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暗夜

“嗯？”

“我們認識兩年，在一起一年半。跟我在一起，顧老師會不會覺得累，總是在照顧我。”尤茹聲音低沉。

“不會，怎麽會？甘之如饴。”顧仁身體疲倦，沒有察覺出來尤茹的反常，靠着牆，把櫻桃核吐到飯盒的蓋子上。

尤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問：“我在網上看到了顧北爸爸的事……你是不是很難過？”

顧仁搖搖頭說：“現在真相未明，說不上難過。只是有點措手不及。二叔手下得力的人都被控制了，沒人公關，所以網上各種言論泛濫成災。我想瑞安有問題肯定是真的，但是不确定後面有沒有競争對手的推波助瀾，我不擅長也沒渠道做這些商業分析，暫時只能靜觀其變。”

“那，那些文章裏說的毒品交易、□□易呢？警方介入是真，控制了所有瑞安集團的高層也是真。不止瑞安，盤根錯節，海城有多少人因為這案子受牽連。連你父母，現在恐怕也不得自由。如果真的只是競争對手抹黑，不可能會到這種程度。顧仁，你要做好準備。”

顧仁呆了呆，把頭歪在尤茹肩膀上，不說話。

半晌，他苦笑：“我知道。”

“北北怎麽樣？”

“全世界都在說這個，怎麽瞞得住？我家老太太照看着，明天庭審，我會帶他們去。”

顧北一定不會好，尤茹嘆息，收好飯盒，“那快休息吧，我打車回去。”

“我送你。”顧仁堅持要送尤茹回家，尤茹不肯，親親他臉頰，“顧仁，不要讓我擔心。”

顧仁點頭，終于答應尤茹。

第二天一早顧仁接了顧南顧北去參加庭審。老太太，顧仁父母也都去了。

海城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控方證據确鑿，準備充分，顧展宏站在被告席，一直帶着嘲諷的笑。

“每個人都帶着一層面具，撕開之後是萬千不同的本來面目。有時候，你并不相信，原來一個魔鬼會帶着人皮，善行于世，可這就是真相。瑞安集團大廈已傾，顧仁，你要接受這個事實，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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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仁不明白為什麽尤茹會發這樣一條短信給他，直到當庭傳喚下一位證人進來。

赫然就是尤茹。

顧仁倏地站了起來，被身邊的警衛請坐下，腦中似乎有炮彈轟鳴聲，又似乎有萬噸炸藥同時爆炸。

但尤茹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有漏。

“二零一一年七月二十八日，有三人持槍闖入我家，其中一人用槍指着我父親，要他交出某樣東西。我父親尤廣路那時任陌上花開會所值班經理，私吞了一包□□。他為了保護我跟母親，交出了毒品。”

“拿到毒品之後，為首那個人強*暴了我母親。我父親不堪其辱，從六層樓跳了下去。我躲在櫃中，目睹了整個過程。也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這條裙子，是當時你母親身上穿的，對嗎？”

尤茹點頭。

呈上DNA報告，與顧展宏DNA吻合。

顧展宏看着尤茹，記憶突然混亂，腦中揉進一只手，攪動糾纏。五年前，他的确帶了人去教訓尤廣路，但一進門就用槍托砸暈了那幹瘦的小女孩。

不是他記錯，就是那女孩一直在裝暈。

然後她忍辱負重，還一直接受瑞安基金會的資助，倒真是不簡單。

顧仁看着尤茹，全身冰涼。背後好像有一根尖刺直直地穿過他的脊柱，把他定在當地。

驀地想起兩年前，他在陌上花開看到一個服務生的側臉，長卷發，非常像尤茹。他追到包間去，但被顧南打岔，後來就忘了這事。

再去的時候，也沒再見過那個女服務生。

問過當時高經理，高經理說她辭職了。她是海大的大二學生，叫任如風，在陌上花開幹了三年了。

是尤茹假扮吧。她在會所看到了顧仁，然後立刻辭職離開。但是在那之前，她已經做了三年。

一個卧底，一個線人。為父母報仇雪恨的高中女生。

顧仁胸口像要裂開，他的小姑娘，竟然一直是王都偉的線人。

顧北呆呆望着尤茹，捂着嘴，眼淚簌簌而下。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

下一位證人，是顧家女傭陳素，被顧展宏侵犯多年。她協助警方打開顧家書房的暗室，裏面貼了整面牆的女人照片。每張照片下，挂着一個小袋子，裏面裝了一根頭發。

總共五十六根。

尤茹一直清楚，顧展宏的女人隊伍，比後宮規模不遑多讓。自願的情婦且不說，就只說他強迫的，不擇手段到手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然而這些女人全部選擇沉默。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都清楚自己是蜉蝣撼樹、螳臂當車、以卵擊石。沒有人真的選擇玉石俱焚。

就連陳素肯答應尤茹作證，也是因為顧展宏已經要倒，她的家人受到了警方保護，脫離了顧展宏的威脅。

最後一個出證的，是顧北的媽媽。二院心理科出具權威的精神檢查報告，證明她已經痊愈，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她把一只芯片藏在油畫中那個女人的項鏈裏，網警做了數據恢複，裏面是顧展宏槍殺的片段。

