑過孩子不會是他的!
結果呢,被她狠狠一巴掌甩到自己臉上來了,他如今還要犧牲自己的利益,去給她謀劃那些嗎?!
楚弈眼神一冷,猛然站起來抽出手邊的劍,狠狠朝妝臺劈了下去。
木頭霎時四分五裂,他握着劍,大口大口地喘氣。
謝星被他吓一大跳:“阿兄,到底怎麽了?!”
楚奕盯着那堆碎木頭,額頭青筋不斷跳動,憤怒還在胸膛中翻滾。
“阿兄?”
謝星又喚他一聲。他死死握着劍,在叫喊中自嘲地低笑一聲,閉上眼說:“……去吧,萬事小心。”
謝星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裏的劍,擔憂地應好。
早朝的陽光明媚,連雲穿戴好官服,準備到衙門。
他走過矮案,餘光掃到昨日拿回來的藥包,想到昨日突然出現的楚弈,似笑非笑。跟身邊的小童說:“把這藥給我二哥送去,說是給二嫂安胎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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