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冷風呼呼地吹着,說來也是奇怪,前些日子天氣甚好,藍天白雲,微風徐徐,陽光也是暖洋洋的。然而今日,烏雲密布,昏天暗日,冷風吹得讓人發抖,可即便如此,刑場到處擠滿了人,人群攢動的最前方,可可和蘭紫漂浮在空中。
押上來的正是林可兒無疑,她昨天剛經歷生産,現下臉色蒼白,身體也是虛弱的很。人在風中,都站不住,魔兵把她按倒地上跪下。
擡頭即刻看見了洛嚴,洛嚴嚴肅認真的老臉擺在那裏,看着跪在地上的可兒,眼裏劃過一絲厭惡和不屑。林可兒只是淡淡地掃過一眼,便垂下頭不再看。
可可環顧四周,冷風中,那些個魔族的百姓凍得嘴唇發紫,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棉衣,卻還是擋不住他們內心對魔後林可兒的憎恨,他們唾罵,詛咒,所有不堪入耳的言語盡收天地之間,化為利劍,刺向可可的心髒。
真正的林可兒就在自己眼前,可她是她,她亦是她。一蹙一颦她們都極為相似,可可甚至覺得,她們是同一個人。過去的林可兒也許是自己的前世,也不定啊。所以,她才會如此心痛,林可兒被子民誤會,唾棄,洛慕救不了她,她甘願一死,而可可自身,也無法救她。
“午時已到,行刑!”洛嚴大喊一聲,令牌一下,應聲落地。
劊子手大口和酒吐在刀身,兩手賣力地扛起刀,瞬間落下。
可可吓得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眼,是一個安靜舒适的密室裏。有一個黑袍男人背對着她們。床上躺在一個人,仔細一看,是林可兒。可可吓了一跳,快要叫出聲,蘭紫在一旁輕拍她的肩膀。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醒了,同可可一樣,她驚訝眼前的一切,包括眼前的那個人。
“洛慕!”她的眼淚,帶着疑惑,帶尋求真相的渴望。
“可兒,你無須多問,你就在這裏安心養身體,等外面風平浪靜之後,我會遣送你回異族,從此,我們之間,再無瓜葛。”說完,洛慕起身離開。
“洛慕!”
可兒在他的身後呼喊他的名字,他不為所動。
“這一次,你還要丢下我嗎?”淚水斷了線的流下,潤濕了衣襟和絨被,可兒低頭不去看他的背影,或者說,哭得太傷心已經無法再有勇氣去看他的背影。
洛慕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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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轉身,但是停了下來,“對不起可兒,忘了我吧,忘記慕落,也忘記洛慕,忘記魔都,忘記一切。這一切,都是一個渴望成為普通人的人造成的錯誤。可兒,是我害了你。我們,就此別過吧!”冷冰冰的話語緩緩吐出,冰冷地不像以往的他,也不是以往的他。
他走了,無論可兒在身後怎麽喊,再也沒能停下一步。密室內,混雜着哭聲和呼喚聲,密室外,卻安靜地連風的聲音都能聽見。
旁觀者如何看得清?但是作為旁觀者的可可,早已淚流滿面。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她愛上洛慕了,和千年前的林可兒一樣,她愛上他了。
洛慕沒有回頭,可是他眼裏閃爍着淚花,林可兒看不到,但是她們看得到。
洛紫在房間來回踱步,獲得自由身的魔影在她身後。”林可兒沒有死,你确定嗎?“洛紫停了下來,看着魔影,“我親眼看見她的人頭落地,怎麽會沒有死呢?她只是個異族人,命竟如此硬?”
“她的氣息并沒有消失。”魔影回應道,“很可能是幻術。對于魔王來說,幻術不算什麽。”
洛紫的眼神變得發紅,嘴唇也布滿了牙印,“找到她,殺了她!”
魔影不為所動,洛紫愈發生氣,“你為什麽還不走?我說讓你找到她并殺了她!”她沖着魔影大叫,魔影還是個黑團仍舊不為所動。她慢悠悠地飄着,圍着洛紫轉圈,又慢悠悠地開口:“洛辰死了,你卻騙我說他還活着。”
洛紫停了下來,哈哈大笑,維持了幾秒鐘,帶着不屑的眼神盯着魔影,“我沒有騙你,我父王得了很重的病,只是病死了而已。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回蕩在公主閣久久不能散去,魔影幻化一只手掐住洛紫的脖子并死死抵在牆上,“你騙了我,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也不會輕易放過魔族!”
