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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折釉一得到消息心裏沉了幾分, 該不會是因為她上次撞見了盛雁溪那麽卑微訴情衷的樣子, 盛雁溪打算除掉她吧?

肖折釉原以為上次的事情已經了結了,沒想到還沒完, 她擡頭望向霍玄住處的方向,心裏猶豫起來。她本想去找霍玄尋求點庇護, 可是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她掐了。進宮這麽大的事情霍玄不會不知曉,他若有意保她, 她自然不必再過去求一遍。

轉念一想,倘若真的是為了上次的事情,盛雁溪為何要漆漆和陶陶同去?也許事情還沒有她想得那麽糟糕。

就連肖折釉心裏都有些忐忑,更不要說漆漆和陶陶了。他們兩個被丫鬟叫起來,聽了消息都快吓傻了。

“進宮?皇宮?”肖折漆從床上跳下來跑去找肖折釉,“會見到戲本裏的皇帝是不是?還有皇後、公主?”

陶陶也探頭探腦地跟過來, 望着肖折釉的眼睛裏浮了一層怯意。

肖折釉壓下心裏雜亂的思緒,含笑安慰漆漆和陶陶:“是宮裏的公主要見咱們, 為了什麽暫且不知, 不過沒什麽大事。進了宮以後不要多說話,也不要亂看就好。”

陶陶望着肖折釉微微翹起的嘴角,好像就真的沒什麽可怕的了。他姐姐的沉靜笑靥總是能讓他安心。

“那我們現在就走嗎?”漆漆還是有點緊張,一雙小手搓了搓衣角。

“不急, 吃飽了再走。”肖折釉淡定坐下來,吩咐綠果兒、绛葡兒擺早膳。

漆漆和陶陶傻了眼,他們對視一眼,乖乖坐下來吃飯。吃了飯, 肖折釉又親自給漆漆和陶陶挑衣服。進宮時候穿的衣裳自然不能馬虎了,他們三個如今身上又帶着孝,是要仔細挑選一番。

幾個小丫鬟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們也沒進過宮呀!進宮不需要那麽多丫鬟跟着,最後肖折釉挑了比較心細文靜的白瓷兒、绛葡兒跟着。

宮裏的徐公公已經候了多時,他可沒有想到這幾個孩子會讓他等了這麽久。心下不耐煩,卻礙着這裏是霍府,不得發作。終于等到肖折釉帶着漆漆、陶陶出來,他收起不耐煩,笑着迎上去。

“讓公公久等了。”肖折釉在徐公公開口前,歉意一笑。

“不久,不久!”徐公公彎着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肖折釉随着徐公公往外走,走到垂花門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她回頭望了一眼霍玄住處的方向。

她收回視線,在徐公公回頭前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折釉。”霍玄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肖折釉一怔,心裏迅速攀出絲絲縷縷的欣喜,她轉過身去,望着回廊下的霍玄,喊了聲“将軍”,她皎麗的瑞鳳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歡喜。

“來。”霍玄略點了下頭。

肖折釉挽起嘴角,略加快了步子朝霍玄走去。霍玄的視線落在肖折釉的裙角,即使是疾步而行,她的步子也是穩的,每一步都規矩得體絲毫不亂,雪白的裙角随着她的步子錯落有致地綻開。

“将軍,您喊我。”肖折釉立在霍玄前面,伸手擡了一下頭上的兜帽,仰頭望着霍玄。

霍玄擡手,将她頭上戴着的雪白毛絨兜帽摘下來,在肖折釉疑惑的目光裏,雙手環過她頭側,将一根紅繩系在她的脖子上。霍玄動作很快,轉瞬間就将紅繩在肖折釉後頸系好。他收手的時候,微涼的手指不經意間劃過肖折釉的耳垂兒。

耳垂上傳來的怪異觸覺讓肖折釉怔了怔,她緩了片刻才低頭去看霍玄系在她胸前的東西。細細的紅繩上拴着個白玉扳指,沉甸甸地墜在肖折釉的胸口。肖折釉一眼就認出這個扳指正是霍玄拇指上一直戴着的那一個,她再去看霍玄的右手,果然空了。

肖折釉摩挲着這個白玉扳指,心思百轉,片刻之間就把霍玄的目的想明白了。在盛國,玉扳指這種東西并不是人人都可佩帶的,只有皇親國戚和位高權重之人才可佩帶。在某種意義上,玉扳指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而此時墜在肖折釉胸口的這個玉扳指正代表了霍玄。霍玄故意今日讓她帶着這個玉扳指入宮,正是要告訴盛雁溪他站在肖折釉身後。

“将軍的好意折釉明白了,多謝将軍!”肖折釉重新仰頭望着霍玄,微微翹起的一點嘴角是藏不住的歡喜笑意。

“去罷。”霍玄将肖折釉的兜帽重新為她戴好,淡淡的神色間緩緩添了幾縷暖意。

肖折釉追上漆漆和陶陶等人時,她略歉意地對徐公公彎了彎膝。徐公公的目光卻凝在肖折釉胸前墜着的玉扳指上,他驚得挪不動步子。愕愕然望向負手立在回廊裏的霍玄。他僵了半晌,才朝霍玄深深彎腰行了一禮。徐公公再不敢走在前面,把路讓出來,讓肖折釉走在前方。

