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修燈泡
江北也不知道他與沈慕南之間算什麽,阿平幾次來接他下班, 與男人碰面, 吃飯, 親吻,最後都是在床上潦草收場。
偶爾會留下來過夜,他就膩膩歪歪地枕在沈慕南的臂彎裏,掰着男人的手指頭玩, 再說些俏皮走腎的情話。
“江先生。”阿平又在外面等他了。
江北小跑着過去, 坐在了副駕位置,把脖子上的厚重圍脖一圈一圈解了開來,“你今天來挺早啊。”
阿平謹慎地盯着倒車影像, 車開得不慌不忙,确實是個穩重的老司機,“沈總怕你提前下班,特地讓我早點過來。”
“沒事兒, 我等等也沒關系的。”
車子已經倒好了方向,阿平熟練地把着方向盤, 接過江北的話來, “那可不行,我多等會兒沒關系,要是讓沈總知道你在這兒等我,我這飯碗就別想要了。”
“他挺變-态啊。”
阿平朗笑出聲:“那是沈總心疼你,別人可沒這待遇。”
車內開着空調,溫度不低, 江北扯開了羽絨服上的拉鏈,笑着跟阿平說:“真肉麻,聽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哪有!”阿平打哈哈,喉音爽朗,“沈總說了,以後我就專門來接送你,他自己開車上班。”
“是嗎?”江北答得敷衍,明明眼睛裏還是在笑的,“我一會兒得問問他,他最近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阿平何其機靈,聽得出江北似乎不大願意跟沈慕南扯上關系,只是又搞不明白如今算怎麽一回事,總不能把人送過去專門陪他們沈總鬥地主玩吧,最後還不是要上床-陪-睡,看江先生每次都樂呵呵地來,應該也是很享受的啊。
“江先生,你跟沈總是青梅竹馬,應該很了解他吧,他這哪是最近才這樣的啊,一早見了你,魂就沒了。”
江北扯扯嘴角,面朝着窗外,“我跟他算哪門子的青梅竹馬,頂多就是貓和老鼠。”
“沈總是老鼠,你是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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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覺得沒意思,這樣的對話總讓他有種疲于應付的困頓,他淡聲道:“他才是貓。”
阿平沒再繼續多說,笑一笑岔開了話題,“還別說,那動畫片我小時候還看過,Tom和Jerry,你記不記得?”
江北皺皺眉,板着一張臉,“阿平。”
“怎麽啦?”
“以後別飙英語了,難聽,有股土渣子味兒。”
“好咧,以後都聽江先生的。”阿平又是哈哈大笑。
這次去的還是郊區別墅,沈慕南對這塊地方尤為眷念,可能是因為遠離市區,欲望的每一處盛開都格外清晰洞明。
沈慕南還沒回來,別墅裏的傭人忙前忙後,一個賽一個的殷勤細致,江北自己摸上了樓,沒管樓下的那幫人。
市裏最近要辦一個木雕展覽會,政府掏錢,到時候電視臺還會過來采訪,是個免費打廣告的好機會,不過前提是能有作品被選上,他們胡老板這一陣子也是焦頭爛額,削尖了腦袋想去湊個熱鬧。
江北手上倒是有個半成的作品,他前前後後花了快兩年的時間,只需後期在細節處稍微處理一下,差不多就能成了。
是用榆木雕刻的一座山,現實裏有原型,它就在南方的一座小城裏,他老公曾經就開玩笑說,“以後老了就住到山裏面去,我給你鑿出一條通行的山路來,這花好看,摘了炒了,這樹不錯,砍回去蓋二層小洋樓,大米不用愁,鬥地主就夠咱吃一輩子的。”
“傻逼,那大山裏怎麽鬥地主,能有信號嗎?”
“怎麽沒有,都通好幾年了。”
……
房間裏的窗簾是拉開着的,蒼穹仿佛就在窗戶邊上,有幾點星星明明滅滅,郊外的夜空大抵跟城市還是有區別的,空曠靜寂,永遠不會堕入深淵,燈紅酒綠。
江北爬上了那張書桌,把窗戶打開了,寒風朔朔刺骨,他哆哆嗦嗦覺得冷,卻也不急着關窗,而是伏下身子安靜地呆了一會兒。
“幹什麽!”沈慕南突然沖進來把他抱了下來。
江北笑得懵懂無知,一手勾着男人的脖子,一手去把窗戶給關了。
“我就想看看這裏的星星。”
沈慕南抿唇不語,下巴緊繃成一條線。
“擔心我啊,怕我想不開?”江北揉着男人的頭發玩,指頭在發間穿梭游移。
“去吃飯。”沈慕南把他放下。
“你是不是把阿平配給我當司機了,我今天聽他說了。”江北笑着提起這事。
“以後上班不用再去擠地鐵。”
“那我要付他工資嗎?”
沈慕南拉住他的手,提腳步下樓梯,聲音還是淡淡的,“我替你付,戒指呢?”
