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真假

楊小花說，在摩天輪的最頂端跟心愛的人接吻，會得天長地久。

尤茹的剖白，算好了時間。顧仁親吻來到之時，他們不偏不倚，到了摩天輪的最頂端。

尤茹從沒跟顧仁說過愛或者喜歡。顧仁說她喜歡自己，是眼睛喜歡，是呼吸喜歡，是心裏喜歡。就只不是嘴上喜歡。

但今天她說，“我愛你。”

顧仁把尤茹揉在懷裏，一手撐住她的脖子，吻從唇滑到脖子，又向下滑去。

尤茹輕哼，“顧老師……”

顧仁回神，發覺險些不能克制渴望。看着尤茹迷茫的、蒙了水汽的眼，嘆口氣。

還未成年呢。

回落地面，尤茹整理頭發，笑話顧仁：“不恐高了……”

顧仁笑一笑，伸手撫摸尤茹黑亮頭發，說：“留長吧，好不好？”尤茹點頭，是要留長的。

長發绾君心。到頭來，一朝情愛散盡，好歹也讓顧仁看一看她的本來模樣。

“要不要夾娃娃？”快走出游樂場的門了，顧仁突然起了這個念頭，怎麽也收不住，拉着尤茹就朝娃娃機跑去。

尤茹哭笑不得跟過來。半小時之後，她抱着一大排娃娃在別人的羨慕眼光裏往回走。

顧仁手裏一個袋子裏還裝了好幾只。算一算，總共耗用三十個硬幣，就得了這麽些，回本了。

尤茹覺得小黃人好玩，沒有肩膀都能穿背帶褲，所以顧仁手裏拎着的，是一系列的小黃人。

一只眼的，兩只眼的，各種表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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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茹垂着眼，抱着娃娃走得飛快，顧仁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但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她這是怎麽了。

他給她夾了這麽多娃娃啊，這麽多娃娃她還要生氣？！

“剛才，有兩個女的看你，你沖她們笑了。”坐上車，顧仁問，尤茹才說。

顧仁一下就笑了，剛才的确有人圍觀，他笑了？可能聽到她們在讨論為什麽他這麽厲害的時候，無意識地笑了一下？

尤茹可是聽得真切，他一笑那兩個女孩子就興奮不已地開始念叨好帥啊好帥啊。她本來覺得顧老師幼稚站得遠，一看不對趕快靠近，朝遞給她娃娃的顧仁笑得特甜，才避免了那兩個女生上來要電話。

“你也會吃醋？”相比起來，顧仁更加震驚的是這一點。尤茹一直的樣子，讓顧仁覺得自己好像長了一張非常讓人放心的臉。

不能讓女朋友吃醋，也怪沒成就感的。

“不是吃醋。”

“就是。”

“不是。”

“是。”顧仁看尤茹惱羞的樣子，心被撩撥得不行，忍不住想親她，可惜在開車。

“好吧就是。顧老師長得太好看了，以後不許跟陌生女生笑。有人來問電話號碼或者微信號碼也都不許給。”尤茹一口氣說完，看向顧仁。

“好好好，知道了。誰要問，我就說我家夫人不讓給，可滿意？”

尤茹想象了一下，覺得不能更滿意。

樓下跟顧仁告別，回家把玩偶在床頭擺成一排，才去洗個臉，就被藍鈴铛都撲到了床上。尤茹心情好，不跟扁毛畜生計較，只是瞪了一眼戰戰兢兢躲在籠子裏的鹦鹉。

然後含笑把被撲得東倒西歪的玩偶擺正，兔子、龍貓、鯨魚、麥兜、超級瑪麗，排排坐。

藍鈴铛松口氣，顧老師冥冥中又救它一命。

小黃人的系列裏缺了一只，被顧仁帶走了，說是要做定情信物。看見它，就等于看見了尤茹。

尤茹想，顧老師真是越來越像三歲了。

***

尤茹的頭發長得很快，高考的六月，已經垂到腰際。海城悶熱，一場驟雨瓢潑而至，高考就這樣結束。

最後一個晚自習。所有同學都來了。平時使盡百寶逃晚自習的，家遠不來上的，都來了。

談論考得好壞，約定去何處玩。高三學生把書本資料撕成片扔下樓去，撒了漫天的雪。

其實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至另一個。但無論如何，孩子們狂歡似末日到來。

劉曉凱約尤茹，等其他同學報完志願一起去爬山。楊小花來助攻，說她也想去，只是沒人陪，抱着尤茹的胳膊讓她一定要去。

“看看吧，有時間就去。”尤茹耐不住楊小花磨，答應了。

明明楊小花是想跟着同桌王磊一起出去，尤茹應該幫他們創造機會。

自從楊小花真的瘦下來，王磊看她的眼神就有了變化。兩人之間就只剩了一層待捅破的窗戶紙。

其實尤茹覺得不對，熟看《甄嬛傳》的楊小花怎麽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楊小花此刻已經完全蛻變。敲掉了大半個身子，苗條纖細，早就瘦到了一百斤。三月份就通過了航大的面試，只等高考成績下來，去學空姐。