漆漆和陶陶有些受寵若驚,肖折釉則是端莊地回之以笑,沉着前行。

隔了這麽多年,肖折釉再次入宮,倒是有一種物是人非的陌生感。如今宮中改建了很多,和肖折釉記憶裏的不太一樣了。

盛雁溪住在含泅宮,去往含泅宮的路上要經過肖折釉前世居住的浮梨宮。肖折釉不由多看了兩眼,浮梨宮并沒有迎來新的主人,遠遠瞧着分外凄清。

她種的花兒都枯了吧。

到了含泅宮,肖折釉讓白瓷兒和绛葡兒在外面候着,自帶漆漆、陶陶入內。她帶着漆漆、陶陶按照宮中禮儀向盛雁溪行禮。

她低垂了眉眼跪在地上,恭敬得體。前世,她總是被跪拜的公主,如今倒變成伏地跪拜公主的草民。

“快起來!”盛雁溪親自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來。

肖折釉心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才恭敬道:“多謝公主。”

盛雁溪拉着肖折釉往鋪着絨毯的矮榻走去,笑着說:“本宮在宮中有些無聊,聽說你們是霍将軍剛從南方帶回來的,所以才邀你們進宮轉一轉、玩一玩。”

她牽着肖折釉的手在矮榻上坐下,又給漆漆和陶陶賜了座。

肖折釉心裏的驚訝就更濃了,她面上卻始終挂着得體溫婉的淺笑,低眉順眼柔聲道謝:“多謝公主厚愛。”

有的人就算畢恭畢敬、低眉順眼,就掩不住骨子裏的光耀。肖折釉就是這種人。明明舉止恭敬得體,毫無半分越矩,可就是讓人不由側目,好像落了沉的珍珠,即使是塵埃堆身,也遮不了靜默永恒的光芒。

“昨日父皇賞賜了幾件番邦進貢來的首飾,款式分外活潑,比較适合小孩子,我就想到了你。所以今天一早——”盛雁溪的話如裂錦般突兀地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胸口,那枚靜靜墜在肖折釉胸前的白玉扳指一下子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她的眼中是長久的驚愕。明明是溫涼圓潤的白玉扳指,可是此時好像變成了一柄懸着的刀,就懸在盛雁溪的心尖尖上……

肖折釉明白盛雁溪為何失态,她假裝渾然不知,淺淺地笑着道謝:“折釉多謝公主惦記。”

盛雁溪深深看了肖折釉一眼,眼中情感十分複雜。許久過後,盛雁溪眼中的驚愕慢慢退去,眼中重新浮現溫柔,她更加親昵地拉着肖折釉的手,吩咐宮女将幾件首飾拿上來。

進貢的首飾自然不是凡品。肖折釉一眼就看出盛雁溪送出來的東西都是精挑細選非敷衍的東西。可是肖折釉很快抓住了一個細節。錦盒裏姑娘家的珠釵遠少于男孩子用的玉佩等物。如此說來,盛雁溪準備的禮物裏面多數是給陶陶的。

肖折釉看了一眼身旁的陶陶,心裏忽然有了個猜想。

盛雁溪親自将玉佩系在陶陶的身上,又親切地問了陶陶些關于讀書和起居的話,毫無半分公主的架子。當然,她同樣也親切地關心了肖折漆幾句。

将禮物送了,盛雁溪又帶着肖折釉、肖折漆和陶陶逛了禦花園、賞了梅、望了魚、聽了戲,又一起用了頓豐盛的午膳。午膳上更是仔細照料三個孩子,不停用公筷給肖折釉三姐弟夾菜。

肖折釉淺淺笑着,卻又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盛雁溪。她看着盛雁溪蹲在陶陶身邊溫柔地與他說話,肖折釉确定了心中猜測。

這哪裏是什麽鴻門宴,分明就是盛雁溪得知霍玄要收陶陶為嗣子的消息,故意拉攏人心……

這……

倘若肖折釉當真是個九歲的孩子恐怕看不出其中端倪,可她澄澈的眼裏是一個成年人的敏銳,還是個坐看宮中妃嫔争鬥的公主。

小半日的觀察過後,肖折釉了然,盛雁溪這是迫不及待想要給人做繼母啊……

上輩子的宮中生活讓肖折釉明白一個道理——宮中妃嫔争鬥最愛押上去的籌碼:孩子。

甭管是自己懷了男人的孩子,還是謀害他人的子嗣,亦或是用孩子讨男人矚目,又或者溫柔懂事的撫養別人的孩子。這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男人的心。

肖折釉不再看盛雁溪了,她垂下眼睑,輕輕摩挲着墜在胸前的白玉扳指。她忽然覺得盛雁溪縱使天姿國色,縱使有着對霍玄十二年不變的癡情,她也配不上霍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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