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節課下到我辦公室來找我

空空蕩蕩,桌上有爸爸做好的早餐。

她喝了一點粥,背包出門,來到何濱住處。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這段時間,孫心妍很少理何濱。開始時還會哭着和他說父母的近況,後來知道媽媽出軌的事,心裏既羞恥又自卑,她就什麽都不說了。

何濱給她空間,每天只跟她發發短信,逗她開心。周末想帶她出去散心,她不肯出門,他也就作罷。

算一算,除了在學校,他們已經大半個月沒碰頭了。

清晨的樓道裏斜射進一片陽光,很安靜。

孫心妍在門口敲了會兒門,裏面沒動靜。稍稍停頓,她又敲一遍。

“誰啊……”裏面終于傳來熟悉的聲音。

腳步聲逼近,門打開。

何濱沒穿上衣,渾身上下身上只套着一條大褲衩,一只手扶着門,一只手梳理着亂糟糟的頭發,迎着陽光,半睡半醒狀。

看見他這副樣子,孫心妍臉一紅,下意識地就要跑走,手臂被裏面人一把拽住。

“跑什麽啊?”何濱反應敏捷地拉住她,“先進來,我去把衣服套上。”

孫心妍被他拽進去,他在她身後關上門,去房間兜頭套了件黑T恤。

等何濱再出來,孫心妍坐在沙發上。

他走向洗手間,看她一眼,“冰箱、茶幾那邊都有飲料,我刷牙洗臉,你等我會兒。”

孫心妍點點頭。

何濱在洗手臺上濕了把臉,擡頭,看件鏡子左下角的紙條。這是一張粉色便利貼,還是孫心妍前些日子給他貼的,上面六個清秀的字——有志者事竟成。她在他的房間、衛生間都貼了這種勵志小紙條。

何濱覺得,雖然孫心妍以前沒談過戀愛,人也害羞,其實她挺會搞一些小情趣,她的性格裏就帶着天真、浪漫。盡管在他看來,父母離婚真的不算大事,但孫心妍看上去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過了會兒,何濱洗漱完了,在她旁邊坐下,看看她,伸手在茶幾下面掏了瓶礦泉水,扭開蓋子遞給她。

孫心妍搖頭。

他卻又往她面前遞了遞,一直送到她嘴邊上,“聽話,喝點水。”

就着他的手,孫心妍扶着瓶子,勉強喝了一口。

忽然之間,身邊還在關心她的人,好像只剩下這一個。

喂她喝完,何濱自己又仰頭咕嚕嚕幾口,後背懶懶地靠在沙發背上。太早了,他還沒睡醒,握住她的一只手,在手心裏捏了捏。

“早飯吃過了沒有?”

“吃了。”

“吃的什麽?”

“我爸煮了粥。”孫心妍看看他,“你要不要先吃點早飯?”

何濱搖頭,捏了下眉心,“還沒睡醒,這麽早吃不下。”

“我打擾你休息了吧,那你再睡會兒吧,我先回去了。”她說着就要起身。

何濱拉她,“開什麽玩笑……你人都來了我還睡什麽覺。”

他打開電視。

有了聲音,屋子裏多了點生氣。

何濱調了幾個臺,都是新聞。他看看孫心妍:“電影看不看?看你喜歡的龍貓。”

“你這有龍貓的碟?”

何濱淡淡挑眉,“你要什麽我沒有。”松開她的手,他走到電視旁邊搗鼓一陣,把客廳的窗簾刷刷拉嚴實,又坐回來。

換作以前,何濱真是難以想象,自己會在周末清晨陪一個女孩看動畫片。

他簡直要被自己感動了。

可孫心妍感不感動呢?他不知道,似乎也不需要知道。現在他只想讓她開心點,不管是用什麽方法。

結果孫心妍看着自己最喜歡的動畫片,歪坐在沙發上睡着了。

她太累了。每天都要上學,但最近一個星期,她睡覺的時間加在一起還不知道有沒有十二個小時。常常夜裏想心事,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何濱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幫她脫掉帆布鞋,又抱了床毛毯出來,給她蓋上。何濱的動作孫心妍似有所感,眼皮輕顫幾下,胸口起伏着,卻始終沒睜眼。

