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入冬了嗎
“主君, 主君?”
許牧正在午睡,被貼身小侍小柳喊醒。伸手揉了揉眼睛, 含糊着聲音問他, “何事?”
那小侍紅着眼眶,見他終于醒了, 雙手攥着衣裙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仰着頭,滿眼淚水, 哽咽着說道:“從邊疆有書信傳來……茗華院來人,請您過去一趟。”
茗華院是陸楓父母, 紀氏和陸冗住的院子。
已經入秋, 天氣微涼。可許牧赤着的腳還未沾地, 就沒來由的感覺到一股鑽心刺骨的涼意從腳底板一路竄到頭頂,冷的四肢僵硬,嘴唇發顫, “書、書信是送到了茗、茗華院?”
陸楓出征,跟他一直有書信來往, 可每次給他的信,都是讓人直接送到落梅院,因此紀氏還笑他, 說兩人偷偷摸摸的,還怕他這個爹爹偷看嗎?
陸楓寄給他的信,寫的都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看的話,內容沒羞沒臊的, 許牧自然不會拿出來給紀氏看。
同理,陸楓寄給茗華院的信,寫的都是紀氏這個爹爹能看的話,他也不會給自己看。
但這次,小侍說的不是陸楓來信,而是邊疆有書信過來,送的,直接是陸楓父母的茗華院……
許牧連襪子都沒穿,套上鞋子就往茗華院跑。
平時只要他過來,茗華院裏的下人都是熱情相迎把他招呼的像個客人一樣,可今個,所有人都紅着眼眶垂着頭,看見他過來,眼淚立馬落了下來,又怕被他看見,趕緊将臉撇開。
許牧垂在身側的手都在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用所有的力氣安慰自己,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伺候紀氏的老奴過來,他臉上不顯,但眼皮紅腫,一看就是哭過。他沖着許牧行了一個禮,道:“主君進來吧。”
許牧看着被下人挑起來的簾子,卻挪不動腳,他不想進去。
“蜜餞……”虛弱哽咽的聲音從裏屋傳來,是紀氏的,“孩子,進來,爹有話跟你說。”
許牧腳步不動,幾乎是被小侍扶進來的,走路都是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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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許牧臉色蒼白,紀氏就知道他可能猜到了。
眼眶一熱,淚水就落了下來,紀氏低着頭泣不成聲,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拉着許牧的手,緊緊的攥着。
他不開口,許牧就不問,只是控制不住的流淚,無聲的回握着紀氏的手。
“小楓……她,她……”紀氏哽咽搖頭,痛苦的咬着下唇,實在說不出話。他身旁的老奴伸手扯着袖子抹過眼淚,顫抖着手,将邊疆寄來的書信拿給許牧看。
白紙黑字,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可許牧就看見其中一句——陸小将軍,帶人偷襲敵軍被發現,戰死沙場,屍體被敵軍焚燒,我等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許牧只覺得喉嚨處有些腥甜,眼前什麽都看不清,仿佛放煙花似得閃過大片大片的黑色,頭重腳輕的分不清自己是站着,還是坐着。
他起身,想說不會的,這肯定是假的。
還沒出聲,一張嘴,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許牧渾身綿軟,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是踩着棉花活在夢裏。意識慢慢喪失,他聽到的最後的聲音,就是小柳聲嘶力竭的喊他,“主君!”
陸楓死了,連具屍體都沒有,只有幾行寫在白紙上的黑字。
許牧不信,他要等他的妻主凱旋而歸。她說過的,回來要帶他去江南游玩,說過年底要給他帶貂皮的大氅回來,她親口承諾過的,肯定不會食言。
邊疆的大禹,屢屢戰敗,已經處于頹勢退兵之際,陸楓跟他說,今年結束戰事,兩國簽訂和平條約,她就能留在京中天天陪他了。
許牧一直相信她的話,因為陸楓從沒食言過。他一直數着日子呢,如今都入了秋,離年底還遠嗎?
遠嗎?
遠。因為他的妻主,還沒入冬,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沒了陸楓,四季對他而言又有什麽意義!
許牧覺得胸口像是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一只手從傷口處插進去,将他的心從裏面活生生的揪了出來,血淋淋的扯出來,就留下一個空落落的胸腔。
疼,窒息般的疼。
……
許牧用手攥住心口的衣襟,疼的在床上蜷縮成一團。
“公子?小公子?”守夜的小侍小柳聽到屋裏有異動,急忙進來,看到的就是許牧滿臉淚痕的縮成一團,攥着胸口的手指,指節繃的發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小柳慌忙撫着他的後背,柔聲喚道:“主子快醒醒,您做噩夢了。”
這輕柔的聲音像是一縷清風,将籠罩在許牧身上的絕望痛苦慢慢吹散。
許牧睜開眼,視線被淚水遮住,朦胧一片,他攥着胸口的手指發麻,啞着聲音問小柳,“今天,入冬了嗎?”
入冬他的妻主就快回來了。
小柳一愣,随即說道:“主子您睡迷糊了,現在都快年底了,早就入過冬了。”
快年底了?他記得自己沒熬過秋季就跟着陸楓去了……
許牧眨掉眼裏的淚水,視線這才清晰。小柳剛才點了盞燈放在床頭,燈火搖曳燈光微弱,卻将床的四周映亮。
他又夢到陸楓戰死後的事情了……
那時候他只要入睡,多數都是像這樣哭着醒來,拉着小柳問他,是否入冬了。
小柳總是哭着求他,讓他照顧好自己,奉禦說他身子太差,再這樣,恐怕熬不到入冬。
可他最終,還是沒能熬到冬季。
許牧緩緩喘了口氣,覺得呼進肺裏的涼氣,現在都是疼的,激的他身子微顫。擡頭迎上小柳擔心的目光,最終只是滿嘴苦澀的搖了搖頭。
大口喘息好幾次,胸口的悸動依舊沒能平複,胸口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麽,讓許牧忍不住抓緊心口處的衣服。
小柳慌了,“主子您哪裏疼?我這就去讓人請大夫過來。”
“不用。”許牧拉住他的袖子,搖了搖頭,“去把大氅拿來,我要出去。”
“現在?”小柳急忙搖頭,“現在還未淩晨,外面冷的很,您有事吩咐我去就行,您不能出去。”
許牧不管小柳的勸阻,自顧自的下床穿鞋。
這個主子脾氣有多犟,沒有人比小柳這個伺候他四年的人更清楚了。
見許牧低頭穿鞋,小柳咬着嘴唇不情不願的将最厚的那件帶着兜帽的大氅拿了過來。
許牧裹上大氅,連穿件衣服的時間都不想等,就邁腿往聽楓院走。
他現在就想見着陸楓,只有看見她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空落落的胸口才是滿的。
小柳提着琉璃燈緊緊跟在許牧身側,也沒敢聲張,生怕自己要是喊人過來伺候,小公子半夜偷會世女的消息會被人傳出去。
若是公子再小個幾歲還行,可他現在都十三了,半夜三更做噩夢驚醒,跑到世女房裏,即使這是真相,恐怕外人也不會信,說不定還有人在背後非議他們公子是不知羞恥的投懷送抱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一路瘋:聽說晚上有人投懷送抱,我被窩都捂熱了,就等他過來了
甜蜜餞:(剛出門)嘶!!!怎麽這麽冷,吹的五髒六腑都凍成冰了,心還算個屁,算了算了,不去了不去了,趕緊回去,被窩還熱乎着
眼巴巴等人來的陸楓:……怎麽還不來?是不是風太大迷路了_(:зゝ∠)_
回到被窩的許牧:=v=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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