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千古寺

蓮花山上千古寺中有幾根香在星星點火,和尚道長在打掃佛堂,看着被掃得幹幹淨淨快要發亮的地,道長感嘆地掃得再幹淨香火也不旺盛,千古寺就他們師徒三個和尚,道長也不求香火有多旺盛只求每天都能吃飽。來寺裏參拜的香客不算很多但出手大方闊綽,捐的香油錢很多,如果他們師父不拿去赈濟山下那些村民,他們師徒三人餐餐都能吃撐,可是他師父總是習慣拿香油錢到山下給人,山下那些人過得比他們還要好,道長不明白師父幹嘛還傻乎乎的拿香油錢給他們,有些不要臉的還親自上山索要香油錢,他們太無恥了。

老和尚無妄拿了一本觀音書籍進來,坐在蒲團上準備為香客解簽。

道長把掃帚一放走到無妄跟前,“師父,大清早的哪會有香客,您起早了,您再回去睡會兒,如果有信徒來弟子為他們解答疑惑便可。”道長尋思着要師父回去睡覺,有香客來添了香油錢他才好藏起來,他是大人少吃點不礙事,可是小師弟還小得多吃。

無妄不理道長敲上木魚,道長見無妄不領情有些洩氣,“師父,不是徒兒貪錢,寺裏的米缸真的見底了,園中的剛冒出頭的青菜也被山下的村民給掐了,師父我們自己留點香油錢吧。”

“佛家弟子以善為德、廣布善緣,山下村民食不果腹,我們身為出家人拿些錢財救濟他們是理所當然的。”無妄跟道長講起佛理,聽得道長好不耐煩。

“師父,關鍵是他們不窮,他們小日子過得比我們還滋潤,您看看你徒弟我都瘦成猴了,您也可憐可憐我留點香油錢給我添一滴菜油,行不行啊?”道長道長,寫着跟道士一樣的稱呼,不過人家是第三個音“長”,他是“長遠”的長,他就應該去當道士給人家看風水,做道士肯定比做和尚好,道長那個悔啊,當初就應該去道觀。

“休得無言,吃齋念佛是出家人的本分,徒兒有何不滿的?”無妄是一個又瘦又高的和尚。

“師父,你看看徒兒的臉都凹進去了,我可是你徒弟你怎麽不可憐可憐我呢,就知道憐憫山下那些騙子。師父,山下那些人真的不窮,你不要被他們騙了!”道長摸摸自己瘦得只能摸到骨頭的臉。

無妄不再理會道長念起經文,道長腦子一轉,“師父你看我們千古寺好久沒翻修了,你看橫梁都被蛀蟲咬出洞了,橫梁被咬了難以支撐房屋,要是橫梁塌下來砸到香客那就罪過了,我們就留點香油錢用來翻修寺廟,好不好嘛,師父!”

無妄雖然老了老但雙眼可利着呢,能在夜裏透物,他擡頭一看果然看到橫梁被蟲子咬出了白色木屑,但他還在猶豫。

這時小和尚道遠進來了,道長見到師弟趕緊拉他過來,“師弟你也說說,叫師父別老是拿香油錢給山下那些村民,我們吃不飽不要緊,可是你看橫梁它們被木蟲子咬壞了,應該換了。”

“是嗎?”道遠擡頭看看橫梁,橫梁确實被蟲子咬得很嚴重。

道長看道遠的神情就知道有戲,便拉他上前,“師父,師弟也覺得該翻修寺廟了!”

