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久藏

如風的竹杠，敲得過分響了一些。

飛羽斜眼看她，小臉凍得通紅，一雙杏眼裏盛滿了他看不懂的喜悅。不就聽個故事，高興成這樣？

于是他慢悠悠地嘬一口酒，說：“殺人滅口，好像更是我的風格。小風子，你說我是不是把你殺了不是更簡單些？”

如風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你若殺了我，依楊師兄可一輩子都不原諒你了。”

飛羽正邪不分，做事全憑喜好，沒什麽原則，這些如風都有耳聞，談笑間翻臉也是常有的事。但就這件事，如風篤定，飛羽的眼神再兇惡，再朝她飛冰箭，也不會真正付諸實踐。

她要是被飛羽一翅膀拍得形神俱滅了，依楊師兄該多傷心啊。

“飛公子，你很不虧了好不好？我不過想滿足好奇心聽聽你跟我六師兄的故事而已。”

“你說你才十歲的丫頭，這樣下去，會變妖精的。”飛羽望着如風小手上的肉窩說。

“嘿嘿，我不怕。”如風蜷起雙腿，抱着膝，臉貼着膝蓋，聲音嗡嗡的，透過大毛衣服傳出來。

飛羽不再理他，閉上了眼。雪花飄落，他把靈力收斂，讓雪在身上堆積。

如風喚了幾聲見他不搭理，開始故意胡說：“你不肯說，那我來猜好了。”

“你喜歡我六師兄，但我六師兄喜歡女子？”

“你本來喜歡我六師兄，後來移情別戀，喜歡了別人？”

“啊！”如風做出大驚小怪的口吻，“還是你強迫我六師兄跟你好……”

“你閉嘴吧。”飛羽簡直聽不下去。

如風乖乖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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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六師兄是我九華山管家楊柳風的兒子。不知道是不是楊柳風夫人懷孕的時候沾了門口柳樹精的靈氣，他從很小就可以用心念喚起草木，他自己也時常常化形成柳枝，不受控制。他每次犯病九華山都遭殃，次次都是我出手，當真是麻煩的很。

“後來他爹媽出事失蹤了，他跟他哥就成了我的麻煩。本來不過随手養着，誰知道，養着養着，麻煩竟然越來越大。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把他拘在身邊，終于有天頓悟，我是喜歡上他了。”

如風雖然猜到，還是瞪大雙眼，畢竟他們是兩個男子啊。

“存天理，滅神欲，哼，端的是沒道理。我既然喜歡他，就當機立斷把他哄上了床……”

“飛羽神君，”如風目瞪口呆，“你可當真是無恥啊……”

“無恥嗎？我可不覺得。我活了幾千年，好不容易有了這種強烈欲望，想擁有一個人，當然要順心。再說，依楊若不是也對我有同樣的感覺，怎會同意跟我在一起……”

如風截口道：“我六師弟腼腆膽小，定是迫于你的淫威才不得不跟你好！”

“想死？”飛羽眉毛一橫，怒了。

“不是嗎？”如風對這些事其實不太了解，眼睛裏都是懵懂。

“當然不是。起碼最開始不是，他那時，可真的是一心待我啊……”飛羽吞下一口蓮花釀，清苦、醇厚，回味有悠長的甘甜，像融了蜜進去。

“那怎麽他又來我們鎖煙峰了？定是你做錯事，惹他惱了。”如風道。

飛羽苦笑：“我的确做錯事……”付出的代價，是心幾乎痛得滴血。在依楊離開之後他才發現，他一直以為的占有欲，早就在九華山無數個清風雨濃的清晨裏，化成了愛。

“我有次闖九幽，跟九幽老太婆的一個手下打了一架，勝負不分。我沒把她放心上，她卻記恨了許久。然後設了個局，我就跳進去了。”

“什麽局？”

“她偷進九華山，告訴依楊我們之間的情是羞恥、低賤、肮髒的。依楊被我養的不太通人情，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人和諸神都這樣看待師徒情愛，尤其，我們是同性。所以他跑來質問我，我實話實說，我不告訴他這些是因為我從不在意別人怎麽看。”

“可他還是覺得我刻意隐瞞，跟我生了嫌隙。我一怒之下同他冷戰。九幽老太婆那手下叫什麽紅燭的，可真混蛋啊。趁着我們互相生氣，她把我跟其他人親熱的畫面給依楊看了。”

“其他人？”

“對啊，我跟依楊吵架，心裏不痛快，就找了個小神過來取樂……”

“什麽？！”如風氣急，“你怎麽可以這樣？”

“我們雖然是神，但也有□□，這種事我以前真挺随便的……”

