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離家
真到要出家門前的那一刻,寧長安才知道心中有多麽不舍,眼圈泛紅,師父在一旁等候許久,祖父催促再三才上馬車,由祖父送她和師父到城門外。
馬車裏,寧長安顧不得傷懷就被震住了,師父竟然給她換了一副容貌?摸摸索索地從木箱子裏摸出一柄小鏡子,眨着眼睛看了又看,鏡子裏這張陌生的面孔,真的就是她嗎?
寧祥遠聽聞過易容術,這卻是第一次見到,亦覺驚嘆,叫喚兩聲失神的孫女,交代道:“寧兒,神醫性子灑脫,你們出門在外,衣食住行你就多費點心思。現在在出城的大街上,你這就下馬車去買兩個包子,會不會啊?”
呃?寧長安眨眨眼,摸摸身上的荷包,點點頭。
馬車停下,寧長安一個人跳下車,看着這個人來人往的大街全是新奇,轉頭四處望去,感覺眼睛都不夠使了,原來這就是街道呀,跟想象中的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一個激靈想起來她要去買包子,買包子。找了又找,走到一個小攤前,按着激動問:“這位大叔,你這裏是賣包子的嗎?”
“是啊,我這裏什麽包子都有,酸菜包,青菜包,梅幹菜包,都是一文錢一只;豆沙包是兩文錢一只,肉包三文錢一只,小姑娘想買什麽包子,要買幾只?”
一文錢,兩文錢,三文錢?寧長安有點傻眼,這是多少錢呀?猶豫道:“買兩只,豆沙包。”
然後去摸荷包,打開後看着裏面的銀子,取出一錠五兩銀子遞過去。
這下輪到攤主傻眼了,拿在手裏掂了掂,又照着板面敲了敲,看得寧長安特別怪異,直愣愣地看着攤主,這是做什麽呀?
“小姑娘,你這麽大筆銀錢,我這小生意實在找不開,你把我這的包子全部買去我也不夠找的。”無奈只能把銀子遞回去。
寧長安下意識地接着,心裏嘀咕,五兩銀子很多嗎?放回荷包裏後猶豫着摸出一角碎銀子遞過去。
攤主見狀,忍不住埋怨道:“小姑娘你這不是拿我開刷嗎?你手上有碎銀子怎麽不早拿出來,你這是想埋汰誰啊,你是要買包子嗎?有你這麽買包子的嗎?”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包子裝入油紙袋遞過去,再去給她找錢。寧長安一聲不吭地接過,低下頭去,她沒遇到過這樣的狀況,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攤主忽的靈機一動,往銅錢罐子裏随手一抓,數一下,17文錢,幹脆就給她。
這小姑娘果然接過,說聲謝謝大叔就走開,不由得拍拍胸口,一直看那小姑娘上了一輛馬車,心裏有點慌,咬牙把剩下的包子一收,提早收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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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裏,寧祥遠正在考驗孫女:“這兩只包子四文錢,你遞一塊碎銀子給攤主,他找給你17文錢,那你覺得一兩銀子等于幾文錢?”
那碎銀子是半兩銀子,等于21文錢,寧長安默算好便道:“是42文錢,祖父。”
寧祥遠笑了:“一兩金子等于八兩銀子,而一兩銀子等于十貫錢,一貫錢等于一百文錢,一文錢又叫一個銅板。所以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錢,或者一千個銅板。”
寧長安差點驚呼,眼眸睜得大大的:“一千?”
“是啊,寧兒再算算,你買兩只包子付出去半兩銀子,攤主應該找給你多少銅板才對?”
“是,”寧長安咬着嘴角,羞愧道:“是496文錢。”
寧祥遠拍拍孫女的小肩膀,沒有安慰或是教導,讓孩子自己去領悟。
再過一炷香,馬車便已駛到城門外。
辭別過後,寧祥遠下馬車,只是寧長安沒想到,祖父把車夫也帶走了!
現在師父趕車,她坐在馬車裏,這個……她還是知道這不太合适,哪有讓師父趕車,徒弟坐車的?
