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送糕

“祖母，我當時都吓壞了……昏昏沉沉的時候，突然看見有菩薩駕着金光而來，菩薩跟我說‘癡兒，你再不醒，可是要叫你的祖母和母親傷心’。我一驚，居然就睜開眼了……”

榮禧堂裏頭，一片其樂融融。菀棠的童言童語叫蘇老太太聽了開懷無比，笑容藹藹誇菀棠是個乖孩子。

“老太太，菩薩也知道您心誠，護着咱們蘇府呢。”

安媽媽笑着給蘇老太太打扇子。天氣漸熱，窗上都換上輕盈的碧紗，窗棂開着，叫外頭淼茫的荷香沁進來。

蘇老太太經過清泉寺一遭事，莫名地老了幾歲，目光是看得出的渾濁。安媽媽伺候她幾十年，很是牽腸挂肚，連打扇子這樣的事情都不放心交給小丫鬟做，只怕她們不順老太太的心，又徒添煩躁。

倒是着五姑娘讨喜，時常來陪老太太，次次都叫老太太歡顏。

安媽媽贊許的目光不着痕跡地點到菀棠身上。

菀棠揀了空子喝一口茶潤嗓。暗幸自己前世話本看得不少，要不然這些小故事也難編。又感嘆姜還是老的辣，安媽媽作為老人精哄人真有一套，難怪能在蘇老太太身邊被重用幾十年。

內宅這路不好走啊。

菀棠繼續跟蘇老太太捶腿。她拳頭不大卻力道正好，又有從前十來年的經驗，老太太舒服地眯起眼兒。這種事情大房的兩位姑娘不會做，覺得跟丫鬟一樣有失身份。蘇老太太不喜歡庶出的子女，蘇嫣棠也沒什麽機會過來獻殷勤。只有菀棠了，時時過來，又不太要臉，把蘇老太太哄得高高興興。

何況蘇老太太也不會總要她捶腿，有丫鬟呢，菀棠只要表明心意就好。

“老太太，表少爺來了。”

有家人子過來傳禀。

蘇老太太和藹的面容就凝了一下，旋即半阖起目，“叫他進來吧。”

到底跟從前不同了。菀棠想起來之前一聽見蘇奕就沉下面容冷下語氣的蘇老太太，覺得現在的蘇老太太才更像一位慈祥的長輩。

這樣才好啊，也不枉她冒着被蘇奕冷落的風險請求蘇老太太帶他一同去清泉寺。總要叫蘇老太太注意到這個外孫并不是她相像中的那樣一無是處。

菀棠早已想明白了。既然蘇奕将來注定位極人臣，那麽何必要把蘇家和他孤立開來，何必要只有她一個人戰戰兢兢刷他好感。就應該讓蘇家改變對他漠視冷嘲的态度，給予他恩惠和幫助，才能叫他日後不至于做得太絕。

明明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啊，虧她之前如臨大敵。真是久不當人犯傻了。

菀棠此刻神清氣爽，小拳頭落在蘇老太太的腿上，力道不輕不重，聽見蘇奕來了也沒打頓。

她這樣淡定自若，倒叫蘇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表哥肯定是感謝祖母的。”

菀棠就笑盈盈地說，她好像一點也不怕的樣子，什麽都敢說，還語氣這麽尋常。

安媽媽嘆息一聲，老太太就是要這樣的小輩陪着啊。

換做大房兩位姑娘，說起那位不是冷漠就是厭棄，而大太太李氏更是高高在上的假慈悲，叫老太太都沒有臺階可以下。

只能冷着臉，叫情況越發的糟糕。

蘇老太太就抿着唇，輕哼一聲，“你都知道。”

面色卻是和緩了。

老太太就是嘴硬。菀棠想。

蘇奕感謝蘇老太太什麽？自然是感謝她賜下去的那根野山參了。老太太別扭，還非得塞在景氏給菀棠準備的禮品裏，叫二房帶過去。

但想知道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蘇奕轉過槅扇而來，他一身青色的直裰。瘦削的肩上似乎還落着外頭的一層金陽，瞧着暖烘烘的。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看似瘦削的臂膀，能夠在最緊急的關頭接住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并且護她在胸前。

他的面色依然蒼白，輪廓顯得越發的深秀，眉眼宛如墨染。無論承認不承認，他的眉眼跟曾經的蘇家三女越發相像了，盡管他們的氣質截然不同。

蘇奕不曉得蘇老太太內心的掙紮，他坦然地懸着左臂，在她面前躬身道：“孫兒見過祖母。”

這個外孫跟她的親孫可不一樣，可惜，現在兩個都叫她發愁。

蘇老太太朝他面色淡淡道：“你傷還未好，來我這做什麽。”

她還是很不喜歡他這雙眼眸，籠着黢黢的深霧、跟她的三女最像也最不像的眼眸。

“孫兒院裏荷塘得蓮子生得很好，做了些蓮子糕。很是清香細膩，就給祖母送了些來。”

說着，蘇奕從懷裏取出一個紙包，擱在一旁的花梨木桌案上。

紙包紮得很嚴實工整，但是依然有怡人的蓮子香散開，格外清新。

“好香呢。”菀棠彎着眸兒甜絲絲道。

蘇老太太瞪她一眼，回過目光卻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我老人家不能用甜糕，你還是帶回去吧，我榮禧堂也不缺你這一份糕。”

蘇奕沉默地站在那裏。

左臂吊着，無端凄零。一副小白菜地裏黃的慘樣。

菀棠看了心裏直抽。這一祖一孫真有意思，一個兩個都人不硬生脾氣倒是硬生啊。可憐她這個窺得了些許天機的，夾縫裏頭求生存，只恨不得代替蘇老太太把蓮子糕收了，再給蘇奕一記摸頭殺贊許他“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蘇奕這時候輕輕牽扯唇線，“孫兒謝過先前祖母關懷。帶蓮子糕來确實是孫兒多此一舉了。”

他就要拾起蓮子糕的紙包帶走。

這場面真的是叫蘇奕一點面子都沒有了，雖然他從來就沒有過什麽面子。

菀棠終于忍不住了，她依偎到蘇老太太身邊，“祖母，我還沒有吃過蓮子糕呢。好祖母，您這麽疼菀菀，就收下表哥的蓮子糕吧。”

一個嬌糯的小姑娘撒起嬌來是最叫人招架不住的。

蘇老太太捏捏她白嫩的小臉頰，嗔道：“你的母親不正約束你吃甜食嗎？你還要不要牙生得好看。”

“我就悄悄吃一點，祖母不要告訴母親不就是。”菀棠捧着蘇老太太的手腕，眼巴巴又喊，“好祖母。”

蘇老太太終于被她逗笑。

“留下吧，你有心了。”她跟蘇奕說。

一旁的安媽媽終于送了一口氣，心底是一聲暗嘆。

蘇奕的蓮子糕終于還是沒帶走，他自己行禮退下。

走前終于順理成章和小姑娘對視了一眼，她的眸底有星芒。

【蓮子糕：我出場雖晚，但請大家看在我是作者蓮子酥親戚的份上，助我成功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