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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折釉吃了小半碗桑葚,就把小碗放下來,又仔細用白瓷葵口碗蓋好。留着給陶陶吃。
她繞出屏風的時候,歸刀正領着個大夫進來。
霍玄把陶陶放下,大夫急忙走到陶陶面前,慈愛地問:“小公子,你張開嘴讓我瞧一瞧。”
立在一旁的肖折釉臉色變了變,心裏有了猜測。她驚愕地擡頭看向霍玄,他想做什麽?醫治陶陶的口疾嗎?
霍玄正看着陶陶,感受到肖折釉的目光,他望了過來。
大夫讓陶陶說了幾句話,又讓他學着發出幾個音。
“好孩子。”大夫摸了摸陶陶的頭,跟着霍玄走到一旁,彎着腰細細地禀告。
肖折釉想要去聽一聽,霍玄看過來,道:“帶着你弟弟去屏風後面。”
霍玄這是不想讓她聽見了,肖折釉雖然有點不甘心,還是牽着陶陶走到屏風後面去,将剩下的小半碗桑葚遞給他吃。
陶陶搖搖頭不肯吃,心事重重地低下頭。
四歲,早就是懂事的年紀了。陶陶知道剛剛的大夫是在瞧他口吃的病症。他緊張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一句話都不說。
肖折釉揉了揉他的頭,挨着他坐下。
姐弟兩個坐在這裏只能聽見大夫在絮絮說話,可是說了什麽卻是一句都聽不清。沒多久,歸刀帶着大夫離開了。姐弟兩個對視一眼,心裏都有點焦急。他們兩個站在屏風邊兒,探頭往外望去。
霍玄已經重新回到長案前,繪制宮殿的草圖。
肖折釉拉着陶陶走到他面前,她斟酌了言語,小心翼翼地問:“大夫有開藥方嗎?”
“他不用吃藥。”霍玄沒擡頭,“架子上的書,他讀上一百遍,自然痊愈。”
姐弟兩個同時望向一側的十錦槅子,那上面擺着七八十本厚厚的書,別說是讀出來了,陶陶根本就不認識那麽多字。
肖折釉收回視線,看向霍玄,霍玄十分專注地繪圖,沒有擡頭。肖折釉想了想,拉着陶陶走到十錦槅子前,她翻了翻,翻出一本《百詩錄》,牽着陶陶走到窗口的玫瑰小椅上坐下。
“跟姐姐念。”肖折釉翻開書,一字一句教着陶陶念。
或五或七一句的詩,陶陶總是不能一口氣念出來,每次念個兩三個字都要停頓下來。到後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擡起頭偷偷看了一眼長案後的霍玄,又抵觸地望着自己的姐姐。
肖折釉念了一句詩,沒聽見陶陶的聲音,她疑惑地擡起頭望向陶陶,喊了他一聲:“陶陶?”
陶陶拉了拉肖折釉,讓她低下頭,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好一陣。
肖折釉看了霍玄一眼,走到他對面,略歉意地問:“将軍,我們會不會吵了您?”
不是她非要留在這裏教陶陶讀書,可是霍玄把她叫過來也沒交代她做什麽呀。他又提到了多讀書才能治好陶陶的口疾,肖折釉這才随手取了一本書,開始教陶陶。
“無妨。”
肖折釉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歪着頭望他低垂的眉目,追問:“真的?”
霍玄提袖,在畫紙下方橫着畫一條很長的直線,畫到紙張邊緣,蘸墨時,才道:“去罷。”
肖折釉猜不透霍玄的心思,她瞄了一眼霍玄畫的圖,笑着說:“将軍不用尺子居然能把這麽長的直線畫得這般直,好厲害!”
霍玄再要落筆的動作一頓,他擡眸看過去,肖折釉已經重新捧了書,一句一句教着陶陶。
歸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家将軍提筆側首望着窗口的一對姐弟。他悄聲走到長案前,恭敬禀告:“将軍,趙家送來請柬,邀您賞荷。”
窗口姐弟倆的讀書聲同時一停。
霍玄寥寥幾筆,把橫屋脊勾勒出來,才道:“備車。”
耳邊傳來肖折釉将書冊重重放下的聲音。
霍玄嘴角略微一勾,他看向窗口的肖折釉,說:“你們兩個一并跟去。”
肖折釉前一刻心裏還想着:壞了,大靠山要被挖走了。
此時猛地聽見霍玄這麽說,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好像還沒到最壞的時候?
