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雪

班主任得知了她們的争吵，分別叫去談話，讓她們互相站到對方立場去思考。又告誡她們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不要跟同學鬧矛盾。

又重點關注了李仙對顧仁的感情。上次送顧老師巧克力，她就訓過了，這次主要名詞解釋了迷戀和愛兩個概念。

至于那帖子，李仙說不是她發的，學校因為影響不好找人給删了，也就不了了之。

然後相安無事到了放假。

二月十號，海中高二學生補課的最後一個清晨，男生宿舍三零八響起一聲驚叫，做了整個樓層的鬧鐘。

“班長！下雪了！”

比天氣預報提前了一天，終于降溫，終于迎來了初雪。

從早讀開始，教室裏已經陷入了一種放假前的無心學習的氣氛。中午吃完飯，住校生和住的近的同學都回去休息，教室裏就只有幾個家比較遠的同學。

劉曉凱踩着薄薄的雪回到教學樓，在樓梯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帶着泥的腳印。走到最後一段樓梯，拐過來就看到站在五樓側窗前的尤茹。她用手去接外面的雪，看雪花在手心綻放。

劉曉凱悄悄走上來，從後門拐進靠着樓梯的教室。從自己桌兜裏拿出一盒巧克力，然後走到樓梯拐角，站在尤茹身後，輕咳一聲。

尤茹轉頭，見是同桌，又轉過頭去，在劉曉凱說話之前自己先說：“明天不出去玩，不去鐘樓，哪兒也不去。”

劉曉凱：“……”

他吸口氣：“尤茹你知道我為什麽這次沒考第一嗎？”

尤茹敷衍他：“偶爾沒考第一也正常。”

劉曉凱無力地翻個白眼，沒好氣：“拜托！是因為我喜歡你，想要留在這個班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一鼓作氣說出口，說完心在腔子裏砰砰跳動，一種緊張的麻沿着整條脊柱蔓延到耳後。不敢看尤茹反應，用巧克力戳戳她的胳膊，“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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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茹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側頭看，問：“什麽？”

“巧克力。”

“我不怎麽吃甜食。”

“喂，你是不是傻。我在跟你表白啊姐。”

“哦。”

劉曉凱被這詭異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覺得自己蓄勢許久，卻軟軟地撲了空：“哦？哦是怎樣，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不要，我不喜歡你。”

“喂，你要不要這麽直接！”劉曉凱叫起來，“你至少也應該委婉點說你很好，只是我們不合适，或者說你現在還不想談戀愛要等到上大學之後。”

“是嗎？我應該這麽說？這樣你會不那麽難過？”

劉曉凱想一想：“也不是……哎，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考慮什麽？”

“考慮要不要接受我的表白啊。”劉曉凱抓狂。

“不用考慮了啊，劉曉凱，我挺喜歡你的，覺得你是好朋友。但這種喜歡跟我喜歡楊小花是一樣的，不涉及男女情愛。”

然後尤茹算一算劉曉凱年紀，說：“這是早戀吧？”

劉曉凱徹底氣死，他窘迫的不行，只好給自己找臺階下：“好吧，那我再接再厲。”

“再接再厲？喜歡不喜歡的事，跟努不努力沒有關系吧……”尤茹說。

“行，你別說話了。”劉曉凱三下兩下拆開仔細包裝過了的長條盒子，“啪”一聲打開，丢一顆巧克力到自己嘴裏，捂着胸口，跟吃速效救心丸一樣。

“劉曉凱，”尤茹看着他，微微一笑：“還是謝謝你。”

“有什麽好謝的。”顧仁把巧克力嚼出水果糖的動靜，覺得自己要被發好人卡了。

尤茹卻沒再作聲，轉過頭靜靜看着飄雪。

劉曉凱站着，覺得渾身叫嚣的細胞慢慢安寧下來。雖然做足心裏準備，心裏還是鈍鈍地疼。無論如何，最難的一步，他都走過去了。

他會放棄嗎？不會。

這南牆是他預見了的，所以他不死心。尤茹說的不對，他還是堅信，如果他走近她，讓她了解他，她一定會開始喜歡他。

***

放學後，家住在海城市裏的學生會有家長來接，雖然是下雪天，車還是停滿了校門口的一條街。

尤茹背着沉沉書包，手裏還提了一個布袋子，朝校門口的公交車站走過去。

身側的一輛車朝她鳴笛，但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那急促聲響是對着自己發出的，繼續目不斜視朝前走。走了幾步，胳膊突然被人挽住，回頭一看，是顧仁。

顧仁接過她手裏的袋子，一手還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帶到他的車上。袋子放到後座，關上門。

“顧老師？”尤茹坐上了車才反應過來。

“安全帶。”

“顧老師，我坐公交車回家就行了，不麻煩您送我。”尤茹不動。顧仁繞過她幫她系安全帶。

整個人身體傾過來，尤茹慌了，“我自己來。”說着趕忙從顧仁手裏接過鐵扣，扣進左邊的夾子裏。

顧仁斜側身子，左手搭在方向盤上，一直看着尤茹。尤茹擡頭，被他看的不自在，轉正，直視前方。

顧仁說：“你看我。”

