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乘風

原來是一個小門派,赴會途中有兩個弟子被人殺了調包。魔修用了秘術遮掩,竟無一人發現真假。

這次水一程親自帶人檢查,魔修終于露出了馬腳。身份暴露後,兇手瞬間自爆。

死者的傷口的确是邪術所致,水一程亦當衆檢查了柳乘風,并無異樣。屠岩暫且放過了柳乘風,只等小徒兒能醒過來。

柳乘風沉冤昭雪,終于被放了出來,謝道:“這次多虧了仙姑,否則弟子有口難辯了。”

月華道:“我沒幫上什麽忙,要謝就謝水一程。要不是他抓住了兇手,你就成替罪羊了。”

“仙君那邊,我會親自拜謝的。”柳乘風說道,“但仙姑從始至終相信我,還、還以師徒的名義為我擔保,弟子……感激不盡。”

月華擺擺手,打着哈哈:“我是為了救你,我可沒說收你為徒。”

月華這輩子是不打算收徒的,讓柳乘風擔了個名份只是形之所迫。

“弟子知曉。”柳乘風應道,他的确還不夠資格做仙姑的徒弟。

名義上的師徒心思各異,一室寂靜。

這時,水一程拿着東西進了屋。

月華見來人,問道:“水一程,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水一程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精巧的藥瓶。将其遞給了柳乘風,說道:“這是你狩獵上應得的。”

柳乘風接過後,發現正如仙姑所說,是一顆極品洗髓丹。柳乘風向水一程道了謝,感念他抓住兇手還自己清白。

月華又問:“那這個呢?”

水一程帶來的東西還有一個,看樣子是一個劍盒,難道是賠禮?然柳乘風已經拒絕,并在山下買了劍呀。月華的玲珑心思百轉千回,盯着水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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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程沒應話,直接遞給了月華。

“搞什麽?神神秘秘的……”

月華嘟囔,接過盒子直接打開。待看清盒中之物,原本無所謂的俏臉凝固,清澈的眼眸暗了幾分。

柳乘風胸口一沉,竟感受到了此劍釋放的劍氣,明明還隔着劍鞘呢。而且不由自主地想拔出此劍,柳乘風暗暗握緊了拳頭。古樸的黑色雕花劍鞘,收斂了些許劍氣。柳乘風好奇地盯着長劍,擡眸問道:“仙姑,這是什麽劍?”

月華不答,緩緩拔出了長劍。靈劍仿佛許久不見光,一經拔出,劍光乍現,劍氣逼人。

“此劍名乘風。”說着月華摩挲着劍身的“乘風”二字。

水一程解釋說:“大戰後此劍我一直收着,而你閉山不出,我沒機會交予你。我怕此劍勾起你的傷心事,便拖了這些年。今你願意出山,我以為你放下了,合該物歸原主。”

月華低語道:“他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哪來的物歸原主。乘風……現在是無主之劍了。”

乘風?柳乘風在一旁納悶,是他的名字嗎?

“仙姑,這劍和我名字一樣嗎?”柳乘風盯着長劍,念道,“乘風……”

突然刷地一下,靈劍從月華手裏脫落,飛到了柳乘風跟前,柳乘風驚得後退半步。柳乘風打量着劍,劍亦打量着他。

月華一手把亂動的劍重新抓回手裏,劍尖頂着柳乘風的喉脖。

“仙姑……”

月華上前一步,柳乘風就後退一步。柳乘風索性不動了,站着等月華刺過來。月華心思百轉千回,雙眸死死盯着柳乘風。突然,月華猛地退了回去,神色異動。

柳乘風和水一程俱不清楚月華在搞什麽鬼,一頭霧水。

月華時而轉圈沉思,時而駐足蹙額,瞥一眼柳乘風,又看一眼手裏的乘風劍。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月華問道:“你是誰?你父母是誰?你從哪兒來的?”

