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妻妾

鳳祁南回胤都後每日都召集心腹議事,不是私下,而是光明正大。

畢竟這一年多,朝中哪些是他的人,大家都知道了,用不着再遮掩。

至于後院,他是一點不想回,可燕王府中定有皇帝的暗線,這是必然的。以前沒有,是皇帝眼中沒他這個兒子;現在是皇帝要做到一切了然于心,探子是免不了的。

因此他再不想回後院,也得做做樣子,入夜後去看他的王妃,笑得特別溫柔。

方王妃心中惴惴不安的,王爺回來自是好事,可怎麽是一人回的?尤其是這笑容,總讓她從骨子裏生出一股寒氣。

“王爺,”方王妃試探地喚了一聲:“您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吧,妾身叫她們給您準備熱水伺候您沐浴吧。”

“成啊,現在本王先沐浴,等子時之後,王妃再叫丫鬟準備熱水,你自己沐浴吧。”鳳祁南笑着說:“晚上,本王就睡榻上了,王妃可別露出破綻。”

方王妃眼中一酸,緩緩低下頭去,忍着眼淚順從道:“是,王爺。”

鳳祁南側頭,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點漆般的眸子比黑夜還要幽暗。

一年多沒回來,這片女人都得安撫一番,可不行房又會遭懷疑,他又不能只來王妃處。今晚來看王妃,明晚該去看側妃,接着輪到原先那幾個受寵的,再便是生有子女的。

他得想個法子避過去,盡快把胤都這邊棘手的事處理完後去找他們母子,他等不起,真的不能再耽誤下去。

就怕,就怕寧兒她已經離開大梁,又沒回梨源谷,一想到這種可能鳳祁南就渾身絞痛,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都失卻作用。

他不敢想,只能自我安慰不會的,寧兒不會這麽狠的,她會回來的,孩兒不能沒有父親,她會回來的……

聽到叫喚聲,鳳祁南淡淡地看她一眼,把所有的感情壓至心底最深最軟的那一處,站起,去淨房。

方王妃死命捏着帕子,身子竭力保持着鎮定,那顆心卻不受控制的要碎了。

她知道的,她知道他這一次回來,他們之間的夫妻情分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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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裏,已經沒有她這個結發妻子了。

在她下定決心找那位新妹妹把話說開的時候,不就已經料到了嗎?方王妃苦澀地想,總歸,總歸人還是回來了,回來便好。

一夜,再無他話。

燕王失蹤前,燕王府的後院最受寵的是絨姨娘和韶側妃。

論姿容,兩人不相上下,俱是絕色佳人。

論才藝,絨姨娘勝一籌,不過韶側妃志不在此,她的心性并不比男兒差,心中的抱負更不在于後宅的尺寸之地。

可論家世,韶側妃乃是侯府嫡女,比王妃的出身都要高。

絨姨娘不過是六品修撰的女兒,原本是庶女出身,因顏色好,生母早逝,故才養在嫡母名下。

燕王封王後領了翰林院修撰的職,和絨姨娘的父親成為同僚,絨姨娘的父親便動了心思。

家中有一如此美貌的女兒,能入燕王府已是最好的出路,何況絨姨娘的嫡母對她精心教養,琵琶歌舞樣樣精通,本就是這樣的打算,入高門做妾室。

因此絨姨娘及笄後便入了燕王府,她沒有辜負父親和嫡母的期望,自那之後,一直是燕王府中最受寵的,哪怕一年後便有侯府嫡女自請入府為側妃,她受到是寵愛也沒少。

而對于她最大的勁敵韶側妃,兩人之間從來都很平靜,甚至就沒起過相争的戲碼。

絨姨娘是位冷冷清清的美人,對誰都是淡淡的,對王妃是,對韶側妃是,對燕王,亦是。

正是這種态度,韶側妃心中才有刺。

她連壓在她頭頂的那個老女人王妃都沒看在眼裏,更不可能把後院其他女人看在眼裏;卻沒想到,這府中竟然還有一位出身低微,卻傲然地與後院其他女人都不屑為伍的姨娘。

韶側妃心中嗤笑連連,要是真高傲的不想做妾室,無力反抗父母是一回事,進燕王府後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就成了。

王爺那麽驕傲的人,一旦被拒絕過,哪怕那是個天仙,他也絕不會再要,只當是燕王府多養一個閑人罷了。

那副淡然的面孔不過是副假象,表面不争才是最大的争寵,否則一個小小的姨娘能跟她平分秋色?

只是人家沒在她這裏用過手段,她當然更不屑,難道她會比不過她嗎?

不過人家想在她這裏用手段,她也沒什麽意外的。

一年多沒見,燕王和韶側妃訴過衷腸準備共赴巫山之際有下人來報,四姑娘高燒不退,韶側妃心中冷笑,面上勸道:“爺,四姑娘的身子要緊,您還是快些去瞧瞧吧。”

鳳祁南點點頭,面色平淡:“也好,不如韶兒随本王一起去吧。”

韶側妃自然是應下的,她此刻上身只着一件繡着嬌嬈豔麗的玫瑰花的肚兜,難道她是要重新穿上衣物去看燕王和絨姨娘眉來眼去嗎?