她看到這個畫面，靠裝瘋才逃過一死，之後就被顧展宏強行帶去療養院。

經濟犯罪、販毒、□□、殺人。顧展宏一審判處死刑。

媒體蜂擁而至，顧仁送已經哭得不成人樣的奶奶和一雙弟妹回家，烈火燎原一樣，車開到一百四十邁，趕到他家。

給尤茹住了的他家。

顧南的痛斥猶在耳邊：“我跟你說了幾百次，她的鹦鹉是小藍金剛，有價無市，幾萬都買不來一只。她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麽簡單，我叫你離她遠點，你還是一次一次把她往家裏帶。蠢貨，引狼入室。”

顧北整個人已經呆了，不知道回嘴，也不知道哭。

暗夜降臨。

顧仁敲門，開門的女生是租客，正在做面膜，顧仁一把推開她，就朝主卧走來，踹開門。

尤茹聽到動靜站起來，顧仁摔上門，眼睛通紅，扯過尤茹，把她摔向牆壁。尤茹後背“砰”地一聲撞上牆。疼的蹙眉，忍住沒有喊出來。

跟林焰的一段對話突然出現在腦海。

林焰問：“你覺得顧仁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用一個詞形容他。”

尤茹想了想，說：“完美？

“對，就是完美。他簡直無懈可擊對不對？彬彬有禮，對誰都親善耐心，跟同事相處和諧，學生也都敬重他。”

尤茹點頭。

“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雖然不是那種唯我獨尊不可一世的樣子，也十分驕傲。從不關心別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現在擅長把情緒藏在心中，甚至把整個人都藏起來了。他在做一個沒有缺點的完人。你覺得他這樣像什麽？”

尤茹搖頭。

“像他覺得孔浦喜歡的樣子。”

現在她把顧仁努力做出來的完美撕得粉碎。

——“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此刻。

——“你知道孔蒲被殺了，知道我內心裏想要補償孔蒲。你知道我看見你就會想起孔蒲以前也要打工，心裏堵，就想對你好。

——“你以利用我，接近我，然後你就可以完成你的複仇計劃。我就是你布下的局裏的一枚棋子！

——“引狼入室的是我對嗎？

——“你不愛我。”

顧仁兇狠地說出這些話，呼吸粗重，扣在尤茹肩上的手像鐵箍一樣。尤茹不叫痛，只是淡淡看着他，“顧仁，那你愛我嗎？你一直把我當孔蒲來贖罪，不是嗎？”

顧仁不說話，手上使力，把尤茹擠向牆壁，然後狠狠地吻了下去。

一手撩起尤茹短袖下擺，扯開內衣，手用力揉搓壓迫。尤茹唇舌被咬破，血腥味溢了滿嘴。她掙紮着推顧仁，受到了更加激烈的侵略。

顧仁手掌滾燙，腦子裏沸反盈天。

尤茹的衣衫快被撕破，她輕輕叫，“顧老師……”

“顧老師……”

“顧老師……”

一瞬間神智清明，顧仁平息喘息，深深看向尤茹。然後轉身離開。

開車回家，發現自己眼淚流了滿面。

他已經拿到了海大駱明書院的邀請，預備辭了工作九月份去跟尤茹一起讀書。準備要給尤茹的驚喜，變成了笑話。

睡了三天，胡子滿面。醒過來收到了尤茹的短信。

“顧仁，你身邊一直有人在跟蹤。開黑色尼桑車。但那次在商場裏偷你手機失敗後，那輛車就再沒出現過。可能是打草驚蛇之後暫時沒有行動，也可能是我多心。總之小心些，當心所有送外賣的，快遞員，還有修理工。還有檢查一下家裏有沒有竊聽器，上次我去你那裏的時候查了是沒有。”

“家裏的鑰匙還有打工的錢我都放在主卧的抽屜裏了。”

“顧仁，保護好你自己。”

他拼命跑回公寓，房間被收拾得幹淨徹底，尤茹走了。

顧仁打開衣櫃的門，他買給尤茹的衣服整齊挂在櫃子裏。

林焰坐在角落裏抽煙，打掃衛生的姑娘對着尤茹朝他那邊努努嘴，無聲地說：“找你。”

林焰摁了煙，不看尤茹。

“小姑娘家做事不能太陰毒，會遭報應的。你要報你的仇，為什麽要利用顧仁？要是前幾年，別管你是貌美如花還是年紀輕輕，我一定饒不了你。”

林焰夫人抱着一歲半的孩子，不停朝這裏看。

“你看，她一直朝着看，不是擔心你。而是擔心我把你怎麽樣了，我以後怎麽辦。你把關心你的人置于死地，沒人再會關心你。”

“你走吧。”

尤茹沒有說什麽，不過轉身離開。

細雨打在她的腳踝上。

耳機裏的歌聲一遍一遍回放。

“Don’t you cry tonight，there 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and don t you cry tonight……”

【暗夜·真亦假終】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終

第一卷：【暗夜·難養】 之 有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