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祭奠青春裏的第一個清明
季然站在一棟高樓下,望着那個窗口任由寒風吹打着。許久她快步進了樓,并一口氣跑到了五樓的門口,伸出了手又放了下來。第一次站在這個陌生的門口,她特別緊張,心一秒比一秒跳得快,很久的猶豫後,她深吸一口氣,搓搓冰涼發紅的臉,敲開了那扇門。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從衣着打扮上看不像城裏人,聽說鄭西家有保姆,看來這話不假。
“你找誰啊?”生硬的普通話帶着濃濃的鄉音,像是四川那邊過來的。近些年每個村子都有那邊嫁過來的人,打工的自是更多。
“鄭,鄭西在家嗎?”她犯怵,發慌。
“你是他同學吧?進來吧。”那女孩的臉上多了過分的熱情。季然小心的邁進了這極其陌生的房間,與自己和哥哥租的那間房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她有些後悔來這裏,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老太太剛剛才去休息,西西還在睡。”女孩說話間吧季然領到了鄭西的房間,“他總是很快就醒,你先坐一會兒吧,別叫他。”
季然點點頭并說,“你忙吧,不用管我的。”
季然輕輕地走了進去,電視裏反反複複播着那次元旦晚會,整個房間擺滿了藝術品,牆上挂滿了鄭西框起來的自己的攝影,有幾張他曾在班上展示過。季然看着這個不太大的卧室,感覺是那樣的舒服。鄭西的床頭放着他最愛的攝影機,桌上有幾本書和一張全家照,照片上的鄭西不過有十歲大,除此之外便是那瓶花,一大束黃色的玫瑰包裹着一只紅色的,顯得那樣的別具一格,花開的正豔,像是剛采摘的,還有一絲淡淡的花香。
季然的目光轉到鄭西那張面無血色的臉上,又落到枕邊那個藍皮本子上。
星期三
今天我要求出院,敏姨沒再說什麽。醫院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自是留戀我的人生,可許多事不是努力能得來的。雖然我有那麽多的不舍,不過經過了這麽多年,我已經能夠面對,并接受了。
星期五
這兩天總算沒白忙,我把元旦晚會的錄像整理了出來,我感覺它比電視上的春節晚會還要好看。青春多好啊!我就是想讓它一遍一遍的播放,這樣我有一種成就感。
星期六
有些事兒我不敢去想,不敢去觸及,我害怕,害怕想得越多就會越加重我對這個世界的不舍,那樣的痛我無法形容,我的心也無法承受。可是,我卻禁不住就想了起來,想的超出了我生命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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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戀愛嗎?應該是暗戀!畢竟她不曾回應我一個眼眸。
星期二
中午我被奶奶的大罵聲和哭聲吵醒了,她在打電話。那邊一定是爸爸,唉!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最心疼的就是奶奶了,這十幾年就我們兩個人,一下子剩下奶奶一人她該怎麽過,她那麽愛我,能承受得住我的離去嗎?
我真的不想死!哪怕讓我活到奶奶的老去,可是
淚止不住的流,季然擦也擦不完。
星期四
敏姨來過幾次,卻再也沒為我削過蘋果,其實我也不需要了。
同學們都在幹什麽呢?有人會想起我嗎?
我為他們祈福:願老天保佑我的同學們能夠健康、幸福、長壽!
希望那三個女孩的生日願望都能實現。最最希望她能快樂。
季然哭着,翻着,後面的幾頁上只寫了爸爸媽媽幾個字,寫了好多頁,已超過了現在的日期。再後面的每一頁上都只有奶奶兩個字。字跡有些歪斜,天啊!他連寫日記的力氣也沒有了。淚一點一點的掉在本子上,季然忙把它拭幹,又翻一頁,上面赫然寫着:我想送她只鴿子,以後幾頁是同樣的幾個字,再後來便什麽也沒有了。
季然把本子放回原處,淚不住的往下掉。她看着鄭西,他像一個熟睡的嬰兒,這樣一個快樂的人怎麽會生病呢?季然不願相信,不能接受。
“季然?”鄭西慢慢睜開了眼,不相信的又叫了一遍。除了紀老師還沒有人來看過他。
季然這才回過神,她看看鄭西,沒說話低下了頭。
“怎麽會是你?我真想不到!”鄭西笑着,盡力起身半靠在身後的被子上,歡愉讓他忘記了所有的病痛。這是多麽美好的事兒啊!鄭西的每一個細胞都是說不出的歡樂。電視裏白劍在唱《陽光女孩走過來》。
……“如果蔚藍的大海清澈迷人,我情願捕捉你眼神;如果百靈的歌聲動聽悅耳,我只想你啓動雙唇”
“多好——”鄭西笑笑。
季然看他一眼,不語,又低下了頭。
“你有事嗎?”鄭西有些懷疑自己的高興,畢竟他們不曾有過任何可以算的上的說話,他有些不知所措,問的也小心翼翼,“你來,有事嗎?”