把她安置好,他關掉電視,空氣安靜了。

坐在沙發邊,不一會兒,早覺沒睡好的何濱也有了睡意。低頭看看孫心妍的睡顏,他用手指慢慢撫摸了下她的臉頰,觸覺溫暖。

然後有點情不自禁地,他低頭吻了她一下。

盡管吻得很輕,孫心妍還是半睜開了眼,。

拉上窗簾的客廳光線昏沉,何濱在上方倒看着她的眼睛,裏面有潤潤的光澤。

“何濱哥哥……”

半夢半醒間,孫心妍叫了他一聲,又輕輕閉上眼,呼吸變沉了點。

何濱覺得自己一顆心被泡在了溫水裏,很溫很溫的水,卻燙得他心口疼。

安靜到不能再安靜的屋子,燙了他心的人,呼吸又勻緩了。

這一覺,孫心妍破天荒地睡到了下午。

在沙發上醒來時,孫心妍有一種小時候午睡醒來的感覺,昏昏沉沉中,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爸爸媽媽去了哪。

等她反應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何濱的家。然而何濱不在家了。

她打他手機,他沒有接。她去廁所洗了個臉出來,又給他打電話,手機的鈴聲在門外響起。

孫心妍過去開門。

“你怎麽出去了?”

“什麽時候醒的?餓了吧?”何濱身上背着只黑色的雙肩包,手上拎着肯德基的袋子。他堵在門邊,顯得有點高大。

孫心妍确實餓了,隔着塑料袋都能聞見炸雞的香味。

“你吃過了嗎?”她關上門。

“沒有,幾點醒的?”

孫心妍說:“剛醒。”

“一大早過來把我弄醒,自己睡得跟豬一樣。”

被他這麽一說,孫心妍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你也不叫我一下……”

何濱把手上袋子放下,又把背包放下來。

孫心妍說:“怎麽背了這麽大的包出去?打過球了?”

這是他出去打球的運動包,經常放籃球和鞋。

何濱在沙發下坐下,朝她招手。

孫心妍不動。

“過來。”何濱拍拍旁邊位置,“快點。”

孫心妍過去坐下。

一只大手從她腦袋後面繞過來,忽然遮住她眼睛。

“幹嘛呀?”她拉開他。

何濱啧嘴巴,把她眼睛捂得死死的,“別動,給你買了個禮物。”

“什麽禮物?”

孫心妍被他半抱在胸前,感覺他拉着她的手伸進了背包。

何濱在她耳邊說:“猜猜看。”

手下摸到一片軟軟的東西,孫心妍吓得縮了下手,幾乎同時,何濱手放開,她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團白白的毛。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彎起嘴角:“天啊,好可愛的小狗……”

一看她這反應,何濱淡淡笑了,“喜歡嗎?”

孫心妍輕輕把狗抱出來,眼睛放着光,“它多大啊?怎麽會這麽小?”

白色的小奶狗只比她的巴掌大一點,黑漆漆的圓眼睛,中間墜着一顆小鼻子。孫心妍把它放到腿上,它呆萌萌地看着她,縮着四只爪子。

她摸摸它的頭,又點點它的鼻子,一直一直甜甜地笑着。

旁邊,何濱就摸摸她頭,“有這麽喜歡麽?傻姑一樣。”

孫心妍顯然太開心,他怎麽說她都不計較,還問他,“真的是你買的?你要養嗎?你以前不是說不喜歡養動物嗎?”

懶懶地動了下脖子,何濱輕拍了下狗頭,“街上正好看到人家店裏有,我說先買回來看你喜不喜歡,不喜歡我還給它退回去。喜不喜歡?”

孫心妍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別退了好嗎?”

何濱笑笑,“你喜歡我當然不退,幫它起個名字。”

“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母的。”

何濱随口道:“要不就叫妍妍吧。”

孫心妍打了下他胳膊。

何濱笑,“你要是覺得吃虧就讓她跟我姓,小名叫妍妍,大名叫何陪妍,怎麽樣?”

何陪妍。

何濱陪着孫心妍。

孫心妍轉過臉,看着他。

心裏明明很感動,可是成熟了點的小女孩現在在感動的時候,也會感到一種憂傷。

看着她的神色,何濱捏了下她的臉,“怎麽又不開心了。”

孫心妍反捏了下他的臉:“沒有啊,很開心。”

“那繼續笑啊。”

“不是說我笑比哭還難看嗎?”

何濱一本正經地點頭:“好像是。”說着話,卻忽然伸手咯吱她,“就是有點記不清什麽樣了,再給我看看呢……”

孫心妍笑着躲開,兩個人就這麽在沙發上鬧起來。

何陪妍跳下沙發,翹着尾巴巡視起了自己的新家。

45、45 ...

