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西行

“師傅，不行。”如風像是才反應過來。

仁禦已經被鬥戰天神的手下帶着要走，周圍的神也都已經相繼離開山心。廣寒宮主停下腳步，一直心有旁骛，聽到如風的話，終于給了自己停下來回頭看一眼的理由。

仁禦神君示意左右的天兵天将等一等，他低頭等如風說話，如風卻陡然失語。

第一她若咬了牙自己受刑，靈元恐怕即刻就散了。第二陸壓道君傳密音告訴她，她必須得去昆侖宮，不然黑玉網到不了手。

仁禦神君說的句句在理，可憑什麽一只胳膊就要我師父數百年靈力？

“如風？”

如風知道仁禦神君不怪她，日後也不會把這事挂在嘴邊，說，你看，當年為師為了你，吃了多少苦頭。

仁禦神君從來不束縛綁架她。

如風覺得擔憂，感激，愛戴，但是所有的情緒裏還混着一種其他的，像是心疼，像是心酸，霧蒙蒙、濕漉漉的難受。

如風覺得好亂。

末了，如風仰起頭，露出如同珠玉的貝齒：“我也要為你負責呀師父。”

仁禦神君笑了，說：“你先陪着陸壓道君去吧，懲罰你的事，回了鎖煙峰咱們慢慢再說。”

如風不說話，點頭，好，屆時負荊請罪。

陸壓道君拍一拍仁禦神君的肩膀，道：“小仁仁仗義！”

才不過幾日，鎖煙峰裏的天神就接連進天刑場。

如風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兩條自地下伸出的龍須已經刺入仁禦神君的肩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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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捂着嘴，仁禦神君的血在白衣之上妖嬈，她聽到廣寒宮主的哭聲。

地上的人那麽羨慕神，一定是不知道神也會痛。

如果如風知道師父會這麽疼，她就算在夢魇裏，也一定能克制住自己毀滅的欲望。

如風一頭撞進身邊女子的懷裏，不敢再看。

過了會兒，龍吟聲消失。如風好像才發現不對，觸覺柔軟、香風細細，不大像廣寒宮主。

夢之表情有些尴尬。她的身體，向來是讓男人抱着的。如風覺得讓男神們沉陷進去的軀體，肉略多了些，有一種豬肉的觸感。

天上的神不知人間疾苦，天潢貴胄，誰還見過豬啊。

如風看見是夢之，退了一步。當壞人就不要想立牌坊，一把推開如風不要讓她碰才是夢之應該做的。但當着衆神的面，夢之不好意思推，如風要的就是這個不好意思。

一條蛇狀的細細繩索順着夢之豐腴的熱騰騰的腰身慢慢游到了她的手腕。

“夢之姐姐，是在那個琺琅小盒子上，對嗎？”

如風沒頭沒腦地問，夢之揚起嘴角，摸摸如風的頭，問：“你說什麽？”她聽不懂。

如風沒再說話，看仁禦神君被天将扶出來，執行完整天道釘之刑的後續：關進天牢，面壁思過。

夢之給廣寒宮主婢女英落白玉膏，算準了英落看不起她不願意要她東西。剛好身側是見寶眼開的如風，白玉膏有九成會落進如風口袋。

如風當時要這膏，是因為依楊怕曬，面孔時時發紅，所以叫依楊每天塗着。

剛才天狗并沒有撲向依楊，所以讓天狗發狂的藥劑，在小盒子上。夢之算好時間，在丹青比試的時候，啓動琺琅小盒的開關，盒子的圓頂微微一擰，一道迷煙入了天狗的鼻子。

之後如果順利，就如夢之所願，如風被丹青一刀劈得形神俱滅。可惜出了岔子。

如風剛才看到摔在地上的掐絲琺琅藍盒子上原本閉着的花苞，張了開來。

從見到如風第一眼就開始布局，這位夢之，果然稱得上英落說她那句心機深着呢。

如風預備啓程，走的時候跟神帝說：“神帝，請一定照顧好星宿君，別活不到我回來。”

夢之跟如風無冤無仇，下這種狠手，會不會因為星宿君的請求？或是，如果是威脅的話，那星宿君可危險了。

夢之靠男神一步一步從婢女爬到天命夫人的故事如風聽過了。如果星宿君也跟她有一筆風流亂賬，那比起如風，夢之應該更喜歡看到星宿君形神俱滅。

如風想，跟你們這些上神打交道，心好累。她多想趕快回鎖煙峰做山大王。

……

丹青醒來聽硯臺一五一十報告完事情曲折原委之後，恨不得立刻把如風揪過來怒揍一頓。

可惜有心無力。她的傷，确實有點重。

“師姐，我們明日就要回鎖煙峰了，你照顧好自己啊。”