“太貴了,沒舍得戴。”
江北說起輕飄飄的話,總是沒心沒肺,半點不裝。
男人默了默,說:“以後結婚了會再換。”
江北反手抓住男人,在他掌心輕輕摩挲,笑道:“那我可賺大了。”
晚飯是阿坤做的,都是些看似普通的家常菜,不過心思巧,常常內裏暗藏玄機,比方說那道粉蒸蓮藕,藕肚子裏還塞了不少鴿子肉沫,拌以蔥姜蒜椒,很合江北的口味。
沈慕南向來寡言,他不大會說太多的體貼話,給江北夾菜盛湯,只有直白利落的動作,幾乎聽不到一句,“這菜不錯,你嘗嘗。”
用餐到一半,江北的手機忽然響了,他警惕得看了眼男人,很無所謂地說:“我去接個電話。”
江北沒有走遠,就離了餐桌七八米,他按下接聽鍵就問:“什麽事?”
電話是陳新宇打來的,剛才屏幕上單單一個“陳”字,那人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輕佻,“和沈慕南在一塊?”
“嗯。”
“方便嗎?”
“沒事兒的,你說啊。”江北略略笑着,眼睛裏蘊着水,時不時瞥幾眼餐桌上的男人。
“看新聞了嗎?我幫那小子買了熱搜,招-妓被抓,這陣子夠他折騰的,十八線的野雞,大爺我為了他費了不少心思。”
江北低頭笑了笑,“看見了,謝謝。”
“不用跟我說謝謝,我打電話就是來給你提個醒,千萬別陷進去,沈慕南什麽德性你比我清楚,別再被騙了。”
“我知道,需不需要幫點什麽忙?”
“不用,最近很閑,好好喂你那條魚吧。”
“嗯,就八百吧,讓他們幾個也随這個數,大家好統一。”江北挂了電話,朝男人走過去,順着嘴的樣子,解釋道:“單位一個男同事要結婚了,他們問我随多少份子錢,你說八百嫌不嫌少?”
“夠了。”
沈慕南只這一句話,再沒多說什麽。後來晚上,在卧室的那張大床上,男人的力量幾乎要把江北碾碎。
大概只有在身體的最深處,那些因愛而播撒的種子才能牢牢地紮根發芽,根與莖纏繞錯雜,死死牽扯完餘生。
這回江北沒枕在他臂彎裏,而是赤-裸裸下了床,去衛生間清洗自己的身體,沈慕南倚靠在床頭,燃起一支煙。
房間裏很靜很靜,幾乎聽不到半點聲響。
時間過去很久,男人猛地意識到了一件事,那是今晚所有矛盾的根源,他推開了那扇隔斷兩面的浴室門。
江北就坐在浴缸裏,兩眼猩紅濕潤,明顯是哭過。
沈慕南赤腳走過去,輕輕把人用毛毯裹好抱了出來,豆芽似的小身板,現在更是骨瘦如柴了,他親了親懷裏人,哄道:“睡覺,好不好?”
“後面有點疼。”江北嗫嚅着說。
沈慕南把人輕放到床上,面對面擁住他,“多大個人了,下次疼你就說。”
江北短暫地閉了眼睛,劉海卷虬着貼在前額,濕答答的,剛從水裏打撈出來一般。
“讓我看看。”沈慕南溫聲。
江北推開了那只伸過來的手,有些意興闌珊,“我想睡覺,今天不回去了。”
“把頭發吹幹了再睡。”
江北睜了眼,把臉貼進男人懷裏,使勁用腦袋去蹭男人的睡衣,鼻息咻咻,“懶得動,我蹭你衣服上好不好。”
沈慕南摟緊了他,隐約是帶着點笑腔,“睡吧。”
大約過了幾分鐘,男人還是下床拿了條毛巾,給他細細擦拭幹頭發。
江北縮成一團,心思漸漸沉入谷底:我現在渾身上下都髒了,周明,你別怪我。
又快到除夕了,距離那件事正正好是兩年。
翌日醒來的時候,沈慕南已經上班去了,床頭櫃上擱了張字條,筆跡俊秀沉悶,跟他這個人一樣——“在家歇着,我已經幫你請過假。”
江北起身,先去把窗簾拉開了,光線灼眼,窗下的花園裏有幾個人在修剪花草,阿平也在,背着手跟管家在唠嗑,麻雀聲啁啾,還算是個熱鬧的早晨。
“阿平。”江北推開窗戶沖樓下喊。
阿平擡頭去看,笑容提前綻開了,“江先生,你這是剛起床啊。”
“你咋來了?”
“沈總怕你要用車,讓我過來等着。江先生,你以後想去哪兒直接給我打電話。”
江北招了招手,“進來吃早飯啊,別傻站着。”
阿平揚聲應道:“哎。”
沒多久,他媽的電話就打來了,問他有沒有空回家看看去,卧室的吸頂燈最近老是接觸不良,沒幾下子就閃跳。
江北囫囵地吞完小半塊三明治,擦擦嘴,喊了聲“阿平”,二人風風火火地開車往他媽家去。
“這家裏沒個男人不行吧。”江母在下面幫他扶着椅凳搭建起來的“梯子”。
“哪兒來這麽多廢話,能不能修好啊。”
“能,別急啊,媽,我最近咋都沒看見趙叔?”
“人家有自己的事要做,幹嘛非得讓你看見,好好修你的燈,話真多。”
搞了差不多快半個小時,吸頂燈才修好,江北去衛生間洗手,大着嗓子說:“改天我買幾個新燈泡回來,這燈差不多到年限了。”
“中午在家吃嗎?”江母在房間裏撥弄着開關,檢查檢查效果。
“在啊,我今天又不用上班,媽,你給我燒點好吃的。”
江母假意嗔道:“行,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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