道長扯了扯道遠的袍子,道遠懂他師兄的意思,“師父,師兄說得有道理,我們翻修一下寺廟吧。”

“師父您聽小師弟都說了,佛靠金裝,我們翻修寺廟也是對佛祖的尊重。”道長想翻修寺廟那幾天肯定能跟來幫忙的工人吃幾頓飽的,道長想想都笑了。

無妄停止敲打木魚,“你們說的不無道理,可是院中無香油錢,要翻修寺廟要等下次存了香油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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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急了,“師父你該不會把楚夫人昨天捐的香油錢全都給了山下那些村民?”昨兒楚夫人來千古寺燒香拜佛捐了一百兩香油錢,那可不是三四五兩啊,可是整整一百兩啊。

“附近村民疾苦,身為佛家弟字應該廣布善緣。”無妄又說起教來。

道遠對道長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了,道長心中哀嚎,“我的傻師父,他們真的不窮,你怎麽就不相信徒兒的話,整整一百兩啊,不知道被哪個厚顏無恥的山野村民給騙走了,心塞啊,師父老了被別人騙了還說這是佛道,害得他們也跟着受苦。”

“師父,真的一兩也不剩?”道長拉長苦瓜臉。

無妄輕輕回道:“不剩。”

“道遠師弟你看看,師父就知道心疼那些外人,我們都瘦成猴了他都不看一眼,嗚嗚,師兄我喝了醋心裏酸酸的。”道長拿道遠的袍子來擦眼淚。

道遠弱弱來了一句,“師父,米缸裏只剩一粒米了!”說着就拿出那僅剩的一粒米給無妄看。

兩個徒弟穿着縫了幾塊布的僧袍,無妄心裏頭也有些過意不去,“道遠啊,你下山化緣吧,化緣回來好翻修寺廟。”無妄退步了。

“師父你是不是傻啊,山下那些人不來拿我們的香油錢就阿彌陀佛了,你還妄想他們施舍齋飯!”道長哪天餓了不到山下化緣,可是化到的只是空空的缽底,黑色的。

“休得胡言,沒有化到緣可見百姓有多疾苦,我們身為出家人應該以善為德廣布善緣。”無妄又念叨起來。

道長跟他說不通,扯了扯道遠的袍子,道遠覺得他們師父講得有道理轉頭對道長說道,“師兄,師父講得有道理,佛道,救濟窮困百姓,廣結良緣。”

“師弟你念經也念傻了?”道長不敢相信他師弟也倒戈了。

“要不道遠到竹林裏挖些竹筍回來食用。”

“啊,師弟啊,你啊!”道長抓着自己光溜溜的圓腦袋,“你們師徒倆無可救藥了,我要去別的寺廟,我要投到長安城中香火日夜燒不斷的香積寺去!”

說着,道長就拂袖而去,道遠攔不住,叫了兩聲師兄還是沒能留住他。

道遠聽到了幾聲咕嚕的叫聲,“師父,徒兒肚子餓了,師兄也走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師兄只是出去化緣,會回來的。”無妄相信道長會回來的,“道遠啊,餓了就到山下化緣吧。”

“可是他們不會施舍。”這樣的日子久了,慢慢地,道遠發覺他師兄的話越來越有道理,山下那些村民真的不窮,前天道遠經過河邊看到在玩水的小孩子都換了新衣裳,道遠低頭看了看自己縫了花布的衣裳,他也想換新衣裳了。

無妄嘆了一口氣,“你到長安街聽風樓見見白若沉施主,跟沉施主說為師想要翻修寺廟請他施舍,為師好久沒和沉施主暢談佛道了。”無妄想起和白若沉一起探讨佛理的日子,白若沉是一個很有佛緣深懂佛理的有大智慧的人。

“聽風樓的白若沉施主。”道遠知道的,他聽山下的人說過,聽風一樓,黑道若沉,“可是徒兒聽說他是一個陰狠毒辣之人,去跟他化緣能化到嗎?”

