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夫子
分開時,蘇奕把幫菀棠抄好的三張大字給了菀棠。
用來作樣的菀棠那張真墨寶混在裏面,此刻就算是作為親娘的菀棠也分不出了。
“你的字該練了。”蘇奕是真的看不下去。
菀棠臉皮可厚,看未來權臣最近似乎對她還不錯,也不管刮得是什麽風,立馬趕着棍子往上爬。
“表哥借字帖給菀菀啊。書館裏的字帖摹本菀菀現在還不需要。”
她親娘景氏早就提點她了,今日總算得了機會。
蘇奕看着她,少年的目光說不清深還是淺,總之菀棠被他看得底下了頭。
留下呆毛一翹一翹的。
他伸手把呆毛按下,說道:“好。”
還在心裏突突想着是不是蘇奕現在已經有了未來作為權臣的覺悟,知曉字跡誠可貴時,菀棠聽見這一聲回應,簡直覺得宛如天籁。
“表哥最好了!”
菀棠不要大意地給他發好人卡。
這人真是,好說話起來比誰都好說話。
消沉了一路的小梨渦終于重新浮現,蘇奕忍不住伸出罪惡的手指,按了按小姑娘的嬌甜。
……
夏至揉了揉眼睛,把先前那一幕從眼前揮出去。
她沒有見過蘇奕,但是從剛剛菀棠的稱呼中,她以及意識到了,敢情那位就是傳說中的表少爺。
……也不像傳說中那樣不堪啊。
再看看一口一口咬着栗子糕的蘇五姑娘。
夏至出門不久,已然悟出一項真谛……傳言不可盡信!
……
表少爺都走了,自家姑娘依然在吃吃吃。
又不是早膳沒有食足,夏至就有些擔心。
“姑娘不妨下學再食?”
菀棠說:“趁熱吃比較合胃口。”
夏至:“……可以讓府中小廚房熱一下。”
菀棠就放下栗子糕,神情突然有了變化,有點寂寥又有點抗拒。
“我怕到時候沒心情。”
……
菀棠進了學堂,裏面的人聲頓時消了消。
打破安靜的是楊萱不陰不陽的聲音:“呀,是我們蘇五姑娘來了。你這份不高興的樣子是要做給夫子看嗎?你不高興她‘看重’你教導你嗎?”
自打依然坐在被菀棠“迫害”過的座位上,她現在倒不方便再用“銅臭味”攻擊菀棠了。但是,話裏話外在諷刺菀棠沒文化沒見識。
她語音一落,蘇嫣棠立刻柔柔出聲,勸導菀棠:“楊姑娘也是好心的,五妹妹你确實有不妥之處,應當注意些許。”
呵。
好一個不妥之處。
菀棠傷心地看着蘇嫣棠,目光裏有難以置信也有傷心欲絕,“三姐姐,你果然也覺得我處處不對麽?從前你私下裏說我是你最好的妹妹,原來都是騙我的。”
“五妹妹,我……”
蘇嫣棠連忙要解釋,菀棠卻已經打斷了她。
“不用講了,我都想明白了。三姐姐,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然後就自顧自坐下,背對着蘇嫣棠,一副“我很委屈但我就是不要再跟你好了”的模樣。
蘇嫣棠慢慢漲紅了臉,她心下恨恨。
蘇菀棠肯定是早在心底就對她不滿意了,怪不得不肯借藥給她,害得她一雙手現在還腫着!只是不曉得什麽時候出了錯……不應該的!蘇菀棠明明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被她玩得團團轉!
感覺到周圍人若有若無投來的視線,蘇嫣棠立刻回視過去,剛好沒有漏過楊萱鄙夷的眼神。
是了,這些官宦人家的嫡小姐,本來就看不起她們這些庶出的,現在肯定更惡心她跟蘇菀棠說過那些讨巧的話。
都怪蘇菀棠這麽廢物。
她憑什麽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些話!
蘇嫣棠的指甲掐到了自己的掌肉裏。
但是流露出的目光更加楚楚可憐了。
蘇菀棠不曉得她白蓮庶姐的內心戲,她正在應付蘇玉棠。
“我早就跟你講過,你這個庶姐特別虛僞,你現在終于相信了吧。”蘇玉棠說,“我娘講了,庶出都是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留着就是禍害家宅。”
菀棠眼一抽,驚嘆滿口詩書禮樂的景氏關起門來也有如此剽悍的一面。
但也只有她配說這句話,畢竟蘇大老爺的後宅是如此幹淨,沒有一個庶出子女。
不像二房,亂糟糟啊亂糟糟……柳姨娘貌似現在肚子裏還揣着一個……啧。
不想跟玉棠講這個,菀棠問:“你的《女兒經》抄好了?”
蘇玉棠立刻收斂了橫掃萬軍的氣勢,不自在地在座上扭了扭,“我姐讓丫鬟跟我抄了。”
菀棠拍拍她的肩:“優秀。”
然而等許夫子過來,一眼都沒有看她倆交上來的大字。
只态度冷淡地把幾張紙挪到了旁邊,好像早已忘記了昨日她說過的重話。
“什麽嘛……早知道就不該抄的……”
蘇玉棠忍不住又跟菀棠說話,然而一句話還沒嘀咕完,突然就被許夫子尖銳的喝聲打斷。
“出去!”
她看起來失魂落魄,從來沒有這樣失态過。
蘇玉棠被吓了一跳。
她剛乖乖站起來,就聽見許夫子又是一聲喝:“還坐着幹什麽!”
蘇玉棠都要傻了。
她茫然地舉目四望,不曉得許夫子是什麽意思。
然後她就看見身邊的蘇菀棠站起來了。
蘇玉棠看不懂了。
“是。”
她聽見蘇菀棠對着許夫子行了學生禮,然後從善如流地出去了。
被遺忘的蘇玉棠:“……”
所以……夫子說的是菀棠?
……
學堂內書聲琅琅。
菀棠站在廊檐下,望向天空。
四月時節的天空格外高遠,碧色如洗,日色烈豔。
她的眼前卻浮現着許夫子剛剛看她的眼神。
像是兩個尖銳的黑洞,溢滿了拼命想要沖出來的仇恨。
居然是仇恨。
菀棠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麽明明在蘇府沒有一絲一毫存在感的小菀棠,在族學裏有這麽能招恨。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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