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尋幽探密

“根本不是尋常炮火！爆炸的位置在內城深處。”菲尼克斯跺着腳，嚷道。“這樣子，根本用不着圍城。那些膽小的人們一旦知道他們能夠遠程打擊，就會制造無數混亂。最後某些安逸慣了的人必然會大喊投降——”

“這很有可能。”柏林坐下來，表現得尚算冷靜。

路希有些驚魂未定。“那，老師你有辦法嗎？”

去閣樓察看情況的彼爾和拉法也回到了菲尼克斯的會客廳。“老師，看上去敵方的打擊暫時停下來了。”

“那不算什麽。”菲尼克斯擺擺手。“我們該想想辦法了。”

拉法眼睛一亮。“您要用那本書麽？”

彼爾則快速從菲尼克斯的書房打了個來回。他帶來一本殘破的冊子。封面上印刷着幾個大字——《亞特蘭蒂斯遺民》。

“我們這兩天跟着老師在鑽研這本書。”柏林對路希解釋道。“很有意思的文明産品。”

彼爾有些得意的把書在路希面前擺了擺。“聽說過吧，上個文明年代的殘留，一本充滿隐喻的小說。這次，老師在市政圖書館翻到了原本，太不容易了。讓我給你讀讀看——”

路希才懶得客氣，劈手從彼爾手中奪過，贏得了他和拉法的白眼，還有菲尼克斯的訓斥：“要愛護書籍！”

路希翻開扉頁，見到一大段文字。

“過去昭示未來，世界永遠如此。

天是蔚藍的天，海是蔚藍的海。天與海交接的地方，是否是世界的盡頭？

這裏曾是一片廣袤的陸地。

這裏存在過一個富饒強盛的國家。

但突然有一天，大陸和國家，消失在洶湧的巨浪中。

Advertisement

僅僅是一夜之間，美麗的自然風景和輝煌的人類文明，就此無影無蹤。

亞特蘭蒂斯沉沒了，永遠的沉默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海水逐漸侵蝕昔日的青石板路，海藻爬滿宮殿的尖頂，海魚徜徉于高聳的大理石柱間。

已經沒有辦法回到過去，甚至連記憶也在慢慢褪色。”

菲尼克斯搖了搖頭。“讀得不錯，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老師你就別賣關子了。”拉法嘻嘻道。

菲尼克斯慢慢的道：“重點在于，我在這本書的封底找到一串數字。”

“1，1，2，3，5，8，13，21……咦，這是斐波契那數列。”路希迅速翻到封底，發現了菲尼克斯說的“重點”所在。

“還有一行字。”柏林提醒她。

路希在角落找到那行潦草的手寫拉丁文。那是——“西爾的瑰寶，西爾的秘密”。

“我發現，西爾最重要的建築，和那些數字确實有着關聯。這麽多年，街道編號更改得極少——其實市政廳也有過翻新想法，但是太麻煩，財政和技術都難以支撐，所以我們一直沿用着古老的街道名稱和編號。也就方便了我們去尋找答案。”

菲尼克斯抽出另一張城市地圖。“瞧，市政廳的街道編號是1號。城主府也是1號。然後，泰坦街2號是圖書館；3號是博物館。巴羅街5號是種子倉庫。莫塔街8號是兵器庫，13號則是從前的警局。安寧街21號，是一個帶印刷廠的大出版社。”

“最後疑點就在這兒，34和55。”菲尼克斯敲了敲桌子。“沒有找到相應的、官方看上去比較重要的位置。城中舊編號為34和55的有好幾個地址，但是看上去都太平凡了。西爾城的設計者，在這裏面一定隐藏了某些秘密。這或許就是我們在動亂中可以保全自身的倚仗。”

路希自覺總算聽懂了老師的說明。“即是說，34和55這兩個數字裏面很可能有避難所之類的存在？”

還沒等菲尼克斯回答，柏林和彼爾拉法一起鼓掌。“你猜對了。”

菲尼克斯苦笑着點頭。“地面上的部分大約是不起眼的，否則很可能早被市政廳征用了。不過人類避居地下，是很正常的事。上個失落文明曾經十分青睐地下軌道交通工具——他們管那個叫地鐵——當然那種遺跡并不常見。”