“等你見到他自然知道他會不會施舍,如果守門的施主不讓你進去,你就說為師是沉施主的朋友。”陰狠狡詐,确實是真的,心中有佛有慈悲也是真的,與自己相識的是那個心中慈悲的沉施主,無妄只要記住心中慈悲的沉施主便好。

“那徒兒去了。”

“路上小心,去吧。”

道遠剛出去,道長立馬彎腰笑着請文仙茹進來,李凡琴跟在後面,“夫人這邊請,這邊請!”道長剛下到半山腰就看到丞相夫人來了,他立馬斷了改投香積寺的念頭,迎接大香客進寺廟。

“師父多禮了!”這個師父還是跟以前一樣熱情,文仙茹還是有點不習慣。

“主持大師叨擾了。”文仙茹向無妄行了禮。

“女施主有禮了!”無妄敲着木魚。

文仙茹跪在蒲團上搖動簽筒誠心禱告,道長拉無妄出去了,李凡琴看了那對師徒兩眼便跪下來跟着文仙茹虔誠禱告。

道長把無妄拉到院中,“師父,丞相夫人說了要在寺裏用齋飯。”

“那你就去準備吧。”無妄轉動手裏的佛珠。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師父米缸真的見底了,師弟剛下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能不能化些米回來還很難說!”道長相信無妄肯定無意中還留着一兩個銅子,“師父,給些錢讓徒兒下山換些米。”把丞相夫人丞相公子招待好了,香油錢肯定跑不了。

“那你到為師房中找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徒兒這就去,呵呵,這就去。”道長跑着去,苦日子要到頭了,和尚的幸福日子要來了。

無妄聽着道長癫狂的笑聲搖了搖頭,“笑得還真有點像沉施主。”

無妄聽見樹上綠葉中不看見的蟬在鳴叫,站在他身旁的李凡琴也聽到了,是夏天的聲音,讓人煩躁不安,不安是因為前天看見他和胭脂閣的頭牌走在大街上有說有笑的,他長發飄飄的,笑顏如花,只笑給那個女人看。

“弟子被俗事困惑,請大師解答。”

“施主請說,老衲知道的一定言而不盡。”無妄一直轉動佛珠,有幾個世人能避免俗事的困擾。

“為何一個人總是惦記着另一個人?”

“因為他對那個人有了欲望。”

“欲望?”李凡琴不明白,“有欲望好嗎?”

“不問風不動樹葉不動心也不動,只是聽見風吹動樹葉在沙沙作響。”無妄手中佛珠不再轉動,“施主的難題恕老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老衲也曾迷惘過,年輕的時候一直在追問尋找何為佛道,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拜訪過很多名寺,兜兜轉轉走了一圈,又回到千古寺,但還是沒有明白何為佛道。”

無妄二十七歲出家為僧人,他師父是一個虔誠得道的高僧,他想成為像他師父那樣佛法無邊的高僧,拜訪了很多名寺,問了很多佛理,修行是有了一點,還遠遠不及他師父,他心中不安有愧作為師父的弟子。但有一天他在渡口遇到了一個人,見他一臉平靜祥和便向他詢問佛理,他的話讓他頓時大悟。

“沉施主有大智慧,他說他只是聽到樹葉被風吹響,而貧僧只是聽到自己的心在動,有時候太執着自己心中的東西只會壓抑自己,不再執着放下了也是佛理,真在遇見過執着過,貴在放下,誠在心還能看到別的東西。”無妄放下了,放下了要成為像他師父那樣的高僧的那份執着,知道了所謂的佛理只是放下不去追究。

是要他放下嗎?也是,那種不容于世的感情應該放下,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弟子愚鈍。”

“是老衲資歷不夠沒能給施主解答,沉施主大智大慧,施主可以向沉施主問解,沉施主心慈會給施主解答的。”

“沉施主?”無妄大師是長安城頗負盛名的高僧,連他都敬佩的人,李凡琴倒想見見。

“聽風樓的沉施主,老衲有緣曾與他專研過佛法。”無妄向李凡琴推薦白若沉。

李凡琴的心咯噔一下,他,去問他,“有勞大師了。”

“佛家弟子與人方便,願能幫到施主,阿彌陀佛!”

無妄回到佛堂給文仙茹解簽,李凡琴還在院中聆聽樹上的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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