每天上學早出晚歸, 對高中生來說, 家不過是個睡覺、吃早飯的地方。孫母的離開, 對孫心妍的起居飲食沒有太大影響。

早晨還是爸爸做早餐,只是餐桌邊少了個人。

孫父消沉一陣後,找了個機會,想跟女兒談談心, 希望她不要受家庭變故的影響,把握好接下來關鍵的一年。然而他剛提到“你媽媽”三個字, 孫心妍卻輕聲打斷他, “爸爸, 以後我們能不提她嗎?”

孫心妍的表情很平淡, 甚至還帶着一點釋懷般的笑。她說:“以後就我們倆一起好好生活,我考一個離家近的大學,陪着你。”

妻子的事弄得這個中年男人那麽難堪,他從沒掉過淚, 誰想女兒的一句話卻把他搞得鼻頭發酸。

他笑着掩飾, “我要你陪我幹什麽,你以後想去哪裏上學就去哪裏上,老爸怎麽都支持你, 讀到博士才好呢。”

孫心妍低頭笑了笑, “我才不要讀到博士,都老了。”

孫賀敏覺得自己的女兒有些變了,倒不是變得多成熟,有時還是會任性、喜歡撒嬌。只是, 她的眼睛裏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像星光一樣的東西。

他覺得這也不完全是壞事,做父母的不可能一輩子把孩子放在高塔裏,否則将來上了社會,她要面對的問題只會更多。

不過,孫父擔心孫心妍的成績倒是多慮了。

經此一事,孫心妍非但沒有自暴自棄,反而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期末考試中,她成功擠進班級前十。

除了何濱,孫心妍沒有把父母的事告訴任何人,可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向全世界證明,她很優秀。

優秀到可以不靠家庭、不靠父母,只靠自己。

這還不夠,她想要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有一天任何人都可以離開她,而她呢,決不再為那些抛棄她的人落一滴淚。

在孫心妍成績上升的同時,何濱也沒落後,期末考試時成功擠進班級前二十名,成了老師眼中真正的黑馬。何父樂得嘴巴笑成花,本來想犒勞犒勞他,結果何濱沒去北京過暑期,一直在這兒陪着孫心妍。孫父在假期接了外面托管班的活,比平時上班還忙。

孫心妍現在不喜歡一個人待家裏,于是每天和何濱泡在一起。

他們俨然過起了甜蜜小情侶的生活,每天一起看書、遛狗。有時候何濱出去跟朋友打球,如果沒江高的,孫心妍會陪他去,坐在籃架邊幫他拿手機。

和他那幫男生朋友一起,她還是有點害羞的,但是不再害怕被別人知道他們在一起,甚至,有點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她的。

怎麽說呢,這個暑假,他們相處得比以前更自然,也更親密。

何濱把這個房子的鑰匙給了她一把,孫心妍開始還木愣愣地,“給我鑰匙幹嘛?”

何濱說:“下回來了自己開門,省得我跑來跑去的。”

孫心妍:“這樣不太好吧……”

他家的鑰匙,她拿着總覺得怪怪的,別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麽傳。孫心妍覺得,戀愛裏的事,很多和她想得不一樣。

“有什麽不好的,”穿着人字拖的腳忽然踢了下一旁的小白球,何濱:“你不要來照顧它?”

孫心妍打了下他的腿。何濱腿上腿毛濃密,她又嫌棄地在他衣服袖子上抹了下手。

“你幹嘛呀,好好地幹嘛踢它。”

她把何陪妍抱起來,小狗舔她的手,拼命搖尾巴。

何濱摸摸狗頭,“狗就是被人踢才舒服,你懂什麽。”

說起來,何濱也覺得自己給自己整了個麻煩,買狗是為了逗孫心妍開心,沒想到養狗不是一般的累。每天要喂糧食和水不說,早晚還是下樓溜一圈給它拉屎,剛抱回來時沒訓練,幾次拉在屋裏,何濱氣得想把它扔了,有一次關在了大門外又給抱回來。

現在啊,那個空着的小房間已經成了狗窩,一到晚上何濱就把何陪妍關進去。

當然了,孫心妍把何陪妍當個寶。

孫心妍知道何濱沒耐性,還有潔癖,養狗特為難他,所以給他說了很多好話、不停灌迷魂湯。

說起來,孫心妍嘴巴甜的時候還真是特別甜,有一次晚上一起出門遛狗,她跟他說:“你不要沒有耐心,如果養狗都沒有耐心,以後怎麽帶自己的孩子呢?”