“我六師兄該多難過……”如風想到依楊白淨的臉，總是泛着粉的眼皮，心裏堵得慌。

“他幾乎崩潰，跟我大吵一架。他是我徒弟，敢那麽跟我說話，我脾氣上來，打了他。然後他就逃離了九華山。”

“我當時覺得他恃寵而驕，不斷挑戰我的權威，忍不了了。于是把他抓回來，動了家法，然後關了起來。”

“飛羽神君，你才是真混蛋啊……”如風嘆氣。

飛羽這次卻沒生氣，他把胳膊墊在後腦，輕聲說：“是挺混蛋的。”

“依楊被關了幾百天之後，自絕靈脈，險些死了。他哥設法通知了刑捕天司，把他帶來鎖煙峰。并迫我立下血誓，永不可對依楊有任何強迫行為，一旦有，我會立刻遭到雷火攻擊，形神俱滅。運氣差點，沒死成，可就落到九幽老太婆手裏了。”

如風想了想，說：“要不你自己去九幽關幾天得了，沒準依楊師兄就消氣了。”

“如果這樣能讓他消氣，我現在就去。”

如風不過随口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飛羽會給她這樣的回答。

這些年，飛羽一定同樣煎熬。

“那你當初為什麽無故去闖九幽？”

“我聽說依楊父親，楊柳風的靈元被囚禁在了九幽，去救他。”

如風頓了頓，說：“飛羽公子，你很愛依楊師兄啊……就是你為人霸道了些，占有欲強了些，不懂怎麽愛了些。”

“是很愛，可惜意識到太晚了，時空不能逆轉，不是所有人都會給你回頭的機會……”

剛開始不懂啊，氣焰太盛，強勢，自尊心大似天，絲毫不能被違逆。壞性格破壞了幹幹淨淨的愛，現在再想回頭已經沒有辦法了。

如風說：“為什麽要回頭呢？重新開始就好了。”

如風回到她的“歸去齋”，脫了大毛披風，立刻跳進偏殿的溫泉池子裏，凍死她了。

躺到床上，飛羽的話猶在耳側，“你可小心了啊，師徒關系啊，危險着呢。”

師徒關系好像是怪危險的。如風去廣寒宮玩的時候跑去刑捕天司打聽蟾蜍精的下落，聽見他們讨論，神境絕對禁止師徒情愛，出了幾次事之後神帝一氣之下嚴格了天規。

再若出現哪個神與徒兒産生情愛，兩人立刻流放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依楊跟飛羽現在沒有師徒關系了，所以事情就好辦多了。

又想起廣寒宮主跟仁禦神君夜談，星宿君當年就是因為跟紅燭的情愛跟仁禦神君結下梁子的。

如風懷疑神帝太偏袒星宿君了些，他跟徒兒生情，就只不過把那個叫紅燭的徒兒流放九幽了。但飛羽可是吃了埋骨釘的，整整挂在九華山峰頂二十年，風吹日曬，以儆效尤。

星宿君這個人要是跟着被流放九幽了多好，省得他專心扮演鎖煙峰宿敵角色，專門做讓他們不痛快的事。

百年前星宿君跟師兄師姐鬥法之後被神帝罰俸一月，他倒是老老實實接受了。可趁着雷母把鎖煙峰的徒兒誇得天花亂墜的時候，他慢悠悠補了一句，不然讓鎖煙峰的徒弟也參加殿試好了。

神帝跟諸神讨論後，認為可行。畢竟鎖煙峰中的神或有體殘異常，在仁禦神君的教導之下，有可塑之才也不一定啊。再說一直把他們給邊緣化也不大好，難免管理不當出什麽問題。

于是神旨立刻下發，百年後的殿試鎖煙峰六位成年徒弟均被報名參加。

這之後仁禦神君督促他們用功，叫他們進鎖煙陣修行的次數較之前多了些。

如風也因此見到了很多師兄們狼狽不堪的時候。尤其依楊，每次從鎖煙陣出來都跟剝了層皮一樣。

丹青說，在鎖煙陣修習需極大定力，很容易入魔境。

哎，如風在她的柔軟小床上打個滾，飛羽公子成了依楊師兄的心魔。

過幾天去神殿比試可怎麽好，星宿君一定專等着收拾他們呢。所以她一定要想個辦法，叫師父帶上她也一起去。

有她在，再不許人欺負她師兄師姐的。

“師父，我想去我想去我想去……”

“師父，你們把我丢下，我再被人綁走了怎麽辦？我功力那麽差，連自己的兵器都沒有……”

“師父，你就不怕你們去這半年，回來之後咱們鎖煙峰上的精怪都被我禍害完了……”

最後一個理由實在是，太擊中人心了，于是成行。

作者有話要說：

忙又餓，你萌不要抛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