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演戲(一)
中盛大樓總裁室。
莊嚴敲門進來的時候,沈慕南就站在落地窗前, 背影逆着光, 看不真切, 唯有指縫裏夾着的香煙,起了點寥寥霧影。
“沈總,您上次讓查的事有眉目了。”
沈慕南的脊背略微僵了幾秒,其實不用去查, 他心裏也清楚: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愛, 江北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沈慕南踱回了自己的辦公桌,把手裏還剩半截的香煙碾進了煙缸,“說說吧。”
“有個人一直跟江先生有聯系, 是個我們都想不到的人。”
見男人沒什麽反應,莊嚴接着說:“那人是陳新宇。周明有個弟弟,混賭場,這兩年裏糟蹋了不少錢, 江先生替他還了一部分,其他的全是陳新宇幫還的。”
頓了幾秒, 莊嚴提醒道:“華都的陳總這幾年一直在養病, 陳家兩兄弟為了家産的事,出了不少笑話,陳新宇可能是立功心切。”
沈慕南擡起清冷的眼皮撩了他一眼,沉聲問:“怎麽立功?”
莊嚴神色凜然,依舊是直言不諱,“我猜他想通過江先生和您的……這層關系。”
沈慕南不是沒聽出來莊嚴在有意把江北往陳家方向靠, 至于為何如此煞費苦心,那就得問其本人了,男人笑了笑,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椅上,輕描淡寫地問:“你覺得江北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話沒法直接回答,莊嚴的眼神在上司臉上略略探究,不過也探究不出什麽,男人從來不是一個喜怒形于色的人,他只好規規矩矩地答:“是個安分守己的人。”
沈慕南失笑,眼底的狠厲一閃而過,“他可不是個安分的人。”
“江先生還是很老實的。”
沈慕南還是笑,漫不經心地問:“周明兩年前出車禍死了,你當時是怎麽跟我說的?”
莊嚴正了正色:“我也是托人去查的,可能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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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沈慕南的眼神忽然變了,“你下去吧。”
擡手看了眼腕表,快到下班的時間了,沈慕南思量片刻,給阿平撥過去電話,“先去接江北,我過會兒把地址發給你。”
阿平一口答應:“好的沈總,是先接到公司來嗎?”
“嗯。”男人惜字如金。
男人又撥了另一通電話,屏幕上顯示“小北上司胡”,手機只清脆地嘟了兩聲,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沈總。”中年男性的客套嗓音,北方人腔調。
“江北還在工作室嗎?”
“在、在的。”胡老板喜不自禁,邀功一般地讨好男人,“前幾天我把那空着的一間屋給稍微裝修了下,我讓江北搬到裏頭去了,這樣就省得吵了,午休什麽的也方便。”
“謝謝。”
“您太客氣啦,這些都是應該的,要不是您介紹的機會,我這小工作室上回也沒法中标。”
沈慕南垂眼擺弄起袖扣,敷衍道:“舉手之勞。”
胡老板笑咧了嘴,與大人物打交道,還是有點提心吊膽的。
“就這樣,你忙吧。”
胡老板客氣道:“好,有什麽事您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
從百葉窗的縫隙間看外面,江北正在跟人說話,眉頭微蹙,偶爾用手指點幾下,胡老板越看越是歡喜,這麽個招財寶放在工作室裏邊,以後想不發財都難。
其實,真往細了瞅,江北還就跟一般的糙漢子不太一樣,眉清目秀的,書卷氣也足,就是有點過于幹瘦。
看來,得幫沈總的這位老相好,好好補補身子。胡老板這樣想着,話十分自然地就脫了口,“江北。”
“哎。”江北挑頭看他們老板。
“你過來。”
江北跟說話的同事打了聲招呼,走到胡老板跟前,“老板,啥事兒啊?”
“你中午是不是沒吃飽啊,我抽屜裏有幾袋我姑娘從國外帶回來的牛肉幹,你拿去墊墊肚子。”
江北誠惶誠恐:“我不餓啊,老板。”
“給你你就拿着。”胡老板笑得慈眉善目,倒像個關心人的長輩。
阿平是六點鐘左右過來的,江北還沒下班,他在外邊等了大概二十分鐘,見人出來,忙招呼上去,“江先生。”
“你怎麽來了?”江北往脖子上系圍脖。
阿平笑呵呵,剛在外面站久了,鼻尖凍出了一圈紅,“是沈總讓我過來接你的。”
江北也笑起來,“他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阿平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先上車吧。”
“哎。”
阿平是個能言善道的人,這幾年跟着沈慕南見識了不少大場面,口才更是一流,他一邊開車,一邊跟江北講他初來北市的那段日子是如何如何艱苦,而今又是如何如何幸運,江北偶爾附和他一句,心思不全放在談話上。
他還會想,沈慕南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會看不出他的小把戲嗎?還是真像陳新宇說的,那人中蠱了?