何濱看看地上晃着尾巴的小白球,說,“我兒子我以後肯定有耐心哦……”

“你以為呢,”孫心妍說:“你看那些小寶寶,比小動物煩一萬倍。”

何濱笑笑,撓了下肩胛骨,“那你幫我生個不鬧的不就行了。”

盡管話題是孫心妍自己挑起來的,聽到這種話她心裏還是有點羞澀,“誰說要幫你生……”

晚上散步的人很多,孫心妍拿着牽引繩,跟着何陪妍沿着小廣場邊的綠化帶走。仗着夜的黑,何濱牽起孫心妍的另一只手。

何濱:“你肯定要幫我生啊,一個還不行,兩個吧。”

孫心妍覺得,他的手比以前寬厚了點,松松握着她,讓人覺得很心安。

轉念又一想,她都在跟他瞎聊什麽,怎麽就說到了生孩子這樣不害臊的話。

孫心妍:“你別說了行不行,再說你自己一個人遛吧,我回家了。”

“害羞了?”何濱說:“不說就不說了,再陪我走會兒。”

其實孫心妍知道,何濱不是為了陪她,這個暑期是不會一個人住在這兒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吃飯問題,他每天都叫外賣,再不然就是去附近吃蓋澆飯。

孫父如果中午忙着不回來,孫心妍就會去和何濱一起吃。孫心妍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基本沒花過什麽錢,就想送他個禮物,但是想想他也沒什麽缺的。

于是在開學前,她去超市買了很多菜過去,說要給他做一頓飯。

孫心妍開始前就說:“不要你幫忙,你去客廳看電視,等會兒就好了。”本來何濱還挺感動,大老爺們一樣躺沙發上等女朋友做飯,後來一個多小時過去,廚房裏還是乒乒乓乓響,一點油味沒有。

孫心妍站在竈臺邊上,長發披肩,何陪妍趴在她腳邊。她手上拿着個小本子,看得正出神,手上一空,小本子被抽走了。

何濱拿在手裏看看,“看什麽呢?”

孫心妍:“菜譜。快還我。”她昨天特意在網上找的。

“不是吧……祖宗,你這搞到下午我們也吃不成啊。”何濱看看竈臺,上面放着鍋,連火都還沒開。可能孫心妍怕熱鍋炸油,先把油倒進去了。

臺子、地上到處是亂七八糟的菜葉子。

“那怎麽辦?”孫心妍想象得挺美好的,誰知道光是洗菜、切菜就這麽耗時。

何濱插着腰嘆了口氣,又摸了下她頭:“算了,走,帶你出去吃。”

“不要……”孫心妍拉住他,“我不想出去吃……”

“那怎麽辦,叫外賣啊?”何濱倒是無所謂,只是他有點餓了。

“你餓了嗎?”

何濱:“餓爆了好不好。”

孫心妍想了想,面孔天真地看着他,“我好像買方便面了,要不吃方便面,行嗎?”

何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看她,“你弄吧,”又加一句,“你會不會?要不我來?”

孫心妍推他後背,“你出去吧,別給我添亂。”

何濱身體懶懶地被她推出去,走出門口時卻忽然轉過身,抱住她就親。

孫心妍不給他親,他更得勁,捏着她下巴吻得深深的。

孫心妍覺得,何濱大多數時候都很正常,但有時候就是會忽然讓她覺得挺危險的。特別是當她發現他力氣真的很大的時候。

高溫天,孫心妍穿的是短裙,親吻中,她就感覺他的手忽然放到了她的大腿側面,吓得她一個顫栗,抓住他的手。

何濱帶着塊黑色運動表,孫心妍圈住他半個手腕。

“你手放哪?”她低呼。

何濱吻得意亂情迷地,“啊?”他還反問她。

“大色狼。走開。”孫心妍偏過頭,推他肩膀。

何濱想,摸一下大腿就色狼了,該摸的地方他都還沒摸呢。她根本不知道他對她有多克制。

“你知不知道做男的有多苦?”他不走開,看着她柔柔美美的眼睛,沒頭沒腦地來這麽一句。

孫心妍雙手抵着他韌實的前胸,“我不管,亂摸就是不行。”

“好了好了,”何濱皺着眉,投降地舉起手,“不摸還不行?”