他續道：“而這本小說，咳，也提到‘地道’是首都的重要庇護所，‘只可惜在地震中成了吞噬生命的死難所’……總之，我們可以先以此類為目标，在城中搜索一番。”

柏林率先嘆氣，繼續給路希解釋：“我們也只能寄希望于此。自從東線潰敗之後，西爾城出城就很有難度。周圍其他城市也都進入戒嚴狀态，各種審查特別緊。”

路希有些恍然大悟。怪道柏林自從“私奔”提議之後并未采取極端行動，原來症結在此。

菲尼克斯嚴肅而又無奈的分析道：“按照王國目前的狀态，恐怕他們希望我們老老實實待在城中，保存實力，成為抵抗敵軍的砥柱；又或者成為一個有價值的籌碼，畢竟，西爾周邊的資源開發還要依賴人力……”

彼爾和拉法比較心急。“老師，那我們今天還能不能馬上開展行動啊。”

見路希有些疑惑，柏林給她介紹情況。“這幾天天黑之後，我們都會去34和55相關的街道位置去查探。十點的宵禁固然限制很多，但白天到處溜達，也容易引起懷疑。我們可不想在事情确定之前喪失所有主動權——市政廳一貫只為達官貴人考慮，這種時候若官方介入，不管怎樣，都不會對普通人多有利。”

菲尼克斯贊同的望了柏林一眼。“還是得我們自己發掘為好。”

五人湊在地圖面前，借着燭光細細察看。路希掃過圖紙上各種紅字符號，覺得腦子裏有點暈。她眨了眨眼。如果，把那些點、那些已知的重要位置都連成一條線來看的話……

“這裏，像是一條魚。”她脫口而出。

其餘四人一齊瞪大眼睛望着她。路希吸了口氣，指着地圖，手指虛虛劃過。“真的像一條魚。”

柏林摸了摸腦袋。“由此看來，這是男女差異問題麽？藝術腦和邏輯腦？”

菲尼克斯沉吟片刻。“如果用這種思維來看，倒是，有可能啊。”

“瞧瞧這裏。”彼爾嚷道。“其實，這條大道，位于魚眼睛的位置，一直排了55號剛好！”

路希撇撇嘴。“別說邏輯推理，我直覺，就是這兒。”

拉法朝她豎起大拇指。“好吧，我相信你。”

菲尼克斯眯着眼睛又研究了一會。“這個芬奇大道，或許，沒準就是我們這幾天漏掉的重點。”

芬奇大道，從25號到34號到55號，都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據說，這裏曾是貧民窟，後來城市改造中，被一位富商買下來，預備推倒重建的。可是，這位富商因為和軍方有些不愉快，便逐漸停止了這項工程。所以這裏就閑置起來。當然，為了防止流浪漢把這兒當家，富商雇了幾個人在此看管。所以，此地雖然荒涼，但并不算混亂無章。

不過現在城中出現了不小的危機，某些炮彈掉進了內城、甚至市政中心，那些看管者，也就沒有心思再待在這兒、看守顯然無甚價值的廢棄房屋了。

菲尼克斯就在此時帶着學生們趕到。很幸運，他們幾乎是毫無阻攔。

然後，在街道盡頭，55號房舍面前，他感到莫名的心潮澎湃。

門框頂部，有個眼睛的标志，不大不小，長度約十公分。黑暗中，依稀可以辨別。菲尼克斯立即激動的道出了它的來歷：“這個标志，叫作‘荷露斯之眼’。屬于古老埃及文明的一個符號，代表着‘智慧’。”

“看來路希你的預感很準。你真個是揭秘大師。”彼爾戲谑道。

“貧民窟的人随手畫上去？可能性太低。”菲尼克斯喃喃道。“所以，這裏大約就是我們要找的重要處所了。”

“話說起來，為何這裏會淪為貧民窟？”路希發問。

“因為，巴爾幹王國的軍隊開入這裏時，這裏是幾乎還是建築工地，砂礫滿地的狀态太不适合人居住。”作為“土著”的拉法說。

所以，這個前文明遺留的工地，大概真的隐藏着什麽？

55號房舍，那破破爛爛的木門，半懸在門框上，風一吹就發出“吱呀”的響聲。不用費太多力氣，菲尼克斯就帶着學生們把門給撞開。然後，他們走進了一間廳堂。

“天花板還挺高。”柏林擡頭看了看，評價道。

“那根本就無關緊要吧。”路希指着正前方又一扇破損的門，道。“那裏面還有東西，你能看清嗎？”

