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約見(一)
江北的那部作品落選了,評委給的原話是, “平平無奇毫無新意, 夠不上格。”
這還不算, 前幾天在工作室,就為了選送名額的事,江北把一姓唐的男同事給得罪了,不怪人家心存芥蒂, 實在是他們胡老板過于刻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良莠之分,他非得力排衆議,把江北的那座木雕推了上去。
馬屁拍得全工作室的人都知道, 大家背後是怎麽議論的,說江北跟了個有錢男人,事事有人撐腰,二流子也能被捧成藝術家。
他自己随性慣了, 以前開工作室的時候尚且還會八面玲珑,如今孤身飄零, 哪裏能給口飯吃他就落到哪裏, 純粹是不按章法自私自利,大不了辭職走人。
胡老板給他配了間辦公室,他就整日悶在裏頭,也不出來與同事聊天交際,人際關系方面确實不如從前。
一衆人在吃午飯,小唐請客, 唯獨沒算江北那份,胡老板碰巧不在,衆人對于江北的嫌惡更是不加掩飾。
兢兢業業掙錢養家的人自然是瞧不上賣-屁股的那類人的,你見過哪個老實人會去同情風月場所的妓-女?
江北出來上廁所,小唐與他狹路照面。
“哎,你看我這腦子。”小唐對着腦袋輕輕一拍,陰陽怪氣道:“把你的那份給忘了,你想吃什麽,我來補點。”
“不用了。”江北懶得去搭理,是虛是實,他自己聽得出來。
小唐追着他,“你沒生我氣吧,我是真忘了。”
江北極不耐煩:“我沒生氣,不就一頓飯嘛。”
其他人津津有味地看着這出鬧劇,心都是向着小唐的:可憐的小唐無權無勢,被個賣-屁股的草包壓一頭,冤吶。
“我說小唐,人家不睬你,你就拉倒了呗,非得熱臉貼塊冷-屁股。”一人說。
另一人聞聲開言:“他屁股可不冷。”
聽衆裏,一陣哄笑,他們憋悶許久,今日姑且算是個發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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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是破罐破摔了,難得這麽多人給他撐腰,他嬉笑着跟其他同事解釋:“我這不是怕得罪人家的金主嘛,搞不好工作都沒了。”
江北一一掃過那些人的臉,眼底的冷漠漸漸淡了,确實是他把人家的名額給占了,擱在以前,他也讨厭自己這種人。
他離開了辦公大廳,一個人躲回自己的辦公室,那段落選的榆木還殘存着若有似無的木香氣,江北伸手去撫摸那座南方小城,心裏漸生悲涼。
如今事事都在往絕路上走。
外面的聲音還沒有斷,似乎掀起了另一波高-潮,隔着門,江北聽得清清楚楚。
“他不會真去吹枕邊風吧。”
“怕啥,有錢男人不過就是玩玩,誰會去管這種小事啊。”
“有手有腳的幹什麽不好,啧啧。”
……
“中午吃的什麽?”
沈慕南這邊剛處理完手頭上的幾個文件,勉強騰出了點時間給江北打電話。
江北趴在桌子上,心情怏怏,聲音也是不冷不熱,“外賣。”
男人皺眉:“以後我讓阿坤做好飯送過去,外賣就別吃了。”
“你以後不要讓阿平過來接我。”
沈慕南執筆的手略微頓了下,“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麽?”
“太招搖了,我害羞,要不你給他換輛國産大衆。”
沈慕南笑了笑,話茬漸漸轉入暧昧,“看你表現。”
晚上下班,沈慕南親自開車過來接江北,白日裏他聽出了小情人的不對勁。
男人徑直朝裏走去,胡老板正在給員工開會,年末了,鼓動大家加油沖業績,氣勢很足,唾沫星子滿天飛。
沈慕南立在玻璃門外,耐心等了一會兒,江北沒留意,倒是有人提醒了胡老板,說門口站了個人。
胡老板扭頭去看,心情變化也是十分微妙,腿還還未邁出,嗓門已經嘹亮了起來,“哎呀沈總,你怎麽來了啊?快請進快請進。”
“你們幾點下班?”