他就這麽一邊舉着手一邊低下頭,嘴唇又壓到她唇上,意猶未盡地親了兩下。

孫心妍擦擦嘴,把他推出去,“出去,我要做飯了。”

對孫心妍來說,二零零九年的夏天原本應該是黑色的,可是因為身邊有一個既幼稚又可愛的人,于是每當她回想起來,好像那個夏天過得也還不錯。

于是轉眼,他們共同步入高三,迎來了學生生活中最關鍵的一年。

然而開學沒過多久,江高發生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

46、46 ...

升入高三, 教室搬到了樓上。

站得高, 看得遠。秋日校園色彩清淡, 有時趴在走廊上望着下面進進出出的低年級學生,孫心妍會微微恍惚。剛入校時的自己,似乎也是這樣,對高中生活充滿無限憧憬。

一眨眼, 高三了。

一開學學校就給高三家長們開了動員大會。

小禮堂坐得滿滿當當,校長站在臺上, 對着一臉肅然的高三老師和家長發表了一個多小時的激情感言。那天, 孫心妍爸爸來了, 從未參加過家長會的何濱爸爸也來了。兩人碰面後才知道兩孩子在一個班上, 簡單打了個招呼。

班級重新選班委、調座位。

孫心妍和李笛位置變遠了,成了教室兩頭。李笛在課間還是會過來和她說話,但遠不如以前方便,慢慢的, 兩個人的交集比以前少很多。

就在李笛被調走沒多久, 黃稚薇被調到了孫心妍隔壁小組的前一個位置。

黃稚薇的個頭在女生裏數一數二,她的座位被調到這麽前,班上人很多人心裏不爽。不用說, 顯然是她家裏要求的。

然而黃稚薇上學期考了班級第五名, 排名進了年級前五十。這點讓人不得不服。

別人拼死拼活都無法在年級裏露臉,她小打小鬧地反而進入第一階梯。

如今孫心妍坐在她坐後方,上課時一轉頭,就能看見黃稚薇所有的小動作。不得不承認, 黃稚薇是真的、真的很少認真聽課。

上課時間,黃稚薇經常在桌肚裏玩手機,或者無精打采地趴着。很多老師看不慣她,忍不住才挑一下她的刺,大多時候得過且過,換個雙方安寧。

這個學期,十七班新換了數學老師。和以前的秦老師相比,這個三十出頭的男老師年紀不算大,上課卻異常刻板,課堂氛圍沉悶。高三關鍵時期,有幾個家長聽了孩子的反饋,正準備聯合要求學校換老師。

這一節數學課上,黃稚薇一直在桌肚裏把玩一串小東西。

無聊的課上,周圍幾個人很快被她的小動作吸引,都在關注她玩的是什麽。

黃稚薇視若無睹。頭發散亂地束在腦後,她頭微低,專注于指尖上的那串銀色東西,直至手上一空,東西被人掏走。

她擡起頭。

班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飄過來,暗自期待這個無聊的課堂能有點不無聊的東西。

然而好戲沒有上演。數學老師看也沒看黃稚薇,只瞄了眼手心裏的小玩意,走回講臺。

那是一個不鏽鋼制的九連環,黃稚薇已經玩了兩節課。

她無所謂地趴下,側臉壓着冰涼的課桌。眼眸向後一瞥,結果對上的剛好是左後方孫心妍的目光。

有那麽兩秒,孫心妍就一直和她對視着,直至老師開始提問,她轉過眼,餘光看見黃稚薇像是朝她不屑地笑了下。

課上到還剩十分鐘的時候,全班人做着黑板上的習題,教室一片安靜。

有人注意到,數學老師又走到了黃稚薇旁邊。

這回黃稚薇感覺到了,她停下筆,懶懶擡頭。

一只大手很輕反蓋在她的桌面上,鐵器撞到木頭,叮當幾聲輕響,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影又走回了講臺。

眼睫低垂,課桌上是九個散落開來的不鏽鋼圓環。他把她的九連環給解了。

吃完飯,午休時間,陳彥其坐在操場臺階上,看看手裏的一把小鐵環,咧嘴笑。

黃稚薇睥他:“好笑?”

風把她的發絲和衣領都吹得微微晃。

陳彥其:“看你被虐,爽呗。”

黃稚薇把東西從他手裏拿回來,淡淡道,“我讓他給我原樣裝回去,你信不信?”

