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如夢

電話那頭王都偉聽不到顧仁的動靜，忙問怎麽了。“我等下打給你。”顧仁挂了電話立刻拐去前臺。

護士說她半小時前給尤茹換的吊瓶，那時候人還沒醒。“叫保安去找，快！”護士不敢怠慢，忙打電話給保安隊叫立刻找人，又給監控室打電話，讓保安查錄像。

顧仁回撥給王都偉，只響了一聲糾結起來，王都偉明顯心焦：“怎麽了？”

“尤茹不知道哪兒去了，保安正在找。王警官，你知道尤茹受了傷嗎？” 顧仁心揪着，只覺得自己已經沒法思考。尤茹帶着不明不白的滿身傷在醫院裏不見了人。

電話那端的王都偉心也一凜，綁架犯活着的兩個都在警局，誰把尤茹劫走了？

他長話短說，快速跟顧仁交換信息：“幾個混混，綁架了尤茹的同學，查醫院監控的時候發現是尤茹送她同學到醫院的。具體發生了什麽還不清楚。”

顧仁根本沒有心思問誰被綁架了，為什麽要被送醫院。他盯着監控說：“尤茹是自己走出醫院的，你追蹤一下這個號。她手機不在病房，可能帶走了。手機開着機，但我給她打電話沒人接。”

“好，我馬上去局裏，有消息給我打電話。”王都偉立刻開車回警局。

李仙醒過來之後，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死。麻藥的勁兒剛過，肚子疼的很。她反應有點鈍，誰跟她說話她都只是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睛回視，似乎根本聽不懂。

護士換班，母親也終于熬不住趴在旁邊的床上眠着了。李仙拔了點滴，手背上迅速湧出血珠。她也不擦，舉着手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輕輕走到病房窗口，數不清幾層，但是很高，夠她死了。

腹部的傷口疼的撕心裂肺，她費了很大功夫才坐上了窗口。只穿着病號服，在風中搖搖欲墜。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顧老師做過的兩個鐵球同時落地的試驗。

她回頭看了一眼的母親，那麽愛美的媽媽，現在面色灰拜，一夜蒼老。心裏說了聲“對不起”。然後閉上眼，身體向後倒下去。

風從背後向上揚，擋不住她下落的勢頭。

身體陡然失重的那一下，她後悔了。她還沒看見那幾個流氓被繩之于法，怎麽能就這樣死了。而且跳樓？死了多難看。

一生的記憶剎那閃過，想象中骨骼和地面碰撞時那一聲巨響沒有出現。

她被人牽起，身體輕輕向上飄。李仙想，這種飛着的感覺，應該是死後魂魄在上升。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竟然腳踏實地，這樣真實的觸覺，絕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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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樓頂。牽着她的手的人，是尤茹。尤茹小腿綁了石膏，她一腳站着，不停地咳嗽。為了救李仙牽動傷口，下落的時候風灌進了口腔。

空曠的夜裏只能聽見尤茹的咳嗽聲。

李仙只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夢境裏，她怎麽樣都逃不開，怎麽跑都跑不動，怎麽掙紮都醒不來。

李仙呆呆的，想說話，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她的夢把尤茹也困了進來嗎？

很久，尤茹才緩過來，她嘆口氣：“你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不是做夢……”李仙呓語，她突然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尤茹的手，大聲說：“為什麽不是做夢？我明明從樓上跳下去了，為什麽又站到了這裏？我明明被就快死了，為什麽救活我？我明明好端端地去跳舞，為什麽被人輪*奸？！”

尤茹心絞痛。

高高在上的李公主，不可一世的李公主。

但她實在不是個壞孩子。她一身的大牌，可尤茹也不知一次在教室裏聽到她大呼小叫誇獎某個同學并不奢侈的衣裙好看。

她霸道，她不知人間疾苦，但她也會在想起尤茹家裏的情況之後打電話讓她不用參加集體活動，也會在尤茹暈血之後，惶急地找人來幫忙。

李仙才十六歲多一點，她還憧憬着顧老師那樣的人的愛。可為什麽要讓這樣年輕的，人生本該有無限可能的女孩子遇見這種事。

一朝墜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李仙扯過尤茹，把尤茹推得一個踉跄：“你說話！”

尤茹扶住圍欄：“李仙，我在車庫看到你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只能救你回轉，不能阻止他們對你的傷害。”

“你為什麽救我？”

尤茹一時沉默，她為什麽要救人？原本她不過是覺得那個偷顧仁手機的小偷死的蹊跷，想救活他查清他是否有背後主使，但沒來得及。然後就跟蹤買酒男孩看到了李仙。

李仙要死了，恰好她攜了冰火心。那時候只有一個念頭，要救活李仙，怎麽會有時間考慮，被救的人想不想活。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你難道看不出我寧願死了嗎？你難道不知道你救了我只會給我無窮無盡的痛苦嗎？！”李仙控制不住自己，大吼着說出這些話。