突然三連問,柳乘風更加摸不着頭腦,只道:“弟子柳乘風呀。我雙親已故,小時候一直住在滿月鎮。”

“滿月鎮?!不是……你父母是誰?你直接告訴我,你爹娘叫什麽?”

月華再三追問,柳乘風回道:“我尚在襁褓時,父親便去世了。我娘從不與我多言父親,街坊喚她謝娘子……”

月華呢喃道:“謝娘子……姓謝,你娘是不是叫……謝姮?”

“謝姮?”柳乘風反應過來,拿出一把匕首,“是這個字嗎?”

街坊喚他娘“謝娘子”,柳乘風還當真不知他阿娘的閨名。小時候曾見阿娘擦拭這把匕首,上面刻着“姮”字。他問匕首是否為父親遺物,而阿娘只搖頭否認。

月華想要擡手去摸匕首,又縮了回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柳乘風既糊塗又擔心,清澈的雙眼望着她:“仙姑,您沒事吧?”

“女俠,你沒事吧?”

“我的梨花釀是不是你喝了?”

“我今日做了荷葉粉蒸肉、龍井蝦仁,還有你愛吃的紅燒獅子頭。”

“姐姐,對不起。”

“姐姐,你莫要來尋我。”

故人的聲音猶言在耳,月華似哭似笑。早該想到的,月華直愣愣盯着柳乘風:“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別跟來。”說着,月華踉跄着出了屋。

“仙姑怎麽了?”柳乘風不解道,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水一程。

水一程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眼柳乘風,似是有了想法。

“你跟我來。”

“哦。”

一個兩個神秘兮兮,柳乘風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仙姑會知道阿娘的名字。

…………

月華跑去山頭吹風,呼嘯的山風令她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乘風劍,那是她的師兄柳陌,親手鑄造。

“師兄,這把劍不如取名‘乘風’,你和孩子以後定會像這把劍一樣‘乘風破浪’!”

月華與柳陌是月上門同輩弟子,是修真界的百世奇才。二人是師兄妹,亦是未婚夫妻。金童玉女,羨煞旁人。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結為道侶,振興月上門。

然而天才般的柳陌,卻愛上了未婚妻身邊的侍女,并連夜私逃,叛離師門。

一時間,除了同情,月華成了修真界的笑柄。論出身、論修為、論容貌,月華仙子是一等一的出挑,卻輸給了一無是處的侍女。據說,這個侍女還是她從外面救回來的。

也許,這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

“怎麽可能……”月華已經坐在山頭,吹了半個時辰的山風。萬萬沒想到柳乘風竟是故人之子,她腦子裏現在一團漿糊。

“啊!!!”月華抓頭亂叫,想要發洩。

後背卻傳來一聲低喚:“仙姑……”

“嗯?”月華下意識回應,見柳乘風來此,趕緊順了順淩亂的長發。

月華道:“我不是說了想一個人靜靜麽。”

柳乘風走近了一點,說道:“仙姑,我已經知道了。”

剛才水一程帶他去見了柳驚鴻,兩人說了幾句話。柳驚鴻一番辨認,終于從柳乘風酷似其母的面容中,找出了他侄兒柳陌的影子。細細盤問,柳驚鴻當場就能認定柳乘風是他們柳家的後嗣,自己正是柳乘風的叔父。

柳乘風道:“門主已經告訴我了……”

聞言,月華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事情這麽巧。”

人生要不要這麽狗血!長籲一口氣,月華拿着劍,站了起來:“給你。”

柳乘風一手接過月華丢過來的劍,乘風劍與他有莫名的感應。

“乘風劍是你爹親手鍛造,那時你剛滿月,師兄說這把劍是你的滿月禮。”

“仙姑見過我小時候?”

門主說父親與母親叛離月上門,之後就不見了蹤影。而仙姑此言,又不像是沒了聯系。

“嗯,我見過,你小時候又白又嫩。不僅如此,抱你的時候,你還撒了我一泡尿。”說起開心的往事,月華終于有了點笑意。

“仙姑!這種事就不必說了!”