季然看看鄭西搖搖頭,她開不了口,實在也不知說什麽,她都搞不清自己怎麽就來了。
“我給紀老師請了假,少青經常打電話問我晚會的事兒弄好了嗎,還說楊雪追得急。”鄭西簡單的說着他并不想說的話。
季然還是沒開口,她從兜裏掏出一只鮮紅的紙鶴遞給了鄭西。鄭西的雙眼在剎那間有了色彩,他接過紙鶴看了又看,想撿到個寶貝似的,許久他沖季然笑笑,目光又轉回紙鶴上,高興地有些不知所措。
季然望着窗外,對着每一方流動的空氣為他祈福,哪怕用她所有的優秀,所有的健康,她也心甘情願,她只希望鄭西能平安的活着。此時季然徹底明白了生命的珍貴。
電視裏是鄭西跟占雷的“痛苦.幸福”,季然這才留意到鄭西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他內心的,只是他用一貫的調皮蓋住了那種沉重,用快樂遮住了他的悲傷和無奈,他是個善良的男孩。
鄭西的目光繞着屋子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那束花上,他猶豫了片刻,小心的從中挑了一只黃色的玫瑰遞給季然,“送給你。”
季然的目光從鄭西誠懇的雙眼轉到那只黃色的玫瑰花上,她并沒有去接,只是看着那一大束花說道:“我想要那只紅色的。”
笑容僵在了鄭西臉上,面對季然倔強的雙眼,吃驚、不解、不相信,還有更多的愉悅和歡欣,使他的心跳越來越快,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對死亡有着如此強烈的恐懼。
許久,鄭西又笑了起來,他的笑容顯得很累,把那只黃色的玫瑰花插回瓶中,更小心地取出了那支紅色的,“就這一支,現在它開的正豔,等過幾天它枯萎了,就把它丢掉。”
季然接過來,淚掉在花瓣上,像晶瑩的露珠。
鄭西很難理解季然的到來,和此刻的表情,“季然,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嗎?”鄭西依是很小心地問。
“它不會枯萎的。”季然肯定的看着鄭西說。
“這怎麽可能?世界上哪有盛開不敗的花?”鄭西說得很認真。矛盾的心在滴血,那血應該也是這麽紅吧!他盡管很希望是這樣,可是他不能,那樣她又如何能快樂?
“世界上是沒有,開在心裏就有了!”季然看着鄭西肯定的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鄭西才逃開那目光,聲音是無奈的痛苦,卻很堅決,“這朵花只屬于我,開在任何人心中都會凋謝。”他有些生氣卻很認真。
季然不語,從桌上的水果盤裏挑出一個蘋果,習慣的削好,切下一小塊,放在了鄭西面前。
許久,許久鄭西才回過神來,激動再一次占滿整個身心,“蘋果是你削的?”
猛然他靜了下來,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問道,“你看了我的日記?這花是不是因為日記?”鄭西感覺自己的聲音很大,可季然聽到的是有氣無力地聲音。
淚紛紛下落,落在玫瑰花上。玫瑰像雨打後的花,瓣瓣滴着傷心的淚,季然拼命的搖頭,“不是的鄭西,不是的。”
鄭西不語,閉上眼躺了下來。奶奶跑了進來,告訴他爸爸下午就回來了。鄭西沒動,季然叫了聲奶奶,拿着那支玫瑰花走出了這扇門。
鄭西看着手中的紙鶴,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就着淚吃下了那一小塊蘋果,小心的把紙鶴夾在日記裏,抱在懷裏繼續的流着淚。
季然回到學校,上午第二節課已經結束了。在同學們不解的目光裏她坐在自己的了位置上。旁邊卻傳來了楊雪嘤嘤的哭泣聲。此時她感覺周圍的氣氛很沉悶。武娜的樣子也很難看,連雁雁也沉靜着。
“鄭西得了很厲害的病,我們中午去看他。”楊雪流着淚,看着季然,這是她第一次正面跟季然說話。“你也去吧,鄭西最羨慕你的成績了。”
季然強忍着淚,看着楊雪。
“去吧!真的是很厲害的病。”楊雪帶着祈求的聲音,直到季然點頭她才笑了一下,淚流得更快了。季然回過了頭,此時她很羨慕楊雪,有什麽事兒都能說出來。
中午由紀向青帶領,白劍、少青、玉來、占雷、楊雪武娜和季然作為代表去看了鄭西。鄭西躺在床上,看着大家只是笑,笑着笑着淚就流了出來。一行人也都默默不語,此時此刻還能說什麽呢?
“鄭西,我最喜歡和你說話了。”楊雪哭着走到最前面,“一定要好起來行嗎?”要不是武娜拉開她,楊雪一定哭得一塌糊塗。
鄭西只是笑,流着淚的他哽咽着怎麽也張不開嘴。這樣的不舍,怎麽能說得清.
爸爸回來了!他守在兒子的身旁,自責悔恨的淚水在那張不顯老的臉上不住地流。在鄭西要求下,父親推着他來到了那個亭子,八年前他們一家在這裏照下了幸福的合影,這些怎能忘記?
不知什麽時候季然出現在了他面前,淚痕斑斑的拿着那支傷痕累累的玫瑰。
鄭西笑笑,把那張照片遞給季然說,“笑起來多好,替我珍愛它吧!”季然接過來,是鄭西偷拍自己的那張,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燦爛。
一只鴿子盤旋在離他們不遠的天空,鄭西把它指給季然。
“爸爸?”
“西西,爸爸在這裏。”父親疼惜的蹲在兒子身邊。
“如果将來我有弟弟或者妹妹,你答應我,一定要陪他們一起長大。”
“會的,爸會的,爸答應你,一定會的。”淚水洗刷着父親悔恨的心。
鄭西微笑笑,再一次把那只鴿子指給季然,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最後一絲笑容。
一個十八歲的生命,在匆匆的歲月裏,青春一去不在回。在短暫的十八年裏,鄭西以自己獨有的眼光和心理,去認識社會,去理解生活,并以他的真誠,善良在短暫的青春路上留下了一串串歲月抹不去的足跡。他的《青春足跡》在這群年輕的心裏蔓延,根深蒂固的蔓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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