洛紫被掐的無法呼吸,面部通紅,想要說些什麽也說不出來,良久,魔影松開了手,洛紫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地吸收空氣。
“你再也別想命令我!”魔影丢下這一句,消失了。
剩下洛紫在那大口大口的呼氣。
事态超乎了洛紫的控制範圍內,魔影開始失控了。
先是魔都宮外的飛禽走獸失去了理智,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宮殿上空黑壓壓的一片,卻不是自然天氣的原因。魔都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洛嚴站在邊上,也不知嘆了幾口氣。他一手幫忙支撐的魔族,頃刻之間,便這般破敗:放眼望去,着火的着火,坍塌的坍塌,孩子的哭聲,婦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吼聲,飛禽走獸的嚎叫聲,此起彼伏,充斥在整個魔都。從宮殿內層向外看去,過去的欣欣向榮不複存在。
若只是魔影作亂倒也罷了,偏偏以林氏為首的異族趁着魔族大亂進軍魔都,魔族收到兩面夾擊,元氣大傷。洛慕已經接連數天帶兵作戰,無奈因家破,軍心渙散,異族雖法力微弱勝在人多,魔族本就人少,加之第一層防禦不攻自破,這幾戰,魔族甚是吃虧。
即使魔王親自帶兵,他一人也抵不過千萬大軍,一連幾日,魔族節節敗退,魔族,徹底亂了。
就連王公貴族也紛紛棄都而逃,剩下的長老早不知逃到何處,早在清晨,洛慕已經下令大赦天下,現在宮殿內層,也沒幾個人了,昔日金碧輝煌的正殿,現如今,一絲陽光也不願滲透,陰暗籠罩着一切,走進去,飄過陣陣陰冷的風。
再走進去,是倚靠在臺階上的洛慕,身上的铠甲不知被劃了多少刀,俊美的容顏因戰争而增添幾分滄桑。
洛嚴徑直跪在洛慕面前,“臣已查明,林氏一族和魔影茍合,壞我魔族。殿下,你的一時之恩惠,你對罪人林可兒的恩惠,對林氏的恩惠,如今卻成了我們魔族的災難!”
洛慕微微擡起了頭,看了洛嚴一眼,“嚴長老,魔後已經被你處死,你親眼所見。就算是林氏和魔影臭味相投,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殿下!魔族上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殿下為何還要這般護着一個死人!”
“嚴長老也知道她死了不是麽?嚴長老無需在此了,魔都淪陷,此地不宜久留,長老還是和其它人一起離開此處吧!”
最後這一句,洛慕的聲音帶着一絲辛酸,洛嚴按捺不住,他怒洛慕到現在還在護着一個死人,他也痛,當初沒能堅持自己的意見,造成如今大亂。
“我服侍四代魔王,老夫生是魔族人,死是魔族鬼!絕對不會在百姓危難時刻棄百姓而逃!”他幾乎是吼出聲,在洛慕面前,君臣也罷,早已不複當初。
洛慕沉默了,正殿又恢複了死氣沉沉的一面,洛嚴還在跪着不願起身,洛慕閉上了雙眼,良久才睜開,低吟道:“嚴長老,你先下去吧。容本王一個人想想。”
深林之處的木屋并不知曉遠處的戰火紛争,這些天,陽光剛剛好,透過樹葉留下斑斑點點,劃過掌心,劃過發梢,劃過衣裙。
到底過了多久,她也不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很平淡的生活,她很努力地将一切歸于平淡,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去想念。
輕而穩的腳步聲慢慢走近,本是在享受森林浴的她聽到了,卻不敢睜開眼。
“魔後?”
直至來人發了話,她認得這聲音,有些失望地睜開眼,下一秒,她難以置信,激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淚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林頤抱着小皇子,站在她的面前。
可兒覺得,這是個夢,她不敢上前,卻還是忐忑不安地上前,一步又一步,慢慢靠近,把襁褓中的孩童抱在懷裏……木屋內,可兒輕輕拍着孩子的肚子,他已經熟睡;林頤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樣子。
終于,林頤似是下定了決心,喉結滾動,他開口:“魔後,有一件事……”“林叔無需多禮,我已經不是魔後了,不用這麽拘束的。”考慮到還有個熟睡的孩童,可兒的聲音很輕。
“……”林頤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他躊躇了一會兒,看了看可兒,她還在看着小皇子。
“魔王出事了!”
可兒的手僵在了半空,當這句話随着空氣消失不見的時候,才降下來。
“我知道這有些為難,可是現下,魔族淪陷,那些王公貴族們死的死,跑的跑,宮殿內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只有一處密室現在還算安全,若是異族乘勝追擊,怕是那最後一處密室,也保不住了!”林頤愈說表情愈痛苦,“我會與你一同去見林軒,林軒心狠手辣,我也知道很難說服他,但是至少,只求那一丁點的親情,能讓他……”
“林叔!”可兒打斷了他,“沒有用的,林叔,爺爺他,不會聽我的話的。林叔你最清楚了不是麽?我想救他我真的很想救他,可是我,無能為力。”
林頤擡頭,可兒也轉頭看着他,四目相對,他撇過臉去。
“以後我,怕是也不會再來這兒了。這裏很安全,他們不會找到的,可兒,珍重!”
林頤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可兒一人獨自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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