月華挑眉,輕笑出聲,似是卸了一身重負。想了想,說道:“他們一定告訴你,你爹娘叛離了師門吧?”

“嗯。”柳乘風點頭。而且說是阿娘勾引了父親,而父親……正是仙姑的未婚夫。

“你別聽他們胡說。你爹娘離開月上門,我是知情的。而且……助了一臂之力。”

月華長籲一口氣,坐下道:“我與你爹是長輩指婚,是世人眼裏的金童玉女。不過說實話,那時候我們還不懂什麽是男女之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修煉、雲游,按長輩說的結為道侶沒什麽不好的。”

“那,你們為何……”

柳乘風話未說完,月華已知其意,繼續道:“你爹是月上門最利的劍,他被寄予厚望,也從不令人失望。他這個人,除了練劍,就是教我練劍。我下山他便下山,我喝酒他便付錢,我打人他便善後。所有人,包括我,都以為我們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後來……”

後來雲游途中,月華救下了一名孤女,姓謝名姮。謝姮親人皆被山匪屠殺,月華見其可憐無助便收為侍女,帶回了月上門。謝姮燒得一手好菜,釀得一手好酒。月華一度放話,要踢了未婚夫,迎娶她這個小嬌妻。

結果,沒等踢人,卻慘遭人踢!

“說起這件事我就很氣!明明是我養的白菜,卻被你爹給拱了。我們同吃同住,同床共枕了三年!三年!你爹是不是很缺德,居然挖我的牆腳!”

“不是……”柳乘風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我在花前舞劍,她在樹下煮酒,好不快活!”月華蹭地起身,拍了一下大腿。

柳乘風眨了眨眼睛,門主告訴他阿娘引誘父親背棄了師門。長老們阻止的時候,父親把衆人打成重傷。後又卸去一身法寶,孑然一身與阿娘離開了月上門,不知所蹤。

月華道:“要不是我暗中搗亂,你父親根本走不出月上門。”

當時月華故作神情悲憤,敵友不分。長老們一邊要拿人,一邊怕傷着門主的金疙瘩,當然也怕被人傷着。幸虧當時門主閉關,不然月華的作為哪兒逃得過她爺爺的法眼。

“你爹娘離開後,找了處小山村隐居。原本長老們是要大力抓人的,但伏魔大戰在即,一時間沒空清理門戶。”

柳乘風聽完,皺着眉頭問道:“那我父親是怎麽死的?”

聞言,月華望進柳乘風的雙目,直視他道:“因我而死……”

“那時正值伏魔大戰,我修煉到了瓶頸,遂去請教師兄。哪曾想,魔修竟趁此把你偷走了。我和師兄年少時曾殺了魔君的小兒子,他就以你為餌,邀我和師兄決戰。那時候我們年輕氣盛,哪是魔君的對手。雖然僥幸殺了他,師兄卻為了救我,犧牲了自己。”

月華輕聲問道:“你恨我嗎?”恨我讓你從小沒了父親。

柳乘風沉默半晌,道:“那是父親的選擇。”

聞言,月華垂眸未語。小時候,她的父母為了救師兄的母親而死。所以師兄從小就很疼她,哪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師兄也會想辦法摘下來。師兄只會給她東西,從不索要什麽。要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她差點就被騙過去了。

少年的初戀是最炙熱的,哪怕拼命隐藏也是藏不住的。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月華便主動為他們挑破了關系,姑且算他們的證婚人吧。

方岚常說月華傻,把好男人拱手送人,月華卻從不覺得師兄會是她的良配。師兄只是師兄,是會保護妹妹的哥哥。承載着師門的榮耀,背負着父母的囑托,師兄太辛苦了。月華希望他能為自己活一次,任性一次。

望着柳乘風的眉眼,月華輕笑道:“你長得像你娘,尤其是眼睛。”幹淨純真,卻很堅韌。

師兄死後,月華想把母子二人接回月上門照顧,然謝姮帶着孩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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