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夜雪

大雪滿山。

白衣男人在雪中站了一夜，清晨第一縷金色出現時，他抖抖雙翅上的雪，停在一棵花樹下。春花冬雪，鎖煙峰幾時開始弄起這種玄虛來了。

他收起翅膀，敲敲山門。

一只雪團朝他砸過來，他懶得動，雪球碰到他的護體靈力自動消散。

山門有陣，一聲輕笑自陣裏傳來。飛羽聽聲音辨別方位，踏足進入。空山無人，只有嗚咽回蕩之音。突然空蕩山中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漫天狂風裹挾者飄雪，化作成四條雪龍，以驚天之勢朝飛羽肆虐而來。

飛羽冷笑一聲，足尖一蹬起身，雙翼平旋，切斷風柱，幻境立刻就破了。然後輕而易舉地把落下來晶瑩雪球捏在手裏。

“飛羽公子真好本事。”幻境一破，飛羽眼前就出現一個騎着白虎的女孩子，笑聲如鈴。

飛羽一怔，小姑娘看着不過十歲，穿紅色衣裙，裹紅色披風，脖子上一圈白白絨毛襯得她愈發嬌小。

“飛羽公子，一百年不見，你還是那麽愛幹淨。”小姑娘望着飛羽的輕薄白衣，笑着說。

“一百年不見，你怎麽還是這麽小？” 飛羽震驚，“還有這顆蛋，怎麽還沒孵化？”他上次來鎖煙峰綁架如風兩天，她四歲多，懷裏總是抱着一顆金蛋。都過去百年了，那顆蛋還抱在懷裏。

“我長了的。”如風撅撅嘴，千真萬确她已經一百多歲，但看起來還連十歲都不到。按說就算長在仙山，過了百歲也該化形成為成年模樣了，但她的身子不肯抽條，小畢方不肯出來，她也沒辦法。

飛羽嘲笑：“是是，一百年就長了五歲的量。”

如風沒做理會，只是央求他：“飛羽公子，把飛雪球給我吧，不然海毓姐姐要罵死我了。”

“是她的啊，那別想了。”飛羽把手裏的晶瑩球體舉起來搖一搖，裏面的細碎雪花立刻鋪滿了整個水晶球，凝雪成龍，也怪厲害的。

“你不給我，那今天依楊師兄要趕你走，我可不幫你說好話。”如風笑。

飛羽一口氣吹掉飛雪球上面粘的雪塵，慢慢收進自己懷中，斜眼看如風：“你說好話，管用嗎？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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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皺皺鼻子，輕哼一聲，拍了拍白虎，叫他轉身上山。

飛羽跟白虎對視一眼，心說，好好的虎精，怎麽做了小丫頭的坐騎。

白虎精一臉麻木，我也想知道啊。

依楊滿兩百歲，到了淨琉璃世界仙界神仙的成年歲數，因此仁禦神君幫他辦成年禮。

仁禦神君也早早告訴了徒弟們，飛羽神君今日或許也會來，如風便自告奮勇去接飛羽神君。

她一大早就去妖谷跟海毓借了飛雪球，以報當年被綁架之仇。恰好碰到白虎精和蒼狼在跟海毓處理事務，當年虎精和狼妖大打一架後被海毓一起招安了，現在是她的左膀右臂。如風便把白虎精也一起借來了，嫌狼妖太媚。

妖谷上上下下的精怪一向被如風欺負習慣了，因此白虎絲毫沒有做無謂的掙紮就來給如風小主當坐騎了。

“師父!”

還沒進會客廳如風的聲音就遠遠地傳來，仁禦神君微微一笑，跟廣寒宮主、雷母、火神還有閃電玄女說：“小徒頑劣，見笑了。”

如風跳下白虎飛奔進來，見了屋子裏的衆神，笑了。師父真的是周到，這樣飛羽神君過來也不算突兀了。

她跳起來摟雷母的脖子，“雷母娘娘也來啦。”語氣親熱。如風已經是雷火洞常客，自從她總去，雷母和火神君已經多年不打架了。

“對啊,你家師父早早就請我們來觀禮，還不是想偏我們家法寶……”雷母笑着看向仁禦神君。

如風瞪大眼：“什麽法寶？”

“你師兄成年，難不成我們還能空手而來？”

如風點頭：“這樣啊，那我成年的時候，師父可不可以多請幾位神來？”

衆人一下都笑了，廣寒宮主說：“如風成年的時候，我一定幫你廣而告之，叫你抱法寶抱到手軟可好？”

如風立刻纏到廣寒宮主身邊去，要跟她拉鈎，“廣寒娘娘說到做到。”

仁禦神君微笑：“如風不許胡鬧，叫你去接飛羽神君，人呢？”

如風靠在廣寒宮主懷裏，哦了一聲，道：“快了吧，不知道為何，他走的慢的很，或許不習慣雪天？”