噩耗接二連三，丹青受了傷之後殿試草草結束。她排名第八，又損了多年修為，原本擔心會被派去織造府這類地方，但鬥戰天神卻指名要她到刑捕天司。

“師姐，你別皺眉，到時候要是鬥戰天神太殘暴，你就告老還鄉，還回咱們鎖煙峰來啊。”

丹青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鬥戰天神到底是欣賞她哪一點，不服輸？不懼權威敢瞪他？還是愛護同門？

她一定改！

“對了師姐，如風走的時候讓我們想辦法把小粉青送進天牢裏去，天牢戒備森嚴，我給小粉青塗了無根水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沖破仙障。要不，到時候你利用你的職權之便，給送進去？”

丹青如今不能動手，只狠狠瞪一眼硯臺，說：“我才不幫你們做這些歪門邪道的事。”

一個月後，丹青女神捕首次去天牢巡邏檢視，小粉青順利進了天牢。

“小風子，你師父好像入定了，好幾天都沒動靜了。”小粉青聯絡如風。如風從銅鏡裏看過去，天牢四周都是擾亂靈力的黑石，仁禦神君靜坐其中，閉着眼。白衣之上的血跡幹了，變成了深紅色。

如風看不見，陸壓道君卻能看清，兩道黑色的光線在仁禦神君的骨頭裏穿刺游走。仁禦身體劇痛，靈元受損，每日都在運功修複。

即使仁禦神君日日入定，如風也晨昏定省一般，每天都要從銅鏡裏看他一會兒。小粉青絮絮叨叨說些話，她漫不經心聽着。

畢方金蛋破殼之後竟然因禍得福，裏面的小雛除了受了點驚吓之外沒什麽問題。硯臺他們抱它回鎖煙峰養了，等如風回去就該長出絨毛來了。

那日離開神殿的時候飛羽去找依楊，被小粉青躲在小角落裏看見了。她看見依楊好像哭了，讓如風記着，回去給依楊報仇。

廣寒宮主來天牢看了仁禦神君幾次，癡癡的樣子，連小粉青都不好意思嘲笑刻薄。

如風已經在昆侖宮幾日了，昆侖宮的人不像他們說的趾高氣昂，反倒彬彬有禮。不過是拒人千裏之外的禮。

他們說宮主在入定，鎮山之寶他們也做不了主，要等宮主醒來之後才能做決定。

昆侖宮在昆侖山之巅，終年積雪，如風因為有在鎖煙峰上的禦寒經驗，所以倒罷了。但是臨天懼寒，終日躲在房屋裏，裹着狐裘不願出門。

如風發現臨天的時候已經他們行了幾百萬裏路了。臨天駕着一條飛龍，在雲霧裏起伏時被如風看見。

臨天說，路是你家的嗎？

還說，他從沒去過昆侖宮，聽說有許多美貌的仙女，心向往之已久。

又說，如果願意帶路，他還可以勉強準他們一起坐着飛龍，省去他們風雨兼程地駕雲了。

如風就被說動了。

結果來了昆侖宮之後，臨天不願暴露身份，就說是自己鎖煙峰弟子。既然不是少帝，那麽美貌的仙女也自然不用出來接待。

直到現在，連仙女都沒見到一個。

不過也沒差，這裏除了冷點之外也沒什麽不好的。珍奇異寶無數，臨天住的十分習慣。而且他終日吃了睡睡了吃，沒人在他耳側啰嗦規矩，比在神殿裏自在多了。

如風知道入定的人，幾百日不回轉也是有可能的，開始動歪腦筋。他們趕路已經趕了三十天，回去也需三十天。

那個寒潭水最多可在百日內保持肉體之上的靈力不受影響，遲些回去，星宿君勢必有損。叫他吃點苦頭也沒什麽，但是就怕他們以此為借口不放仁禦神君出來。

“小風子！！”

正想着小粉青，她就來找。

“小風子完蛋了，你快看！”

仁禦神君的琵琶骨之處滲出血來，并不明顯，但就如同汗液一樣，淌得多了，慢慢就浸濕了胸前衣衫。

仁禦依舊在入定，面孔之上也沒有痛楚神色。但是如果血流盡了，他修補好的靈元何處安身。

如風霍然起身，一腳踢開臨天的門。

“快！你快叫人去天牢看我師父。”

臨天睡眼惺忪，萬分詫異，從如風發抖的手中取過鏡子。

看見了半天，沒看出所以然來，問：“你讓我看你師父幹什麽？”

“我師父在流血，止不住！你有沒有辦法通知神殿的誰快去救他！”如風的眼睛裏蓄滿了淚，雙眼皮折疊成了一條哀傷的弧線。

聲音中的惶恐在掩飾不住的顫抖裏擱淺。

臨天仔細一看，發現仁禦神君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