當然不是,王爺不是這樣的人,絨姨娘就更不是了。

人家可當自己是個仙子呢,對誰都是淡然的很,仿佛就只有她自己是高潔出塵,別人都是俗人,韶側妃無不嘲諷的想。

兩人相攜來到絨姨娘所住的瑤臺苑,院子裏燈火通明,大夫還未請來,王妃已經在了,一同從內室出來行禮,這眉眼間的憂色似乎是嫡母更多一些,韶側妃好笑地想。

鳳祁南沒進去看他最小的女兒,在外間坐下,淡淡道:“去請宗鹿大師吧。”

宗鹿大師是燕王府的幕僚,精通藥理,雖住在府上,後院之人,無論是王妃還是一衆小主子有個傷痛病患卻是請不來的,要燕王首肯。

此言一出,便證明燕王是極為愛重這個女兒的,絨姨娘站出兩步,屈膝颔首,輕靈的妙音沒有波瀾:“奴婢代四姑娘謝過王爺厚愛。”

小妾就是個不用做活的下人,絨姨娘在燕王面前從來都是自稱奴婢的。

韶側妃最初聽到時還覺得諷刺,聽了兩年,早就沒感覺了。擡擡眼皮看她一眼,這身月白長裙,清冷的神情,可真像月宮裏的仙子。

她對王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便是起初動過心,起過征服欲,揣在懷裏捂了三年還是那副樣子,也沒興趣了。

這就是自找的,韶側妃媚眼微挑,眉梢透着一絲極淡的笑意,像是看戲一般看着。絨姨娘想要什麽,以為她會看不出來嗎?不就是想成為王爺心中所愛,可惜,做戲做過頭了。

韶側妃機敏,猜中了,不過她猜中的只是結局。

鳳祁南在22歲前只對皇位動過心,想征服的只有大梁的江山和整個天下。

而這位府中最受寵的姨娘,說出來恐怕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是後院所有女人中,燕王最看不上眼的。

他是個極度自私冷漠的人,生母都不在乎,親骨肉亦是冷淡無謂,怎麽會率先對女子動情?

韶側妃都能看出來的內裏,鳳祁南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他來瑤臺苑,看絨姨娘彈琵琶跳舞時太無聊,偶爾琢磨她一下,他都想不通她臉上的傲氣是哪裏來的,就憑她那張臉嗎,還是她會的才藝?

這些技藝風塵女子都會的,人家還會賣笑賣身,靠自己養活自己。絨姨娘可是別人養着她,穿金戴銀堆出來的目下無塵。

鳳祁南在後院太無聊時就覺得這小妾真是好笑,要是讓她以後就自己在燕王府最偏僻的角落裏過,一日只給送兩碗糙米飯,其他什麽都沒有,一個伺候的婆子都不給,她還能這麽冷傲嗎?

要是她能堅持個三年,他就給她找個會憐香惜玉的送出去,免得把她給耽誤了。不過不用試過就知道,三個月都熬不住的!

這樣的女子,鳳祁南都不屑看一眼,不過別人送給他,反正就是多養一個人,他就接着。

絨姨娘進府後寵冠後宅,原因只有一個,應付起來最簡單,人家冷冷清清的,他回後院後連話都不用多說,正合他意。

韶側妃一樣受寵,還是同樣的緣由,并且這側妃心中頗有志向,手段也有幾分,偶爾還能跟她談點公事,算是後院中最能跟他說得上話的女子。

只是這些都是遇到他心愛的女子之前,鳳祁南現在是連應付都不想了,旁人眼中最受寵的小妾謝恩,他連場面話都沒說,直接揮手示意退下。

絨姨娘微微一愣,轉瞬便逝,一片平靜地屈膝行禮後退回到王妃身旁。

方王妃心中苦笑,王爺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位新妹妹身上了,最受寵的絨姨娘也不能再喚回王爺一星半點的憐惜了。

韶側妃站在燕王身旁,眼底都是嘲諷,就是不知道等這位失寵了,還能不能這麽淡然的?

只是她怎麽都沒想到,在外這一年多,王爺竟然會愛上一個山野女子,愛得幾近瘋狂,哪怕這女子不在府裏,後院還是成了擺設。

宗鹿大師到時這屋中的氛圍有些微妙,只當什麽都沒察覺到,給四姑娘診過後回道:“四姑娘,應該是得了天花。”

整個屋子一驚。

屋子裏伺候的下人們俱都死死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方王妃和韶側妃倒是都被驚着了,沒想到四姑娘還真是出事了。

絨姨娘淡然的臉龐終于出現裂痕,壓着焦慮盡量平靜地問:“大師,你沒診錯?”

當然沒錯,這可是他被壓着冥思苦想一天一夜才研制出的新藥,像天花,一樣的會出痘,但不是天花,不會死,不會毀容。

宗鹿大師真想不通,王爺這是做什麽,不過他用不着想,按吩咐做便是了。

“在下不敢妄言,此事不小,王爺若要确保無疑,還是請幾位宮中的太醫來一同會診,應該能保四姑娘乃至府中其他小主子們無虞的。”

絨姨娘朝上首看過去,眼角有一絲泛紅;方王妃和韶側妃一并看過去,此事确實不小,這天花可是會傳染的,要是不慎可就糟了。

鳳祁南點點頭,讓長随拿着他的名帖去,把此時不在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們全都請過來。

幾位太醫陸陸續續被請過來,得出一致的結論,再商量着定下診治方案,王府其他的預防措施,同時上報給皇上。

等鳳祁南終于回前院書房時,子時已過,已是新的一日了。

他呆望着手中的畫像出神,眼神都有些空泛了,心頭也鈍鈍的。

寧兒,今日是兒子的百日,你在哪裏呀,就算你不肯帶孩兒來見我,可兒子是大梁人,你別那麽狠心地帶他回大周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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