迎着秋陽,陳彥其彎着嘴唇笑。

“新老師,你就給點面子吧。”

“課上的跟屎一樣,還要面子。”

陳彥其斜眼看她,“這個要怪怪你老子,初中就讓你把高中的學完,一點新鮮感沒有,誰來上在你那都是屎。”

“咦,你這個話還挺有道理的,”黃稚薇冷笑一聲,“找個機會,你去跟我爸溝通一下?”

十七班班人原本都對這個數學老師看不下眼,但在殺黃稚薇威風這件事上,他加了太多分。以至于全班人對這個數學老師刮目相看,直接給他起了個“九連環”的外號。

學生的抵觸心理小下去,家長就跟着變,暫時不提要換老師的事了,集體處于觀望中。

……

李笛座位調走後,坐在她周圍一個女生加入了她和孫心妍的吃飯時光,她們現在每天三個人一起吃飯。這麽一來,李笛和孫心妍就很少說悄悄話。

天性中的細膩敏感讓女生間的友誼比男生更需要維護。當李笛和孫心妍都意識到關系在轉淡時,她們又努力去向對象靠近。

而人和人之間,最好的靠近就是交換秘密。

有天,李笛偶然發現孫心妍手機屏保上的何陪妍,多問了幾句。結果孫心妍借機把自己父母離婚、以及和何濱又在一起的事告訴了她。

李笛表面上鎮定,心裏把這個消息消化了很久。

難怪她一直隐隐感覺孫心妍有點變了,以前上廁所都要拖着自己,現在常常在校園內獨行。再一回想,上學期孫心妍有陣子心情确實很差,還以為是她學習壓力太大。

安慰她一番後,李笛帶着點羨慕的語氣說,“不過還好啦,可能就是有得有失吧,有他陪在你身邊也挺好的。”

想到之前自己還在孫心妍面前不停說何濱壞話,人現在兩個人又這麽好,李笛覺得自己真是蠢。

孫心妍點頭,不像以前那麽害臊了,“他确實對我很好。”

“那現在,你跟你媽還是跟你爸過?”

“跟我爸爸。”

李笛點點頭,想帶過這個沉重的話題,笑了笑,“哎,你把你們的那條狗再給我看看,感覺超可愛的,我也一直想養狗,我媽就是不肯在家養狗。”

這句“我媽就是不肯在家養狗”的聲音越說越小,李笛覺得自己嘴太快,不該在孫心妍面前提媽媽。李笛覺得,家庭這方面的東西,好像以後的都是禁忌話題。

孫心妍抿了下嘴唇,似乎沒在意,微笑着按亮手機屏保:“你看它可愛吧,我相冊裏還有好多它的照片。”

聽說這個狗叫“何陪妍”,李笛真心覺得何濱會玩浪漫。為孫心妍感到幸福的同時,她又為自己感到落寞。

同樣活在十八歲的大好年華中,為什麽有人的生活像彩虹一樣絢麗,而自己卻宛如一潭死水。

那份屬于她的精彩,到底什麽時候才會來?

看李笛那麽喜歡何陪妍,孫心妍說:“你想看看她嗎?”

“真的假的,可以嗎?”

孫心妍想了想,“我先問他看看。”

那天下午,何濱在課間收到孫心妍發來的短信。

——李笛想去看何陪妍,可以嗎?或者我去把何陪妍帶出來,晚上吃飯的時候讓她們玩會兒。

何濱回:你晚上直接帶她去吧,我到時候買點吃的過去給你們,想吃什麽。

孫心妍回:好,不要買多,就在樓下買兩個漢堡。

何濱回:OK。

現在,何濱跟孫心妍相處時不再像剛開始那樣,一個勁地讨好她。經過磨合,兩個人之間已經找到了比較舒适的相處模式。

于是,這天晚飯時間,李笛和孫心妍下了課直接來到何濱住處。

李笛以為要等何濱來開門,結果眼睜睜看着孫心妍掏出鑰匙。李笛又把驚訝放在心裏,心想,原來他們之間已經這麽親了啊。

更深的她就不敢想了。

何陪妍被關在裏面的小房間,一看見孫心妍尾巴都搖瘋了,一個勁往她身上撲。狗特別聰明,像是知道李笛是主人朋友,聞聞她腳,對她也友好。兩個女孩蹲在地上,被小狗逗得哈哈笑。