肖折釉牽着陶陶跟在霍玄身後,羅府大門外停着不止一輛馬車,看來羅知州也是要同去的了。
霍玄剛踏出羅府大門,二十個帶刀青衣侍衛悄聲出現,圍在其中一輛馬車周圍。霍玄大步走過去的時候,二十個青衣侍衛全部恭敬地低下頭。
霍玄将陶陶抱到馬車上,側首看向肖折釉,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肖折釉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抓着車沿兒,踩着小杌子,踏上馬車。她剛剛踏上一只腳的時候,馬兒忽然晃動了兩下。肖折釉一驚,急忙兩手抓住車壁,裙角緩緩綻放一樣垂下來。
霍玄擡手,扶了一下她的小臂。
“多謝将軍。”肖折釉穩了穩身形,登上馬車。
霍玄慢慢收回手,他在車前立了片刻才上去。
馬車門關上,二十個垂首的侍衛這才擡起頭來,護送着馬車朝着趙府行去。
馬車轱轱前行,肖折釉上半身微微前傾,好奇地望着霍玄,問:“将軍,一般不都是文官才需要這麽多侍衛護着嗎?将軍您……”
她皎光耀耀的眸子輕快地打量了一下霍玄,帶着點疑惑。
霍玄沒說話,扔過去一本書。
肖折釉慌忙将書接過來,仔細一瞧,竟是那本剛才教陶陶念的《百詩錄》。肖折釉擡眸望了霍玄一眼,嘴角不由挽出一抹淺淺的笑來。
“陶陶,咱們剛剛讀到哪兒了?來,咱們接着念。”
在姐弟兩個的讀書聲中,霍玄合上眼睛,這一路都沒有再睜開眼。直到馬車在趙府門前停下來,霍玄才睜開眼睛,望着坐在對面的姐弟兩個。
時間久了,肖折釉才感覺到霍玄的目光,她疑惑地轉過頭去看他,還沒等發問,她自己“呀”了一聲,“馬車什麽時候停了……”
霍玄下了馬車,把陶陶從馬車上抱下來,然後立在一旁看着肖折釉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以防她不小心摔着了的時候扶一把。肖折釉畢竟八歲了,在他沒有将陶陶過繼在自己名下之前,還是應該避諱着些。
羅知州和羅立風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在肖折釉和陶陶這對姐弟兩個下來的時候,趕了上來。
羅知州看了一眼兩個孩子,笑着說:“霍将軍,咱們進去吧。”
早就候在趙府門口的趙老爺急忙迎上來,彎着腰說:“霍将軍大駕光臨,蓬荜生輝,蓬荜生輝!”
“客氣了。”霍玄略一點頭,當先一步往前走。
肖折釉牽着陶陶一步不離地跟上去。當肖折釉跨進趙府大門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那二十個侍衛果然又神不知鬼不覺得不見了。她目光再一掃,歸刀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默然走在最後。
啧,真威風。
肖折釉收回目光,望着前方霍玄高大的背影。她心裏不禁在想,如果她還沒死的話,這将軍夫人的身份也能讓她跟着威風不少。她惋惜地輕嘆了一聲,八年前霍玄的地位遠不如今日,怪只怪她沒這個命了呗。
宴席擺在荷花池邊,碧綠的荷葉鋪了整個荷塘,怒放的荷一支一支在碧綠裏鑽出來,迎風微動。
霍玄被請到上首的位置,肖折釉和陶陶挨着他右手邊坐下。
趙老爺站起來,十分恭敬地說:“霍将軍來到南廣州也有些日子了,趙某一直未請您來府中一坐,實在是不敬得很。今日府中青蓮開得正好,這才鬥膽邀您一聚。沒想到霍将軍真的賞臉屈駕,實在是趙某的榮幸。趙某以茶代酒,敬将軍一杯。”
他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貴府青蓮開得的确好。”霍玄端起面前的茶盞,小酌了一口。
肖折釉望着桌子上的膳食,曉得趙老爺是摸清了霍玄的喜好,全是素食,連酒水也換成了清茶。
她偏過頭悄悄打量着霍玄,她還是猜不透霍玄為什麽會赴宴,更猜不透霍玄為什麽會把他們姐弟也帶過來。
羅知州和羅立風也跟着誇贊了一番荷塘裏的清荷。
趙老爺笑着說:“霍将軍,趙某家中有一表侄女,一直敬仰将軍英名,今日您既然到了,她想要來敬一杯茶。”
聞言,羅立風先眉角跳了跳,他詢問似地看向自己的父親,羅知州也是搖搖頭。羅立風皺了下眉,心想他可別胡來。
趙老爺口中的表侄女款款而來,行動時似有暗香浮動。她步步生蓮,一步步走到霍玄面前。
“今日得見将軍容,是民女趙素心的榮幸。”她半垂了眉眼,含羞帶怯,嫣然淺笑。
肖折釉呆呆望着這個女人,難掩心中震驚。只因為這個趙素心和前世的肖折釉有着近九成相似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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