“可能是我從小就胖，太沉太重，所以分外向往空中。”楊小花做這個選擇，也并不容易。

家裏原本不同意，後來是楊小花懦弱了一輩子的媽媽以死相逼，他父親奶奶才勉強答應，讓她去學空乘。

曾經胖胖的，貌不驚人的女生，最後竟然能通過空姐的面試。鄰裏被這打死都不相信的消息弄得熱鬧起來，各種誇贊楊小花有出息。楊小花的爸爸和奶奶受人奉承聽人好話，也就高興了起來。

等到成績下發，楊小花險險地壓了線。家裏辦了宴，楊小花活潑了很多。但矯枉過正，尤茹覺得她活潑過了頭，不太像她自己了。

被尤茹放了鴿子，楊小花也沒怎麽不滿，她現在已經不缺朋友。

到底尤茹還是沒去爬山，顧展宏的案子開庭了。

兩方販毒團夥在陌上花開會所內進行毒品交易的時候被警察一舉拿獲，瑞安基金會也開始被爆出資金問題。

販毒、拐賣幼女、洗錢一系列罪行悉數浮出水面。

媒體煽風點火，瑞安之罪開始鬧得沸沸揚揚。

顧仁父母官位在身，位高權重，但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火已經燎原，他們根本沒辦法阻止。

明智的方法，當然是主動申請停職、等紀檢委調查審計，撇清一切跟瑞安集團的關系。

好在顧仁父親跟瑞安集團合作的項目都合法合規、手續齊全，沒有任何問題。顧仁父親能保全自己已經非常艱難，弟弟那邊他愛莫能助。

顧展宏情急斷腕，手底下的總經理助理把所有一切攬在身上。但警察查出的，遠比他想象中的多。

顧仁是全家唯一行動自由的人，他把顧南顧北接去老太太家裏，聯系律師，忙的腳不沾地。驚愕又驚愕，始終不信那些言論。

顧仁每晚上抽空打電話給尤茹跟她說晚安，原本說好了要帶她去青海玩，也只能擱置了。

尤茹知道顧仁疲憊、難過，很多次想告訴他真相，但是怎麽都說不出口。瞞得時間越久，就越無法面對。

開庭前一天，尤茹穿長裙，帆布鞋，畫了一個淡妝，帶着自己做的便當盒，在顧仁樓下等他。

将近九點顧仁才回來，一身疲憊。看到尤茹，腳步停下來。她抱着飯盒繞着小噴泉轉，藍色長裙幾乎曳地，頭發被風吹起，跟他夢裏驚鴻一瞥的女神一模一樣。

顧仁笑了，這麽說來，尤茹是他的夢中情人啊。

帶他的夢中情人在天臺上坐着，抱住她，一直不願撒手。

“吃飯了嗎？”

顧仁搖頭，沒心思也沒胃口。

尤茹打開便當盒，厚蛋燒，小火腿煎成八爪魚狀，炒飯上面用甜面醬畫了一顆歪歪扭扭的心。

還有一層飯盒裏，裝了一盒櫻桃。

顧仁想起第二次帶尤茹去吃韓餐，店員誤會他們是情侶，推薦他們吃情侶套餐，尤茹當時險些嗆水，是害羞了吧。

那個石鍋拌飯上，就有這麽一顆紅色的心。

三口兩口吃掉了小姑娘給他準備好的飯，顧仁才想起來問：“做了多長時間？”

“三個小時。”尤茹不太好意思，做菜也需要天賦，不巧她剛好沒有。

“不容易啊，沒有燙傷切傷吧？”

還真的切到手，不過一抹傷口就沒有了，她搖搖頭，說沒有。

顧仁揉揉她的頭發，“謝謝你啦小姑娘。”

尤茹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顧仁含了一顆櫻桃，拉過尤茹，吻她，把櫻桃送進她嘴裏。

櫻桃的甜混在汁液裏，在嘴裏綻放。

纏綿，溫存。尤茹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渴望天荒地老。她一直跟自己說，擁有過很好的時光就好了，且看眼前，美好回憶就足夠。

可她也許根本不會給顧仁美好回憶。她的味道，她的穿長裙子的樣子，她的親吻，會成他一生夢魇。

她自私了。

從鬼使神差，沒有像對其他人一樣抹幹淨記憶，而是給顧仁留下那個夢開始。

“顧仁，有件事，我得跟你說。”尤茹的眼睛裏倒影着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