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晚安
太近了。
近得可以聽到顧仁的心在跳。劇烈地跳。也可以感覺到顧仁溫熱的胸膛,随着壓抑的呼吸起伏。
尤茹一瞬間沉迷,鼻子發酸。僵硬的身軀松了下來,她伸出雙手環住顧仁的腰,把面孔貼向他。
隔着薄薄的襯衫,顧仁感覺到女孩子柔軟的小臉。珍寶失而複得,他忍不住緊了緊雙臂。多幸運,他懷裏的人也願意牢牢抱着他。
顧仁一腔的火消弭在這個擁抱裏。想好的等人回來如何板着臉訓她,如何讓她保證以後不會一言不發就亂跑,突然都不想做了。
只想一直抱牢她。
過了很久,顧仁向後退了一小步,雙臂依然環住尤茹,不肯放開。尤茹仰頭看着他,目光裏帶着迷蒙,帶着清透。
顧仁總覺得,尤茹的眼睛裏有另一方天地。
“尤茹,跟你在一起,要有顆強大的心髒。” 顧仁才發現自己喉頭幹澀。
尤茹愣住,他說的在一起,是什麽在一起?不待她有所反應,顧仁已經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尤茹被輕輕放上病床,但她并不松開摟着顧仁脖子的手。她看向顧仁,眼睛裏清亮的世界開始有了顏色,她說:“顧老師,對不起,我真的做錯事。我醒過來沒搞清楚狀況就先跑了,叫你擔心。”
顧仁凝望她,然後俯身,緩緩靠近她。尤茹屏住呼吸,閉上眼,似乎這個吻,她等了很久很久。半晌,額頭上有清涼的、溫情的觸覺,顧仁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子淺淺蹭過,紮,癢。
顧仁嗓音沙啞:“以後不許這樣,只是半晚上,我快吓死了。”
尤茹睜開眼,探起身在顧仁唇上輕輕一啄,然後松開手躺好,說:“嗯,我保證。”顧仁的克制瞬間分崩離析,他兩手撐在尤茹身側,低頭吻了下去。
尤茹來到這個世界上很少吃甜,因為她過得本來就太苦。現在,唇間的甜絲絲入百骸,在她心底翻起百倍的濃烈來。
原來覺得承受不了的甜,頃刻間淹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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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腦中是什麽的沒有的,只想時間停住,停在顧仁唇間的微涼裏。她好像回到鎖煙峰,坐在椿樹之上,看最愛的缥缈煙雨。
這個親吻在心中掀起壯闊波瀾,顧仁才知道,原來自己對尤茹的喜歡,竟已藏了這麽深。
唇齒糾纏,尤茹閉着眼睫毛顫動,尤茹呼吸微微急促,尤茹不自覺伸手摟住他,太喜歡。因為是喜歡,所以從心底泛起溫柔愛護來。好像斜風細雨,滋養蔓蔓愛意。
護士敲門,顧仁輕輕起身。四目相對,尤茹有些羞,眼皮一垂,藏起水潤雙眼。顧仁笑了,起來開門,然後雙手插兜,站着看護士檢查。
護士本來看顧仁一臉陰霾,擔心他氣急了要跟病人吵。一看,怎麽人神清氣爽的。再一看女學生,垂着眼,倒像是做錯事了一樣。
嗯,看來已經被顧老師教育過了。
護士重新給尤茹插上針頭,告誡她再不許自己亂拔,危險的。又說她怎麽瘦伶伶的,一捏一把骨頭,要多吃點。
尤茹一句一句應了,護士才肯放過她。
顧仁坐在病床邊,給她把被子又攏了攏,說:“睡吧,好好休息。”
尤茹臉頰依舊發燙,輕聲說:“好像睡多了,現在不困。”
“真不困?”
“嗯。”
“那跟我說說吧。”
尤茹沉默了一下,似在組織語言,然後低了頭,輕聲說:“昨天給您打完電話……”
“給你……”
尤茹無奈:“昨天給你打完打電話,我去了南長區表嬸家。她是我住的地方的房東,也算是我在海城唯一的親戚。每年過年我都會去趟她家。”
顧仁聽到她說到自己住的地方,微微皺起了眉,問:“過年在她家過?”
“不是……”尤茹搖頭,“畢竟過年是人家團圓的時候。而且我們關系似乎也不是很親,我都是買了東西去坐一坐就走。”
“那你過年都怎麽過?”
“嗯,就自己在家……有時候自己買一些菜來做,但是不太會,難吃,我自己都不愛吃。後來藍鈴铛就不讓我做了……哎,藍鈴铛呢?”尤茹這才想起她家鹦鹉來,問。
“在隔壁休息室,嫌它吵丢給護士照顧了。估計這會兒正鬧呢,要見它嗎?”
尤茹點點頭,又不放心地加一句:“不要告訴它我現在才想起它。”
顧仁一笑,按了按挂在牆壁上的聯絡器,叫護士把藍鈴铛送過來。藍鈴铛見尤茹無恙,歡脫的不行,試圖一頭撞到她身上來。
但不幸地被護士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尾巴,它痛哼一聲對護士怒目而視。護士姑娘才不理它:“病人需要休息,看完就拿出去了啊!”