菲尼克斯随手點起一小截蠟燭。“那邊似乎有更多玄機。”

老師率先大膽走了進去。沒有窗戶，黑黢黢的房間被小小一片燭光照亮。其餘四個孩子也鼓起勇氣跟上，恐懼促使他們挨得很近，步伐細碎而緩慢。

55號，地道是存在的。菲尼克斯站在屋角，盯着一處開裂的地板。忽而一腳用力跺下去。

地板遭遇積年累月的細菌侵蝕，部分已經腐朽成黑黑的碎渣。菲尼克斯捅出一個大洞，碎屑“簌簌”朝下方調落。于是，他招呼四個孩子協力，翻開了幾塊鋪板。

果然內有玄機，層層地板之下，可見一個臺階接着另一個臺階，通往下方更深處。光線微弱，根本看不到盡頭。

“不是單純的地下室呢。”菲尼克斯丢下一小塊随手撿來的石頭，那滾動的聲音持續了許久，才變得安靜。

“非常非常深邃的地道。行了，我相信，那裏面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庇護所。如果出現戰亂，或許便是保護自我的最好地方。但是，這裏黴味很重，通風不好，我們不能傻乎乎的匆匆跑下去，那太危險了。”

聽他說着，路希指指那臺階上刻的細小文字。“菲尼克斯老師，你可以把預測升為百分之百。那上面寫着，避難所。”

“真的是，避難所！簡直比小說更像小說！”菲尼克斯眉毛高高挑起。彼爾簡直合不攏嘴。拉法則握緊了拳頭。

柏林打了個響指。“要立即進去嗎？”

“總要一探究竟吧。”彼爾樂呵呵道。

“這裏能夠确認是避難所的話，那，34號又會是什麽呢？”路希好奇道。

“不是應該一個一個探查嗎？我們連這個還沒搞定的。”拉法暫時并不想離開眼前的大收獲。

路希小聲堅持。“可是，我總覺得34號有些東西更吸引我。”

“路希，時間緊迫，別胡鬧。”身為五人中唯一的成年人，菲尼克斯斷然拒絕。“無論如何，我們得保證自身安全……普通地窖裏都可能有各種有毒有害氣體，而這個可疑的庇護所，沒準還有各種機關對擅闖者不利……”

“咦？不是要即刻查探嗎？”彼爾傻乎乎問道。

“不可輕舉妄動。既然能夠确認，我這就去找達德利中校。他沒有随軍出發，還帶着幾個親信駐紮在城內。”菲尼克斯解釋。“他是我和克萊爾共同的朋友，我們可以先私下聊聊。再怎麽想私下先大發掘一番，我們也需要尋找專業的幫助。”

“那，就這樣跳過34號嗎？”內心好像有些奇怪的聲音在催促，路希依然在糾結另一邊的問題。“出于基本的好奇，也應該去探查一下？”

“凡事輕重緩急。”借着微光，柏林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不，時間緊迫，還是先去找達德利。彼爾，拉法，你們跟着我一起走。至于路希——”菲尼克斯搖搖頭。

“我？”路希遲疑道。

“柏林，你還是送路希回克萊爾府去。即使這裏并非城中心，依然很危險。城外的火炮攻擊随時可能繼續開始，鑒于市政廳被毀，現在治安一團糟。路希是女孩子，不應該貿然跟着我們東奔西跑，把自身置于危險中。比較起來，還是伯爵府更可靠些。”菲尼克斯思忖片刻，還是作出如此決定。

“我可不相信伯爵夫人呢……”路希剛提出反對意見，就被柏林偷偷用手指勾了一下。

“哎？”

她算是看明白他的暗示。其實，路希也知道自己的老師某些時候很固執，尤其，如今城中已受戰火牽連，不知還能“穩定”多久——市政廳被毀，好在城主府和警務廳還運轉正常；西爾被松垮垮的軍隊包圍着，城中幾乎進入戒嚴狀态。