尤茹等她說完，握住她的手，沉聲說：“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幫你。我可以讓你毫無痛苦地消失。沒有任何人會記得你，包括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關于你的一切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你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李仙的雙眼裏只有莫大的痛苦，她顫抖着看着尤茹，問：“你為什麽可以辦到，你不是人？”

尤茹搖頭：“我本是淨琉璃世界的一個女仙，誤入了你們的時空。”

“你是神仙，為什麽你也受傷？”李仙這才發現她們兩個人身上是一樣的條紋病號服。

“我在這裏靈力很弱，有時不受控制。”

“你是為救我，是嗎？”

尤茹不說話，默認。

“那些人呢？”

“我帶你逃走之前，在那個車庫裏設了輪回陣。他們會看見內心最恐懼的東西，然後一遍一遍互相殘殺。每次死之後，又回到原點。”

“可惜我不能親眼看，謝謝你。”李仙覺得痛快。可是就算這些人全都遭遇天底下最慘絕人寰的事而死，也只能讓她痛快而已，不能抹去他們對她造成的傷害。

“我留了那男孩一條命，他并沒有傷害你，對嗎？”

李仙點點頭：“他似乎是其中一個人的兒子，生為誰的孩子，也由不得他選……”

“還有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他是主謀，我覺得應該讓他承擔司法給他的判決，所以他沒死。但他似乎瘋了。”尤茹說，聲音冷冷的。

“不要他死！我要他一生一世活在恐懼裏！”李仙的聲音冰冷而狠毒，但尤茹還是只能在她的眼睛裏看到空洞和痛苦，看不到恨意。

尤茹回答：“他屬于精神殘疾，或許不會判死刑，謀事在人。”

李仙覺得堵在胸口的厚重壓板松開了一絲，她問：“為什麽他們要綁架我，為了錢嗎？”

尤茹嘆口氣：“李仙，他們可能是王若蘭叫來的。”

李仙一言不發，好像已經完全呆了。然後她突然笑了，笑聲格外凄厲可怖。“你說可不可笑，王若蘭那帖子還是我叫人撤的！”

尤茹一呆，明白過來，那帖子不是李仙發的，她絕不是那種看着別人痛苦才開心的人。

她一陣發冷。李仙受到這樣的傷害，竟然是為了一件她沒有做的事？

***

兩個小時之後，王都偉定位到了手機信號發射的位置，在第二醫院。他把警車開到最高速度，給顧仁打電話：“顧老師，人找到了，在二院看她同學，沒事了，我現在過去。”

顧仁渾身緊繃的肌肉一瞬松懈，這兩個小時他腦袋一片空白，他這才想起來問：“那個同學，她怎麽樣？”

“可能情況不太好，我等會兒先把尤茹送到你那邊，明天再來找她做筆錄。”

王都偉過來的時候，李仙的母親正執着尤茹的手，流着淚，不停地感謝她。尤茹垂着頭，只穿着薄薄一件病號服，王都偉清清楚楚看到一滴眼淚落到她穿着的醫院拖鞋上。

他趕快脫掉外套，披在尤茹身上。

一路上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看道尤茹疲憊地閉目，又不忍心擾她。

瑞安私人醫院，王都偉扶着尤茹進電梯，尤茹一瘸一拐，走得很慢。才從電梯出來，就看到了顧仁。顧仁坐在接待處，目不轉睛看着電梯。

尤茹看到顧仁，驚異他下巴的胡茬和看起來有些憔悴的面容，然後陡然心虛起來，走得更慢。她一句話沒留下就跑了，現在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顧老師。

顧仁站起身，大步走過來，臉色十分難看。

王都偉一手扶着尤茹，伸另一手跟顧仁握手，說：“顧老師費心了。”

顧仁不動聲色地從王都偉手裏接過尤茹，把王都偉的外套從尤茹身上取下來遞給他然後笑着說：“是王警官費心了才是。”

王都偉一時失語，詫異看顧仁和尤茹。尤茹并沒聽出這話中宣誓主權的含義，只是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心裏在想怎麽跟顧仁交代。

顧仁看尤茹的目光，卻明明白白的。王都偉幹咳一聲，掩飾心中一閃而過的不快，轉向尤茹：“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來找你。”

尤茹點頭。王都偉向顧仁一點頭，轉身離開。

顧仁已經脫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尤茹身上，扶着她走向病房。護士要來幫忙，被顧仁制止。他一手打開病房的門，等尤茹進來，關上門。松開手，看着她，臉上寫滿了風雨欲來。

“顧老師，對不起，我……”

她話音沒落，人已被顧仁一手扯進了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一個猝不及防的月底！還跟外籍argue了半天說明天是29號……

估計最近這兩章會有點糙，見諒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