車子快到的時候,阿平開免提給沈慕南知會了聲,男人話不多,只單單說了句“知道了”,等他們到了大樓門口,沈慕南已經站在寒風裏等着了。
阿平将車開過去,沈慕南拉門坐到了後面,江北往左挪了挪,給男人騰了大半塊地方。
“等久了吧,冷不冷?”江北側臉看着男人。
沈慕南被這突然襲來的柔情迷住了,一時微怔,即便是帶刺的玫瑰,也是有男人願意去采撷的。
江北徹底側過身子,拿捏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嘴邊哈了哈氣,專心致志地幹着“勾引”的活兒,一面又拿眼睛打量男人,肆無忌憚,又很無辜。
他頭發上周剪了,變回了原來的乖順模樣。
“好點了吧。”江北最後哈了口氣,又給兩只手使勁搓了搓。
趁着車內幽暗,沈慕南側頭想去親他,江北察覺出意圖,咬緊牙關就是不肯松口,倒不是害羞鬧的,無非是想吊吊男人的胃口罷了。
“張嘴。”沈慕南低啞道,漱口水混雜着煙草的味道。
江北聽了話,他甚至主動去勾住男人的脖子,迎合起這方“幹柴烈火”,欲望倉促爆裂,也許就只有一分多鐘,沈慕南死死摟過江北,貼耳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江北錯開交疊的身體,靈動的眼睛望着男人,“想吃牛排。”說完,又倚進了沈慕南懷裏,掰着男人的手指頭玩。
沈慕南任江北搞些不痛不癢的小動作,沉聲吩咐阿平:“去中央大街。”
“好。”
阿平斂聲屏氣,把車開得穩穩當當,不急不慢。
“怎麽把頭發剪了?”沈慕南摸着那頭卷毛。
“以前那發型,我們老板嫌難看。”
沈慕南笑了笑,“不難看。”
“別提了,他破事賊多,去年夏天我們有一同事,人丈母娘送了一條大金鏈子,那不得天天戴着嘛,他非不肯人家戴,後來人小夥子就辭職走人了。他就是管太寬,我要是有錢,我也把大金鏈子纏脖子上,纏個四五道,當圍脖用。”
阿平噗嗤笑出了聲,接過江北的話,“江先生,你怎麽跟我似的,就喜歡實在的東西啊。”
江北不以為然,笑斥道:“我就随口一說,真讓我往脖子上纏大金鏈子,也怪別扭的。”
沈慕南揉了揉那團毛茸茸的腦袋,伸手攬住懷裏人,心情也跟着一同舒朗,打趣起江北:“你要喜歡,吃完飯我們就去買。”
“別了吧,還不如送我大金條呢。”江北還在把玩男人的手指頭,忽然一下子坐正了,“慕南。”
“嗯?”男人啞聲。
“你以後少抽點煙吧,太傷身體了。
阿平輕松地超過前面的一輛別克,從後視鏡裏看後座兩人,眼睛裏漾着笑,“沈總,這下該把煙戒了吧。”
“夠嗆。”江北潑涼水,傾着身子跟阿平吐槽:“他上高中就抽了,煙瘾大,還跟小混混一塊抽,人家差點就收他當小弟。”
阿平故作驚訝,完全就是配合江北, “真的啊,沒想到咱們沈總還有給人當小弟的時候。”
“沒有,我給他把着關呢,他年紀小,當時還沒成年。”
“江先生,你比沈總大幾歲來着?”
“六歲,我當時上大學了,他才……”
大約是為了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男人在暗處蝕骨銷魂地擺弄起那只柔軟的手。
江北羞紅了臉,微微有些熱,嗓子裏的話就此中斷。
“怎麽不說話了?”沈慕南噙着笑。
江北不理他,臉朝窗外,“我、我說累了。”
沈慕南放過了那只手,臉色忽然沉了下來,他望着江北的後頸,心裏十分清楚:這是段遙不可測的關系,未來是什麽樣,無從知曉,不過,小綿羊如今很會演戲。
他忽然心上一緊,揪住棉服的後領把江北狠狠扯進了懷裏,身體依舊端坐,冷漠無常。
小綿羊咝咝了聲,“幹嘛?”
沈慕南低頭撩了他一眼,淡聲道:“安分點。”
江北換了個坐姿,果真乖乖坐好了,也不去問自己到底哪裏不安分了。
沈慕南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更加肯定了江北的演技。
中央大街到了,行人匆匆如潮水,鬧市區裏,車很難開進,阿平扭頭說:“沈總,這邊車不太好開,你看看,我什麽時候過來接你們。”
江北離開了男人的懷抱,斜着身子伏在車窗上看街道。
沈慕南看了江北一眼,跟阿平說:“在這附近找個地方停車,你就先走吧,吃完飯我自己開回去。”
“行。”
等他倆說完話,江北挑回頭沖男人笑:“咱們一會兒是要在這兒吃飯嗎?”
沈慕南隐去眼神間的那點晦暗不明,幫江北重新圍好他的羊絨圍脖,像是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溫聲說:“下車吧。”
江北眯笑着眼,湊到男人頰邊親了一口,“謝謝。”
是個會演戲的妖精。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下評論,怎麽說呢,受本性還是個善良的人,他自己也說了,“我不想害他。”
攻前期還是很傷人的,只是江北是個神經大條的人,不太會去計較這些瑣碎的感情,可能從某個角度去看,你們會覺得攻很可憐。
但仔細想想,先抛棄這段感情的人,是沈慕南,江北從來都是被他擺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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