李笛逗着狗,孫心妍站起來,左右看看,很自然地把沙發上兩件何濱亂丢的T恤扔進他房間,又關上他房門。

“李笛你坐沙發上來。”孫心妍把狗抱起來,“他去給我們買吃的了,等會兒就來。”

這個他不用說也是何濱了。

李笛正點頭,外面響起了兩下敲門聲。

敲得很随意,孫心妍放下狗,過去開門,“你怎麽這麽快……”

誰想門一開,門裏門外的人齊齊愣住。

廊上,陳彥其把叼在嘴上的煙拿下來,看着孫心妍,過了一秒才輕輕“呦”一聲。黃稚薇懶懶地倚在門邊的牆上,後知後覺轉過身,朝門裏看。

李笛看孫心妍身影凝在門邊,正疑惑,只見一道視線從門外越過孫心妍,歪落在她身上。

僵坐在沙發上,李笛瞠目結舌:怎麽是陳彥其?

“他人呢?”

還是陳彥其先開了口,似笑非笑地。

孫心妍停頓了下:“等會兒來,你們……要進來等麽?”

黃稚薇看看她,淡淡一笑,“要啊。”

陳彥其跟着她一起進門。

這回,何陪妍從李笛身上跳下去,朝他們“汪汪”叫了兩聲。陳彥其和黃稚薇在餐桌邊坐下,都訝異地朝狗看看。

孫心妍怕狗咬人,也怕他們傷狗,把何陪妍抱起來。

黃稚薇看看她這架勢,問了句,“你們同居了?”

“同居”這個詞孫心妍的字典裏顯然是沒有的。她面紅耳赤,正不知道要怎麽回擊,拎着一袋子薯條漢堡的何濱出現了。

門沒關,狗聽到動靜先跑了出去。何濱正覺得納悶,這孫心妍門怎麽不關,也不怕何陪妍跑了,結果一進門,看見了四張臉。

何濱穿着松松垮垮T恤運動褲,面孔白皙英俊。他沒事兒人一樣把袋子給孫心妍,“你帶她去房間吃吧。”

孫心妍想說點什麽,最後什麽沒說什麽,把狗抱起來,帶着李笛去他房間。

本來就是他的朋友,讓他處理好了。

房門掩上時,何濱反手摸了下肩胛骨,懶懶在陳彥其旁邊坐下,手肘搭至桌沿。

看着面前暗含笑意的兩張面孔,他眉峰挑起,“誰他媽喊你們來了?”

47、47 ...

那天, 黃稚薇和陳彥其是先走的。

何濱把孫心妍和李笛送出小區, 跟在她們後面。李笛跟孫心妍說:“你們聊一下吧, 我先回班。”

李笛多少有點內疚,要不是她想看何陪妍,好像也不會遇上這事。

孫心妍平靜地說:“沒事,我沒什麽要跟他說的, 我們走我們的吧。”又回頭跟何濱說:“我們先回去了。”

何濱點頭,“吃飽沒有?”

孫心妍點頭, 拉着李笛走了。

李笛覺得, 孫心妍真是變了, 遇上這樣的事都臨危不亂。

其實孫心妍并不是臨危不亂, 她只是對生活中的巧合、意外擁有了更多的消化能力。她學會了接受。

當然,晚自習開始前何濱還是給她發了短信,意思是叫她放心。

孫心妍沒回。她學會接受意外,不代表沒了脾氣, 相反地, 她現在比以前還要易怒。

過去,她的小脾氣都發在家裏、發在父母身上,現在何濱倒成了箭靶。

何濱多少也習慣了, 晚上回去後又在短信裏甜言蜜語地哄她好久。

孫心妍忽然問:“如果讓你在他們和我之間選, 你選誰?”

她還真是會問啊。何濱不答反問:“你要我跟紅旗絕交?你要是真這麽想,我今晚就給他寫絕交信,明天一早你就幫我給他送過去。”

看着小小的手機屏,孫心妍這才笑了。

其實自從孫心妍和何濱鬧分手, 陳彥其對她的态度就不像以前那麽親近了,不冷不熱地,像是對她有意見。現在她和何濱的事暴露了,孫心妍不知道她和陳彥其的關系能不能恢複如初。

周末,孫心妍還是肆無忌憚地往何濱那兒跑。兩個人看了一下午書,沒來得及說上什麽話,都有點舍不得分開,孫心妍陪他吃了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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