胡老板一看表,笑笑道:“快了快了。”說完又沖江北招招手,“小江,過來啊。”
江北從那一字排開的隊伍中走了出來,現下倒成了衆矢之的,以後那些同事估計看他更不會舒服。
“老板。”
胡老板把江北往男人身上推,北方漢子似的爽氣,“跟沈總回去吧,今天沒啥事兒了。”
江北沒去看男人,垂着腦袋應了聲,“哎。”
其餘人相互用眼睛撺掇,并不大敢看這位天生高貴的男人,興許是氣場使然,沈慕南身上總有種讓人莫可逼視的冷然,他們同樣想象不出,這麽個通身禁欲氣的男人在床上到底是個什麽樣。
“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江北去辦公室把那座木雕抱在懷裏,準備帶回去。
沈慕南見他吃力,直接接了過來,“我來吧。”
胡老板趁機殷勤客套,“沈總,我找個人幫你搬下去吧。”
“不用。”男人沉聲。
江北跟在了男人後面,扭頭打個招呼,“那老板,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胡老板小跑到門口,忙不疊地關懷備至:“沈總,您慢點啊。”
“你怎麽來了?”江北問。
沈慕南摸出車鑰匙,按了開鎖鍵,打趣道:“怕你受欺負,過來給你撐場子。”
“哪有,我同事又不是豺狼虎豹。”
“嘴硬。”沈慕南把木雕輕放到後備箱,攬了攬江北的肩,“上車。”
汽車平穩前行,江北靠在車門上,視線朝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沉默無言。
男人看在眼裏,忽而也無端沉默起來。
駛入郊區,兩邊視野漸次開闊,冬雪下的那片皚皚蒼茫,齊裝列陣,頗具莊嚴肅穆感,愈往西開,城市愈發安靜了。
管家已在門口接應,把他們迎下車,就開始詢問晚餐的菜色口味。
江北徑自繞到後備箱,把木雕抱了下來,男人想伸手去接,這回江北卻閃身避開了,“不用,我自己來。”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懸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晚上想吃什麽?”
沈慕南邁步朝前走,輕描淡寫地問起身後的江北,管家在他倆後頭戰戰兢兢地跟着,祈禱這位祖宗千萬別惹着他們先生,許多年前,他可是見識過了江北的“伶牙俐齒”,先生的胳膊上至今還留着疤。
“随便,我不挑食。”
沈慕南頓步,吩咐管家:“晚上稍微清淡點吧。”
“好,我這就去讓廚房做。”管家松口氣退下了。
飯後兩小時後,照例是各自洗澡、無節制的床上運動。
江北對這種事不太熱衷,跟個木頭死魚似的,偶爾會配合着哼唧兩聲,每每這時,男人的力度總會大出許多。
做事到一半,江北的手機“叮”了一聲,是條短信,他喘着氣去摸索床頭櫃上的手機,彼時男人方還在揮汗如雨,情-欲在擴張的毛孔間旺盛滋長,他止住了江北的那只手,拽着他繼續欲-海沉淪。
短信是陳新宇發來的——[明天老地方,見個面吧,我想請你幫個忙。]
男人沖澡去了,江北癱在床上用虛軟的手指頭一筆一畫地回複他,[幾點?]
[中午十二點。]
[好。]
沈慕南擦着頭發出來,下-身只裹了件浴巾,他撩了眼江北,清冷如常,“去洗洗。”
不知是否是心虛,江北有意獻媚,他湊到男人身邊,“你抱我進去。”
沈慕南一把鉗住他的下巴,眼底的幽暗瞬息即逝,轉而噙出了笑,“胖了,抱不動。”
江北別開了臉,嘟囔道:“那好吧,我自己走過去好了。”
江北趿着拖鞋下床,沒走幾步,身子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他順勢圈住了男人的脖頸,嗔笑道:“不是抱不動嗎?”
“明天別去上班了。”男人低啞着聲。
“老板要扣錢的。”
“我幫你請假,嗯?”
“不要,我單位明天還有事呢,唔……”
很快,浴室裏又是一番暗香銷魂,熱氣氤氲下,江北迷迷瞪瞪地昏睡過去,全身都散架了似的,卻也酣暢。
把人抱進了卧室,男人的粗砺呼吸漸漸平息,他搓揉着那張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臉頰,心裏忽地湧起一陣柔情。
“小北。”他輕擁住江北,在額間印上溫熱的一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沈慕南已經不在了,阿平一早就在樓下候着,這時正在跟管家閑聊起話,江北收拾完下樓去,碰巧就撞見了樓梯口的兩人。
見了他,阿平迎面笑問:“江先生,今天要不要去哪兒轉轉啊?”
江北還在疑惑,明明昨晚他調了起床鬧鐘,怎麽今早沒響。
“中午送我去個地方。”江北暫收思緒,鼻子使勁嗅了嗅,“什麽味兒啊?”
“嘿嘿,我今天噴了點香水。”
“騷氣。”
臨近中午,阿平開車送江北出門,到達約定的地方,江北說想吃冰淇淋,阿平下車就給他買去了。
不到三分鐘,阿平就屁颠颠地跑了回來,呼哧着熱氣,把那粉紅色奶油的蛋筒遞給江北,“這大冷天的,江先生,你可別吃壞肚子。”
江北接了過來,舔了舔最外層的一圈奶油,“這多少錢買的?”
“不貴,才八塊錢。”
江北不再舔了,“這也太便宜了吧,去給我買個哈根達斯。”
“随便吃吃啦,一會兒就吃午飯了,冰淇淋不都一個樣嘛。”
“你們沈總那麽有錢,我就吃他個哈根達斯,還能給他吃破産啊。”
阿平犯了難:“可這附近沒有啊。”
“你開車去買,我站這兒等你,香草味兒的。”
“好吧……”
“別忘了開-發-票,明天找你們沈總報銷去。”
然而,等阿平好不容易“跋山涉水”繞過全城擁堵回來的時候,說在原地等他的江北早就沒了人影。打電話,那邊也顯示已關機。
阿平丈二摸不着頭腦,傻傻地立在寒風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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