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妒嫉

生活中處處有驚喜。

這句話對路希來說，簡直是太需要了。所以，在接到柏林的第二封來信後，她激動得差點哭了。

她留在聖瑪利亞将近半年了。成長于那麽一個小小軀殼，每天在教室食堂和宿舍幾個點奔波着，吃着除了營養哪裏都不盡如人意的食物，她都快要麻木了。

課程學習裏，那些講知識的總能令她昏昏欲睡。倒是可以動動手的還能稍稍提神。女紅，插花，鋼琴，繪畫，曾經的大小姐多少有點基礎，在這裏她反正臉皮也很厚，做什麽都毫無壓力，純粹當玩樂。冗長的教會課程才是最難熬的，還好有珍娜在，可以打掩護，所以路希還能偷空幹點別的。

然而一切都不能解決課餘生活太乏味的現實。沒有網絡沒有電視甚至沒有報紙，對于一個習慣現代化生活的人來說，信息的缺乏簡直致命。她唯一還可以消遣的，就是柏林送過來的書。

小說，地理志，歷史讀本，品種豐富。于是熱愛閱讀的珍娜幾乎每天都要向路希表示一番豔羨之情。等柏林第二次來信，除了書籍外還附帶了好些能接受長途旅行的食物之後，路希簡直心都要化了，連帶着整間屋子甚至都彌漫着一股嫉妒的味道。生活艱辛，食物有限，路希卻也不想太折磨室友，每人多少分了點——雖然她心底很舍不得。

而後，柏林的信告訴她，他要回來了！

回想阿諾·施瓦辛格在《終結者》裏低沉的一句“I will be back”，路希簡直熱淚盈眶！

況且他還說還回來請自己吃飯！

這可比學校的聖誕大餐要值得期待多了！

好吧，很好理解，路希的上一封信，很認真的跟他談了自己在學校吃不太飽的問題。

其實柏林還是很貼心的，嗝。路希火速嚼完了一罐牛肉幹，打了個飽嗝，舔着嘴唇想。然後她開始扳着手指頭，數他大概還有多久能回來。

捱了三周光景，終于，這天清晨，貝斯特老師傳喚她去見親人。

“教務辦旁邊有間會客室，你到那兒去吧。”貝斯特老師臉有點紅撲撲的，像是被料峭春風吹拂過後的自然改變，更像是不同尋常的興奮。

路希跟珍娜幾個室友說了聲，就亢奮的一路快步走了去。這個時間，太美好了！

走進特地安排的會客室，路希就見到一個寬厚颀長的背影。他一身黑大衣，帽子放在旁邊，正在同赫斯先生講話。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他猛然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路希渴望已久的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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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是他！

路希手直發抖，盡可能維持着儀态走近他，顫着聲問安：“柏林。”

柏林張開雙臂，本希望她不顧矜持的撲倒他懷裏，這時倒有點小失望。他迅速調整表情和動作，掩飾自己的尴尬。

“懷特先生真可謂風塵仆仆，一路辛苦。”赫斯見狀打着哈哈。“天還沒亮，剛從霧氣迷蒙的碼頭上岸，迫不及待就趕來這裏了。”

柏林向他投去微微的笑。赫斯先生十分識趣。“好的，懷特先生，你們可以慢慢聊。我還有事，先去處理了。”

等會客室的大門一關上，只餘下這“叔侄”二人時，柏林就不避嫌的伸手攬過了路希，全然不顧她的反抗。

“你身上都是煤灰，還有海風的腥味。”路希半撒嬌半嫌棄，推開他道。用着這年輕女孩的身體，好像，會不由自主變幼稚呢。

“那我回去洗個澡再來？”話雖如此說，柏林可是一點走的意思也沒有，依然和她保持着很親密的距離。

“算了算了。”路希眼角眉梢皆翹起來。“我們去吃飯，去吃飯。早餐你吃過沒？反正我是沒吃飽。”

“也行，”柏林想了想，“我設法幫你請天假吧。”

“才一天？”路希撇嘴。

在柏林這個成年男子的眼中，小姑娘其實是在撅嘴，而且還挺可愛。他按捺住心中的種種沖動，莞爾道：“待會，邊吃邊說。”

說罷習慣性（這個身體的習慣？）去牽路希的手，她卻下意識閃過了。柏林暗暗嘆了口氣，忽而想到什麽。“是不是也請你的室友一起吃個飯？”

回憶起路希在信中說聖瑪利亞食堂夥食差勁，他忽然動了恻隐之心。

“哎，你這麽好心？”

是了，如果讓柏林看看，也許很快就能确定，珍娜到底是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了。

但，心裏有點難以言狀的不快，是因為覺得，他又會因為女主角心動還是什麽的嗎？

路希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麽了。兩人之間，暧昧切實存在着，可潛意識中，她并不想輕易陷入這種感情中去。

“好像，學校裏不準随便外出呢。”女孩子軟糯糯的聲音，說的其實是拒絕的話語。

“沒那麽困難，雖然我不是她們的監護人，可僅僅一頓飯，應該還是可以通過的。”柏林作了個手勢，意思是金鎊。“有些人，對我還比較客氣。”