“師父,要不,我們返回城裏去雇個車夫吧?”寧長安掀起車門簾,探頭說道。
那位趕馬車的師父平淡地回道:“你這身子骨太弱,力氣太小,等為師給你調養好,以後這趕車的活就由你來做。”
小徒弟:“……”默默把簾子放下,坐在車裏想了想後再次把簾子撩起,說:“知道了,師父。”
午膳,他們就用她去買的兩個包子和馬車上備着的一些糕點,都已經涼了。
這是寧長安第一次吃涼掉的糕點,還有那個豆沙包,她覺得不好吃,這豆沙磨得太粗,包子皮也粗,味道更不好,有些難以下咽,可師父平靜地吃着,她只能默默吞咽。
“師父,我們要去哪裏呀?”
“帶你去采草藥,離江寧府最近的藥材種類頗多的是亳州的大澤山,按目前的腳程,大概要走上七八天;我們到亳州後,在城裏租個小院子,住到年底,明年再去下一處。”
采草藥,她可以去采草藥了!寧長安連連點頭,欣喜道:“知道了,師父。”
轉念一想,鑽進馬車裏打開她的行李箱子,把她自己悄悄放進去的那副她臨摹的輿地圖找出來,拿給師父看。
“這張輿地圖是四十多年前的,有幾處不太準确,不過看看還是可以的。”
不準确?寧長安解釋道:“師父,這真跡是我曾祖父收藏的呢,我原模原樣臨摹過來的,應該不會出錯。”
毒醫仙失笑:“傻孩子,師父不是說你臨摹有誤,而是你曾祖父去世四十餘年了,如今大周的版圖以及大梁的疆域與他在世時都有些出入。”
伸手指向圖上一角,道:“看這裏,這原本是我朝的,如今已經劃入大梁;還有這裏,這是苗疆,原本是獨自為政的,也已經歸入大梁;苗疆往南,往西南這片,都有一部分疆土歸入大梁的版圖了。”
寧長安對着輿地圖那幾處看了好幾眼,好奇道:“師父,您是怎麽知道的,您都去過那些地方嗎?”
“是啊,都去走過;将來有機會,為師帶你也去走走。”
“好啊,師父!”
寧長安的興奮是很明顯的,馬車再次啓行,她幹脆坐在師父身旁,看着這城外的官道上來回的車輛、行人,一臉激動和新奇,路邊的野花野草都夠她看好半天的。
天色漸暗,他們抵達一個縣城外,城門口排着好長的隊伍,寧長安詫異道:“師父,他們在做什麽呀?”
“官兵在盤查。”
寧長安一怔,而後眼前一亮,靠過去小聲道:“師父,是不是抓賊?”
小徒弟話語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壓抑的激動,師父平視前方,淡定道:“這個不知道,不過把你祖父給你準備的版籍拿出來,輪到我們時拿給官兵看,要是沒有,你就要被盤查,說不定還要把你抓起來?”
寧長安再次一怔,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為何?”
“一個小老百姓想離開自己的州府或是去別城過活哪這麽容易的?官兵過來盤查,你要是沒版籍又回答不好,輕者只是不讓你進城,重者要罰錢遣回原籍,更甚者還要蹲大牢。”
毒醫仙嘆息道:“不是為師埋汰自己的徒弟,而是你的嘴皮子是真的不利索,要是官兵過來盤查,你一問三不知,再沒版籍,你就要蹲大牢了。”
寧長安咬咬嘴角,微微低頭,還是忍不住擡頭問道:“那,那我們清晨出城門時怎麽沒有盤查的?”
“每個州縣都不一樣,查的嚴的,天天在城門口查都有,有時還要去城裏縣裏,挨家挨戶的查;查的松的,一年就查個幾次,或是遇到大事才盤查。”
“這樣啊,”寧長安疑惑道:“師父,那哪裏查的嚴,哪裏查的松呀?”
“邊境的州府查的最嚴,不是天天查,一個月也要盤查二十來天,發現不對的情況,處置的最深入;其次是京畿腹地,天子腳下,底下的官員自然不敢懈怠;其他地方,依當地的情況而定。”
寧長安恍然般的點點頭,回到車廂裏找出她的版籍,她之前還以為這沒什麽用處的,沒仔細看過。
梨源谷,藥王入室弟子,游醫阿寧。
寧長安對着這“版籍”注視半響,阿寧,指的就是她嗎,那為何不說她完整的名字?四下看看,湊到師父身旁輕聲道:“師父,我能不能看看你的?”