尤茹只好又扭頭看他，心裏說，眼睛大，鼻梁挺，棱角分明，挺好看的。

顧仁撞見她清泉一樣的雙目，距離近的他可以看清她的睫毛，長卷、上翹，喉頭有點幹：“我看起來多少歲？”

“顧老師您不是二十歲？”

“那你張口閉口您您您，不知道的人以為我七老八十。”顧仁沒好氣，“我就比你大三歲，以後說‘你’。”

“都說要尊敬師長。”尤茹小聲嘟囔。

顧仁瞥她：“那就是要聽師長的話的意思，快說一個‘你’我聽聽，練習一下，熟能生巧。”

尤茹噗嗤笑了：“顧老師，你好幼稚。”

顧仁滿意，開了車朝市中心走去。廣播裏在播報今冬第一場雪，提醒大家雪天路滑，開車小心。

顧仁開的慢，跟尤茹說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期末考試考得不錯。”

“嗯。”

“想要什麽獎勵？”

尤茹一呆，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一個人努力生存，保命，學習，被人觊觎，受人白眼。從來沒有人跟她說，你做的很好，我給你獎勵。

這是小孩子的權利。

她很小的時候也有過，在鎖煙峰，師傅被上門告狀的山精海怪攪得頭大，承諾說只要她一個月不惹事，就獎她一個玩具。

她努力克制了一個月，仁禦神君給她做了一個秋千。

突然不想松開這一點點幸福的蹤跡，她說：“顧老師，有一種巧克力，八顆放在一個長條盒子裏，是八大行星的樣子，我想要那個。”

八顆星球躺成一排十分驚豔，下午實在沒好意思跟劉曉凱說：“我不接受你的表白，但我能不能拿走你的巧克力？”

顧仁本來不期待她會回答，打算送她一只手機，反倒呆了呆，心裏猛地柔軟了一下。

知道喜歡那種花裏胡哨高顏值帶着浪漫屬性的東西，才像個小姑娘。

他點頭：“嗯，日本的那個巧克力。知道了，我送你。”又加一句：“成績要繼續保持。”

尤茹淺笑：“謝謝顧老師。”轉頭看窗外飄雪。已經下了一整天，清雪車連續作業，路面反倒比平時看起來清潔。

掃過後視鏡裏，看到一輛黑色尼桑車。尤茹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輛車，心念一動。顧仁拐彎之後，那輛車又不徐不疾地跟上來。

把車停在一個商場的停車場裏，顧仁穿黑色大衣，兩手插兜，走在尤茹前面，按了直梯。尤茹跟他進了電梯，問：“去哪兒啊顧老師？”

“慶祝你放假，帶你去吃飯。”

八層有一家韓國料理店，規模很大，裝修十分精致。他們進門，前臺兩個姑娘齊刷刷看過來，顧仁報了名字，說定了包間。

“我帶您去。”個高的那個搶先說，立刻拿起菜單，在前引路，尤茹轉頭，果然看到另一個慢了一步的女生一臉不忿地翻了個白眼。

尤茹憋笑，不知道顧老師的好皮囊能不能給打個八折。

廳堂裏坐了幾桌人，一路走過去，一些女孩子人會多朝顧仁看幾眼。他今天穿灰色高領毛衣，像韓劇裏的男主角。

包間半敞，一側靠窗。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學校都三點就放人，開過來才四點，夜色尚淺，窗外還能看到雪花飄落。

尤茹一手支頤，望着窗外。

“喜歡下雪？”顧仁問她。

“嗯，我小時候，下雪天我爸媽會帶我堆雪人。”這是真的尤茹的記憶。她還是一個小團子的時候，有很多次父母帶着她在院子裏堆雪人。

那時候的鄰居也都很好，一堆小孩子在雪裏滾一天。

“顧老師喜歡下雪嗎？”

不喜歡，一絲一毫都不喜歡。他愛的姑娘倒在及膝的雪裏，血把周圍的白染成朱紅。

孔蒲死了，他才後悔。有那麽多次機會對她好，把時間給她。陪她看電影吃飯，陪她過年，陪她逛街，聽她的心事。

他都錯過了。

他的朋友們都笑，顧仁的正房是科研，孔蒲只算小老婆。孔蒲只是笑笑，她有顧仁就心滿意足。

顧仁沒說話，把他手機遞給尤茹，說：“看看你想看哪部？”

尤茹接過手機，看到一些電影海報，知道是選電影的軟件，問：“怎麽用？”她不會用一切電子産品，除了那只看書用的kindle。顧仁伸手在屏幕上滑動，想起她那個昏暗的家，連個電視都不放，一個姑娘家，怎麽過來的。

尤茹翻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吃飯看電影，不是約會标準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