“那就随你咯。”路希不鹹不淡的說道。女主角什麽的，還是等會再說，別沖淡了此刻的好心情。

一頓早餐，兩人均狼吞虎咽用完，連話都沒說上幾句。柏林是從船上下來後還沒吃東西，路希則是覺得自己從饑荒年代活過來了。餐巾抹抹嘴巴，柏林帶着路希去他下榻的旅店。

走進旅店的時候，老板娘剛好從門口出來，很認真的盯着路希看。柏林笑道：“這是我的侄女，路希·懷特，今晚住在這兒。”

老板娘綻開笑容。“好的，沒問題。需要，多一間房？”

說完她愣愣，這麽大的女孩子，好像怎麽辦都不太合适……“或者讓她和我的女兒一起睡？”

“加個床，和鋪蓋就好。我睡加床。很久沒能見到她，正希望能多聊聊呢。明天她就必須回聖瑪利亞女校了。”

“哦，好的。”老板娘爽快應承下來。

路希斜乜了柏林一眼。他原本就長得很俊，現在又渾身上下都是成熟男人的味道，果然很讨婦女兒童喜歡。比起第二世界無甚改變的少年，和第四個世界剛長開的小青年，模樣更迷人了。其實，幻獸王國的親王，也是個熟透了的美男子，周身上位者氣勢，較面前這位不遑多讓；只是，這種歷經風霜磨砺後特有的深邃感，卻是沒有的……

正神游天外，柏林拉了她一把。“來看看，我給你帶的好東西。”

他獻寶似的，把食品和書籍攤滿一桌子，琳琅滿目，數不勝數。路希“噗嗤”笑道：“多謝你啦。”

“唉，”柏林坐下來，“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路希霎時就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我還不能離開聖瑪利亞，對嗎？”

柏林有些愧疚。“我，在我有更多的能力之前，你留在聖瑪利亞，是最好的選擇。我們在霧都沒有房子，沒有任何産業。要維持生活，我就必須去美洲繼續經商，直到掙到足夠的養老金，”他瞄了眼路希，“還有養育基金。”

說的好像養成游戲一樣……路希有點哭笑不得。“我年紀太小，真是對不住啊。”

“那裏，現在有些局部戰争，我的財産已經卷進去了。所以，這次耽擱這麽久才回來。這也是，我沒法幹脆帶你去那兒的理由。”

“你太小，十三歲還不到。在那種動蕩的地帶，我……不敢。”他擡起手，想要捉住她的胳膊。路希猶豫片刻，還是讓他如願以償。“我害怕作者，我害怕一切未知的風險。”

因為挂心于她，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他已經不能再恣意的自由的與作者的世界對抗。

“我會盡力，早日積累起必需的財富，然後，我們可以去那片新大陸開始新生活。”

路希歪着頭，盯了他半響。“來到這個世界，你就從來不操心女主的問題嗎？”

“既然沒有任何感應，我暫時可以裝作她不存在嗎？”柏林作了個煩惱的表情。

路希亦苦笑：“我覺得，其實她就在我身邊。只是女配我沒有你那種感知作者的能力。聽着，我的室友珍娜，是很奇妙的一個女孩。你晚上請她吃飯，可以好好觀察下。”

柏林随口答應。兩人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就談起了上個世界的悲慘命運。也許是因為過去了大半年，心态已經趨于平靜。路希幾乎可以把那段驚險刺激的時光當作一場噩夢了。柏林問過路希最後女主戴娜的一切，對她的作法耿耿于懷。

“真是害人不淺。作者筆下，怎麽會有這種反社會反人類的女主角呢？”

路希聽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你是相信作者，還是相信女主？”

“都不是，”柏林覺得解釋起來有點費力，“只是一種感覺，作者設定主角時，通常不喜歡極端性格極端行為，更罕有草菅人命的……”

路希忍不住反駁：“那你還挺信任她。別忘了我們可是死了四次。”

“——但她坑人無極限。”柏林續道。“我只是知己知彼嘛。”

看，這就是男女的不同。一開始，他比自己要厭恨作者百倍，但被坑多次後，反而更平和的更理智的開始分析其中種種。路希默默的想。

時間推移，晚餐時光很快就到了。一共四個小姑娘，擠在一輛馬車上，叽叽喳喳個不停。許久未能出學校，現在有機會出去吃新鮮東西，她們都格外興奮，即使是外面薄霧未散、涼風習習。就連一貫冷淡自持的愛麗絲也笑靥如花了。路希和珍娜談天說地，薇拉在一旁附和。很快，馬車就駛到了目的地——霧都大飯店。

四個女孩下了馬車。馬上有衣冠整潔的侍者過來迎接她們。“女士們，這邊請。”

看來是柏林打點過了。路希很為贊賞。

提着裙子走進金碧輝煌的飯店，除了路希，三個女孩都被閃花了眼。而柏林，就衣冠楚楚的立在包廂的門口，筆挺如松，豐神俊朗。他展顏一笑，好似暖風拂面。

路希敏銳的感覺到，一股鮮活暧昧的空氣在四周流動。瞧瞧，不單是珍娜，連薇拉和愛麗絲都羞紅了臉蛋。而路希清楚看到，柏林的目光掃過一遍後，及緊緊黏在了珍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