難道他會認為……這是私奔的好時機麽？路希思緒飄得有點遠。

菲尼克斯帶着彼爾和拉法去軍營駐地了。柏林則牽着路希——反正有些混亂的黑夜中沒有誰特別注意——佯裝往伯爵府走，才穿過一條寂靜的街口，就閃身轉了回去。

廢墟不是什麽好地方。因為荒廢太久的緣故，在城中承受了炮火遠程攻擊、政務大亂、民衆慌張的夜晚，這一帶居然很安靜。

路希感覺自己今天簡直幸運女神附體。只是随手一推，那薄薄的門板，突然就“啪”的倒下去了。

柏林頗為詫異，借着微弱月光觀察了一下。“是合葉壞掉了。早不壞晚不壞，這個時候太湊巧了。”

兩人小心翼翼的走入房屋。矮小廳堂，短短走廊，然後，是個天井。

在那中間，一個地下通道的入口，就這麽擺在他們面前。顯然，是有人清理過了的。

入口不大，僅容一人通過。然而人工的痕跡實在太明顯，整齊的大理石臺階，工藝似乎比現在能見到的更高。

往下走了兩三米，就覺得更逼仄了。柏林深吸口氣，對路希道：“你，有沒有幽閉恐懼症？”

“哎？”路希覺得這個詞既陌生又熟悉。“大概沒有，我不怕。”

柏林突然嘴角抽了一下。“呃，好像全憑感覺走，不考慮安危問題而只考慮心理障礙……沒邏輯就沒邏輯吧，我該習慣了。”

聽着他的話，路希瞬間仿佛抓住了某些閃光的點，但似乎又捉摸不透。到底是什麽呢？

兩人冒險繼續朝裏探去。憑着纖細的青少年身材，他倆勉強擠過了一小段最狹窄的區域。後面，卻豁然開朗。甚至，周圍牆壁散發着微弱的熒光，比蠟燭的效果要好得多。

洞穴慢慢往下延伸，頂部與底部的距離在變大。臺階愈發濕滑起來。柏林起初是拉着路希的手，後來就欺得更近，把一只胳膊環住了她的腰。

路希腦中忽而轉過許多畫面，有些混亂。她下意識的說了句：“哎，為了體現紳士風度。你應該走前面走下面，好好探路。”

柏林眯了眯眼，有些訝然的掃過她的雙眸。“好吧。女士的建議總是要聽的。”

于是二人變成了一前一後。柏林對路希顯得很不放心，時不時回頭望望她，生怕她有失足踏空之類的問題。

路希在他第七次回首的時候忍不住嘟囔道：“我沒這麽低能，可以照顧好自己。瞧，這裏越來越像一個設計完整的通道，你沒發現兩邊的‘燈光’越來越亮了嗎？”

柏林微微笑道：“的确。我的錯，別在意。”

話雖如此說，他一點也沒改變回頭的頻率。好在，走了五六分鐘之後，臺階慢慢趨于平緩寬闊。兩人可以更輕松些了。

柏林也有心思說笑起來：“傳言在羅馬尼亞，也有無數地下洞窟，不亞于小亞細亞的卡帕多西亞。據說，它們這些洞穴，連接着歐洲大片的土地，是某些古老文明留下的遺跡。也許，它們和卡帕多西亞年代相仿？”

“現在，我們也是某文明的遺民啊。”路希莞爾。“至于卡帕多西亞，太古老了。那種年代，根本造不出如此規整西爾城以及地下建築、也不會有誰賣弄這些數學知識。”

“設計師賣弄數學知識，說得很貼切——這裏的确修葺得不賴。”柏林評價道。“看，前面有個大廳，我們可以歇一會兒。”

照理，不過區區五六分鐘路程，對他們應該并不成為負擔。然而，處在這光線昏暗的地下，空氣較為稀薄，實在很耗費體力。雖然有着似乎很可靠的光源，他們仍不得掉以輕心，摸索着前進。

畢竟，現在他們已經深入地下了。

終于，他們走入了一個大廳。望着面前的場景，路希仿佛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柏林，則大聲驚嘆：“重要的34號，原來是交通樞紐，地鐵站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學生數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