毒醫仙嗯一聲,從懷中取出,遞過去。
寧長安接過,看到有用的信息就五個字——梨源谷,藥王。這麽簡單,連個名字都不用?再次問道:“師父,為何這上面的印章好像不一樣?”
“你那個是官府簽發的,只能在大周國內走動;為師的版籍上蓋的是皇帝的玉玺,可通行天下。”
感覺好像被鄙視了的小徒弟咬咬牙,再再次問道:“既然是我朝皇上的玉玺,難道別國的官府也能認下嗎,這又不是他們國家的皇帝簽發的?”
“當然能,這世上有幾人的版籍上是蓋皇帝的玉玺的,又有幾人不怕死的,不說別國的官兵,就是他們的皇帝,也不可能與被一國皇帝認可的藥王為難,除非這皇帝活膩了。”
寧長安想,她還是不要說話了。
恰好官兵過來,她便把兩貼版籍遞過去,那官兵一看當即臉上堆滿笑容:“原來老前輩是神醫,不知道老前輩來城裏是做什麽的,要是有什麽需要,您盡管說。”
毒醫仙平靜地接過版籍,淡淡道:“就是路過,明天就出城。”話落,揚起馬鞭再次趕車。
寧長安默默地坐在一旁,想,待會兒找客棧住宿,她要不要說話,還是就讓師父問去?
找到就近的看着還不錯的客棧時天色已經全黑,寧長安把放置在馬車的暗層中的木匣子取出來放到木箱裏,再抱着木箱跟着師父進去投宿。
客棧大堂裏的油燈搖曳着微弱的光,看店的小二靠在櫃臺上打瞌睡,毒醫仙看小徒弟一眼,寧長安抿抿唇,提高聲音叫道:“小二哥,我們住店。”
哥哥昨晚跟她說的,進到客棧、酒樓或是不管什麽鋪子,穿戴比較像下人,年紀不大的,一般都是店小二,就是打雜的,跟家中的小厮差不多,她遇上時就喊聲小二哥就可以了。
店小二打着哈欠醒來,看着面前這一老一小,拍着嘴巴說道:“好嘞,兩位客官要上房,中房還是下房,通鋪啊?”
不等發問便說明道:“上房一晚是七十文錢,中房四十文錢,下房二十文錢,通鋪只要十個銅板。上房和中房都給送熱水,下房和通鋪要熱水得另外加錢。”
“要兩間上房。”寧長安沒有猶豫地說,心裏想的是,怎麽都這麽便宜的,難道一兩銀子就已經是很多錢了?
“小二哥,客棧晚上有吃的嗎?”
“有,客官想吃的什麽呀,這是我們店的招牌菜,您看看?”說着往身後的牆壁一指。
寧長安沒看,而是看向她的師父,毒醫仙淡淡道:“不用那麽麻煩,下兩碗牛肉面就成,給我們送到客房裏去。”
“好嘞,兩位客官這邊請。”店小二從櫃臺裏走出來往前面引路,好意說道:“小妹妹,這箱子要不我來幫你搬吧?”
寧長安剛想說好就見師父看過來,搖頭道:“不用了,謝謝小二哥。”
兩間客房正好是對門的,毒醫仙率先進入徒弟的那間客房,等小二離開才告誡道:“游歷在外,沒你想的那麽容易,多少難苛困苦的情況都有,要是養的嬌氣了受罪的還是你自己。”
這就算嬌氣了嗎?寧長安疑惑地問:“師父,那有多困苦呀?”這應該差不多了吧,這間所謂的上房,真沒有多好。
毒醫仙在心底嘆息一聲,面上說道:“等小二送面條上來時你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你自己的手,或者問問小二多大了,一個月掙多少工錢,他們一家子一年掙多少銀兩?這是最平常老百姓的生活,真要說困苦,你沒親眼見過,師父說了你也沒法想象。”
寧長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她從小看到大的,沒覺得怎麽樣,可師父這麽一說,就覺得好像哪裏不一樣了。待到店小二端着托盤送牛肉面進來時,當真對着小二哥的手瞧了好幾眼。
再對比自己的手,這不一樣的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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