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意外

“完了完了。”蘇玉棠大聲地哭起來，反正要倒黴，她完全不再壓制自己，“那個人過來了！菀棠，他過來了！”

她這麽怕。

蘇菀棠配合地提高了幾許聲量，蘇玉棠心中大恸，只當看到自己被烏衣衛抓走的慘狀，頓時殺豬一樣哭叫起來。

李氏是個當娘的，怎麽會不心疼肚子裏掉出來的肉，頓時抹了把淚撲到蘇玉棠身邊。

“玉棠，別哭，別哭。娘在呢。”李氏抱住她，還想把玉棠和菀棠分開來。

然而菀棠怎麽可能撒手呢。

于是原本的小姐妹抱頭痛哭頓時變成了李氏一拖二。

蘇靜棠在一邊幽幽地看到這裏，也忍不住過來抱住了李氏。

場面非常混亂，堪稱一出猴戲。

而且最主要的是，沒人知道為什麽突然大家都這麽慘。

單純就是蘇家的一群人太戲精，都覺得自己即将被碰瓷從而家破人亡。

人家烏衣衛大人說什麽狠話了麽？沒有的事。

“這位大人。”

撐場面的只有我們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蘇老太太。

“我們蘇家在揚州城裏也是有些根基的人家，老身亦有長子在外為官，是萬萬做不出不體面之事的。”蘇老太太一語雙關，“大人們辦案我們自當配合調查，究竟哪裏不對還請大人明示。”

蘇老太太拄着拐杖靠近，将一疊銀票悄無聲息傳到嚴豫手中，“老身這幾位孫女，都被老身養得太嬌，有些畏手畏腳。沖撞了大人是我們蘇家不對，還請大人大量，通融則個。”

還是在求人。

蘇靜棠低着的眸子裏一絲情緒閃過。這是祖母啊，平日在蘇府，要他們所有人小心翼翼讨好。可到了這些烏衣衛面前，也只有低聲下氣求人通融的份。

嚴豫兩指捏了捏袖底的銀票，露出一絲似笑非笑。

他手一擡，把幾輛馬車折騰得不成形的烏衣衛們立刻歸到他身後。

蘇老太太送了一口氣，再次跟嚴豫賠罪致謝。使個眼色給李氏和下人，叫她們抓緊時間休整離去。

趕緊的遠離這些瘟神，越快越好。

蘇老太太和李氏準備叫三個小姑娘都跟她們一起坐到最前頭的馬車上去。

是的，此刻蘇家人突然發現，一家人最重要的還是整整齊齊。

小姐妹倆還是難分難舍。

最終決定就這樣抱着一同下去。

嚴豫早已經從先前似中邪似夢境中解脫過來，又成了籠罩黑霧的最鋒利的武器。

他冷眼看着蘇家人慫到爆的做派。

“停下，我沒說讓你們走。”

看着小姑娘用尖俏俏的足尖夠着地，他突然道。

這就很過分了。

都收了人家銀票了，居然還出爾反爾。

但烏衣衛做事，什麽時候講過理，什麽時候要過臉。

蘇老太太面色很沉，臉上所有的皺紋都纏在了一起。但她還能撐住等嚴豫的下文。

李氏窮慣了，想到砸了這麽多錢出去，突然就很氣。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這位大人，你還要……”

你還要怎麽樣？你還要多少錢？

“烏衣衛在，我說不準，你們就走不了。”

嚴豫活動了一下拿刀的手腕，向她們走近。

蘇玉棠已經站到了地面上，現在馬車上只剩下菀棠一人還沒來得及下。她的低着臉，微微前傾，玉棠半抱着她。

“快下，快下。”

蘇玉棠催她。總認為下了馬車躲到祖母和母親身後就不會有事了。

“嗯。”

菀棠低低應一聲，腳尖剛剛下垂一些。

“嘶——”

馬車前套着的那匹馬突然對天長嘶一聲，前兩只蹄子高高撂起。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匹馬已經跟突發瘋馬病一樣，不要命地往前飛出去。

“菀棠！菀棠——”

蘇玉棠沒抓住蘇菀棠，被馬車帶得一個踉跄跌倒在地，吃了一嘴塵土。

突然又是一道人影，騎着馬飛快地從衆人面前略過，飛速地追着菀棠馬車而去。

“呸！”

蘇玉棠還沒爬起來，又吃了第二嘴塵土。

嚴豫的瞳孔深處在菀棠馬車脫軌而去的那一瞬間狠狠收縮，他手一撐躍然上馬，飛起一鞭，就要追去。

“大人——”

這時一個烏衣衛自西邊而來。

“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那位連夜下山，我們人已經在西路等到了。”

烏衣衛跪倒在嚴豫馬下，禀報。

嚴豫狠狠一收缰繩，馬還未走已經停下。

他對着菀棠馬車離去的方向眯了眯眼。

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他居然如此輕易入了謎障。

他的妻已經死了。她喜歡幹淨，也喜歡漂亮。他親手給她洗漱，給她描眉，再親手給她入棺下葬。

只是她怕冷，一個人在地底下，沒有了可撒嬌之人，想來會怨他吧。

嚴豫短促地笑了兩聲。

調轉馬頭，跟後頭的烏衣衛們揚聲道：“走。”

“去給我們的貴人接風。”

……

直到烏衣衛的影子都消失。

蘇家的一夥人方如同緩過來一口氣，蘇老太太身子一軟，居然似要往後倒。

“祖母！”蘇靜棠回神喊。

也沒要人扶，蘇老太太已經自己撐着龍頭拐杖站好。

“祖母，菀棠——菀棠——”

蘇玉棠淚眼汪汪。

因為經歷了一番“同生共死”，蘇玉棠跟菀棠的感情很是升華了一番。她現在特別擔心菀棠被摔死了，或者被馬踩死了。

蘇老太太的拐杖狠狠在地上頓了一下。

語氣也有些倉促。

“那個孽障去追了罷！”

在蘇家人眼裏自然只有蘇奕稱得上是“孽障”。

“奕哥兒是騎馬趕着追了。”李氏又成了端莊無比的李氏，“真是沒想到，他們表兄妹感情如此之好。”

這時候還不忘話裏帶刺。

蘇老太太狠狠瞪她一眼，“去找，沿着路下去找，趕緊去！”

至于找到是活生生的人還是……

蘇老太太閉了閉眼。

她又想起來她的三女的音容笑貌，在閨閣時甜絲絲地喚她“母親”。雖然後來因為那個孽障母女決裂，但是他是三女的唯一一點骨血了……

陡經風浪，蘇老太太都能堅挺住。卻這時候，眼角滾出來一滴渾濁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