拿!藍鈴铛憤怒了,怎麽敢用這種詞,當它是枕頭嗎?是杯子嗎?竟不知道要說“請”字!
它嗓子裏發出一聲不滿的嘀咕聲,從護士懷裏扭一着身子爬上了她肩膀。然後站直,順了順毛,斜眼睥睨她,伸長脖子做出母儀天下的樣子,說:“起駕。”
顧仁一下就繃不住了,配合藍鈴铛:“藍娘娘慢走。”藍鈴铛開心地朝顧仁揚了揚尾巴,在護士的黑臉之下起駕回宮了。
尤茹也笑得不行,這精怪。
顧仁喜歡看尤茹笑,默默看着她。尤茹察覺到他的目光,又有點羞,渾身不自在。
“剛說哪兒了?”顧仁倒了一杯溫水給尤茹。
“說到我昨天去了南長區。我從表嬸家出來吃了碗面,在面館裏碰到一個跟很奇怪的男孩,跟我差不多大……”
“為什麽注意到他,他長得好看?”顧仁再次打斷她,十分孩子氣。
“不是,顧老師,你不要一直打斷我!”話一出,顧仁和她都怔住。因為這話音尾巴上的顫動和尤茹不自覺輕微噘起的嘴,實在是,太像一句撒嬌。
顧仁被這含笑看尤茹:“好好,你接着說。”
尤茹被自己震得回不過神,這這,這真不是她!絕對絕對,這樣撒嬌是這身子原主人的習慣。
“我注意他是因為他一直在擦汗,那屋子裏并不熱啊。後來結賬的時候,我發現他用一只粉色錢包,明顯不屬于他,他拿出來就立刻四下看,一臉做賊心虛。我好奇,就跟了他一段路。”
顧仁想說:好奇就能跟蹤陌生男子嗎?多危險!看到尤茹緋紅雙頰,忍住了。
“他進了一個廢棄的修車廠,我在車庫門口聽到有女孩兒掙紮的聲音,覺得不對,就跟着他進了車庫。”
膽子太大了,顧仁又腹诽。
“進去之後,發現裏面總共四個人,綁架了李仙。”
“李仙?!”顧仁實在不能再忍,“被綁架的孩子是李仙?”
“嗯,”尤茹嘆氣,聲音低沉,“是她。”
“她怎麽樣,有沒有事?”顧仁覺得難以置信。
“她……那些人不是好人……如果不是他們自己內讧,我也可能會被侵犯……”
顧仁明了,李仙發生了不好的事。
“我手機沒帶在身上,沒辦法報警。一時情急,随手撿了根鋼筋想打暈他們,但沒成功,反倒把他們激怒。我被打了幾下,頭很暈,迷迷糊糊中聽見他們好像了吵起來。越吵越嚴重,竟然開始打架。我聞到血腥味,一下清醒過來,趕緊抱着李仙離開。走的時候還聽到有一個人瘋了一樣亂砍。”
尤茹垂着眼睑,不敢看顧仁,她在說謊。可她也沒有選擇。她不能告訴顧仁,她不是普通的人類,更不能讓顧仁知道,她留在海城,是為了找顧家報仇。
顧仁發現尤茹右手無意識摩挲着插着吊針的左手手背,用自己手背碰一碰,發現她左手因為輸液而無比冰涼。
顧仁從床頭的抽屜裏拿出一塊消過毒的柔軟毛巾,疊了三疊,蓋在尤茹手上。又把她的右手攏在自己手裏,放進被子裏。
輕聲說:“別怕。”
“我不怕,只是難過得很,要是我早點去就好了。我很擔心李仙,醒來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她,看她活過來沒有。現在也沒搞清楚自己怎麽到了這裏,顧老師,你怎麽知道我受傷?”
顧仁看一眼吊瓶,說:“你先告訴我你怎麽不跟李仙一起留在醫院?”
“我沒錢啊,又不喜歡麻煩人。但是腿很疼,頭又很暈,就沒等王警官來,先打車回家了。”
顧仁心一挫,說:“以後不許這樣,你還只是未成年的孩子,遇到什麽事該先想着找人幫忙。記住我的電話,不管什麽事都可以找我,任何時候。好不好?”
尤茹“嗯”了一聲,然後說好。
顧仁在被子下用拇指摩挲尤茹的手背,又問:“現在還疼不疼?”
尤茹搖搖頭,問:“顧老師,你還沒說我怎麽到這裏的。”
“昨天淩晨三點我接到藍鈴铛撥過來的電話,它一直喊救命。看來應該是你回到家睡過去之後,你們樓下超市那個店主,偷偷進了你房間。好在藍鈴铛機智,抓一只保溫瓶丢那男人頭上,把他砸暈。我過去的時候他剛醒,我打他一頓,帶你到這裏。”
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男人此刻蹲在看守所裏,吐了口口水到地上,心裏十分悲涼,連尤茹的頭發都沒碰上一根。
值班護士進來把吊瓶撤了,出門前囑咐尤茹需要休息,暗示顧仁該走了。顧仁一笑起身,說:“晚安。”
走了幾步又回來,俯身落下一個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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