正說着丹青已經引飛羽進來，果真飛羽神君一進來就問：“仁禦，你們山上為什麽會下雪？”

他是只怕冷的鳥。

仁禦目光掃過如風，如風吐吐舌頭。仁禦神君搖頭苦笑：“如風在神殿打碎了神帝的一只花瓶，鎖煙峰的雪怕要下一段日子了。”

神帝小氣地令人發指！如風內心翻個白眼。

飛羽看一眼如風，心說，人才，禍随便闖，不要連累我們家依楊可好。

依楊知道飛羽要來，覺得自己做足心理建設，但是真的看到人，心髒還是漏跳一拍。不争氣。

他努力做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但是無論做什麽，都能感覺到飛羽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依楊一一收下幾位天神送的精巧玩意，接過飛羽神君的扇子時，他的手不自覺一顫。

九華山的至寶平林扇，攜之可不迷途，又叫歸程扇。

何處是歸程？

入夜，如風坐在煙鎖重樓前的玉階上，仰頭望着雪花下落，已經不知看了多久。雪花在下落，給她自己在升起的錯覺。

月光娘娘送了蓮花釀過來，幾個天神在飲酒，不知晚宴幾時才散。

終于等到仁禦神君回來，如風歡呼起身，露出一對兔牙，歡喜叫：“師父！”

仁禦神君遠遠地就感覺到了如風的氣息，她抱着一樽玉瓶，裏面一只未央蓮開的正好。

未央蓮只在雪夜盛開。如風打碎了神帝的花瓶，并苦着臉說自己最怕下雪，故意指引神帝給了她鎖煙峰風雪不停的懲罰，就是為了這株蓮花吧。

紅蓮如火，花瓣晶瑩。

“師父，快看！我昨夜在懸崖那守了一夜，終于摘到了未央蓮。”如風獻寶。

“你怎麽摘的？”仁禦神君接過玉瓶問，因為封住了她的靈力，如風修行進度極慢，現在還不能飛。

“嘿嘿，拖着三青鳥去的。”

“就知道。”仁禦神君拍拍如風後腦。

“我回去啦，師父晚安。”如風轉身就跑，再不跑師父又要教訓她，叫她不許難為山中生靈。

仁禦神君哭笑不得，抱着如風采給她的未央蓮，慢慢回房，這孩子。

如風十五歲之後就不再跟仁禦神君同寝，但她考察了鎖煙峰頂所有地方的風景之後，覺得自己還是最喜愛煙鎖重樓。

因此仁禦神君就在煙鎖重樓裏開辟了一座小院給她，硯臺建議院名叫做“風子院”最好，衆徒弟一至通過。

如風氣的跳腳，趕快央師父給她的小院子起了好聽名字，叫“歸去齋”。如風此刻卻并沒有回她的“歸去齋”，而是跑去找飛羽。

飛羽被如風拖到屋頂，漫天都是雪，他這會兒卻不怕了的樣子，倚着屋頂仙樹，一口一口喝着蓮花釀。

“風大雪大，有什麽話快說！”

“飛羽公子，你昨夜就來了對不對？”

飛羽一頓，如風笑：“我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守着懸崖之上的未央蓮，看見你了。”

“哦。”飛羽不置可否。

“跟一百年前一樣，飛羽公子只是為了看依楊師兄一眼，對不對？”

飛羽猛地嗆了一口，狐疑看向如風，什麽？你那時候才四歲八個月！不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些嗎？

其實如風當年只是聽了小粉青的報告，牢牢記住了，過了很多年才慢慢整理出了真相。

當年九華山的神君更半夜摸黑入鎖煙峰，不為別的，就只是為了見徒弟一面。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沒想到鎖煙陣那幾日正處于最騷動的時候，他入陣受了傷，跌進妖谷，又跟海毓打了一架，被海毓傷得全身是囊泡和紫斑。

他身不能動，卻不知道怎麽花言巧語說服了那個紅唇的黑影子去幫他偷療傷草藥，以及來鎖煙峰偷人。

他囑咐好了影子只能偷沒靈力的，玉兔和如風就此遭殃。玉兔裝死之後影子又來偷如風，如風親眼看見飛羽食了藥草恢複靈力。

之後飛羽抱着如風來做交易，本來也就是試一試。等看到了依楊的反應，知道就算換他回去，他也沒有一日開心，遂作罷。

最後就是在會客廳跟仁禦神君談條件。他感覺到如風是琉璃之身，跟仁禦神君要封口費。仁禦神君給他三次探望依楊的機會。

離開的時候他唱的那個曲子，楊柳依依，雨雪霏霏。依楊，飛羽。

如風見識了蛇精和熊精的情愛糾纏之後，終于理解，依楊師兄這個前師父，是喜歡依楊師兄吧。

“飛羽神君，我要封口費。”

飛羽：“……”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