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李成水的宅子就坐落在縣城中心,鄰着一條最為繁華的街道,不走幾步便是縣衙。

文子熹下了轎子被圍在中間擁進李宅氣派的大門。

一腳剛踏進門檻,便見一個生得滋潤豐滿,一身穿金戴玉的婦人領着一群丫鬟小厮齊候在堂前。

那婦人低着頭,一見一蹬着錦靴穿着白色行衣的身影走進,便立刻帶着那群丫鬟下人齊俯身行禮:“見過狀元郎。”

文子熹莫名其妙受了個禮,另一只準備踏入的腳頓在空中。

她身後跟着的正牌兒狀元郎沒料她突然停頓差點兒撞在她身上。

文子熹往自己身旁瞟了瞟,确定寧淮明明還沒進來。

這婦人,在叫誰狀元郎?

一旁的李成水撓着頭發不多的腦袋。

那領頭的婦人見沒有得到應聲,低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帶着懊惱的急色,又往下福了福身,還是沖着文子熹:“見過狀元郎。”

寧淮先反應過來她認錯了人,剛欲說話,文子熹便已經噗嗤一聲咯咯笑了出來:“你叫誰狀元郎?”

那婦人聽着這身前的人說話聲音太嬌,心裏一緊,微微擡頭,看見眼前被她喚作“狀元郎”參拜的人雖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裳,但卻生得白淨異常,端鼻修眉,眉目似蘊妩媚。

是個姑娘,還是個生得尤為美貌的小姑娘。

“這,這,這……”那婦人把原本不大的眼睛硬生生瞪得像個鈴铛,看着文子熹的臉犯起了糊塗。

李成水再也按捺不住,指着一圈埋頭俯身的人急道:“你,你們好好看看,這是當今聖上愛女淑陽公主,不是狀元郎,還不先參見公主!”又轉而向文子熹賠笑道“還請公主千萬莫要怪罪,這是我妻劉氏,她不知您會來,還以為随我回來的只有狀元郎一人。”

“無妨。”文子熹踏入門檻,上下打量了劉氏一番,心想着就憑這她的豐腴得有些過分的體格,說不是李成水妻子她還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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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在聽到“公主”二字時整個人吓得一個激靈,又被文子熹上上下下打量得後脊發涼。她的蒼天大地王母娘娘,眼前這小姑娘竟然是淑陽公主,她,她竟把公主大人錯看成了個男人!

李成水朝劉氏使着眼色:“還不快見過淑陽公主。”

劉氏層疊着肉的下巴不由地顫了兩顫,喉頭一下子堵了:“公,公,公,公……”

人一急,話有時也就說不利索。

李成水已經一手拍上了自己锃光瓦亮的腦門兒,腳跺着地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這犯糊塗的妻子搖醒。

文子熹聽她說了半天的“公”字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便略挑了挑眉,搖着頭道:“我是公主,不是公公。”

此話一出,立馬能聽見有小丫鬟在捂着嘴偷笑。

饒是寧淮此刻一心想的便是去見被李成水接到他府中休養的母親,但在聽到文子熹吐出那“公公”二字時,還是忍俊不禁。

李成水聽了便也想笑,但又急妻子的失态,臉上的肌肉抽搐着笑也不是愁也不是。

“民,民女見過淑陽公主,見過狀元郎。”一個脆亮的女音響起,破了這滿室孕育中的尴尬。

文子熹這才注意到劉氏身旁還跟着一個年紀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頭上釵着雙股金釵,穿着粉紅小坎肩,長得珠圓玉潤,面相很是讨喜的女子。

這女子先是向文子熹施了禮,又向她身後的寧淮道了安。

“這是微臣的女兒李元。”李成水見女兒開了口,便立刻向文子熹介紹道。

“行了,都免禮吧,我哪有那麽吓人。”文子熹示意這些人都起身,又笑着對劉氏道:“李夫人把我認成了狀元郎,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說着便又看了一眼寧淮,眼神裏頗有些本公主打扮得清逸一點兒便比你還英俊潇灑的得意。

寧淮自回她個“臣自知不如您”的眼神,随即向李成水問道此行他一直最為關心的事:“李大人,不知我的母親先下正在您府上哪裏歇着,可否先帶我去和我母親見面?”

李成水這才反應過來忘了正事,忙領着寧淮去見他母親。

——

知縣大人府中的客房布置得還算雅致,除了牆上挂着的字畫有點多,且作者署名都為“李成水”以外。

寧淮坐在床邊,用勺子舀了藥,放到嘴邊細細吹涼了之後才再喂給母親。

文子熹搬了張凳子坐在床前,雙手撐在凳沿兒上,乖乖地看寧淮喂他母親喝藥。

江氏坐在床頭,喝下一口兒子喂來的藥,又看了看一旁乖巧着不說話的文子熹,有些不好意思:“好了,讓娘自己喝吧,我又不是端不起這藥碗。”

“兒子不孝,本該一中狀元就親自回來接您進京城的,卻一味躲懶派了別人來接您,結果您病得最嚴重的時候我卻不在您身邊。”寧淮又喂了一口藥給母親,“兒子給喂娘喝藥,算是給娘賠罪,願娘不要怪罪兒子的不孝。”

他現在才知道原來自他進京趕考之後母親便得了風寒,因着要忙地裏的農活兒便一直拖着沒去看大夫抓藥,結果有天正在山上拾柴火的時候碰上了突下暴雨,腳一滑從山坡上摔了下來,還淋了一夜的雨,幸虧第二天被路過的鄉親們給救了起來。

母親身子本就不好,這便生了一場大病。

“你若不孝,哪還有孝順的?”江氏嗔道,“這不一聽我病了便急急忙忙趕回來了?”

文子熹默默點點頭,寧淮一路都在趕路,飛馳的馬車差點沒把她跟雙悅颠得散架。

江氏又看了看默默點頭的文子熹,笑了:“還給我帶了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回來,這才是你最好的賠罪。”

文子熹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向自己,小臉瞬間爆紅,忙轉過身去背對着寧淮母子:“沒,沒有,還不能算是兒媳婦呢!”

寧淮臉也有些熱,但在聽到文子熹說她還不算兒媳婦的時候便立刻争辯道:“怎麽不算?聖上是已經指過婚了的。”

“那……那”文子熹正要找點什麽辯白,房門卻被輕輕扣響。

“進來。”江氏朝門外應道。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只見李成水的女兒李元端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她把食盒放在外面桌上,對文子熹和寧淮都行了個禮:“見過公主,見過狀元郎,這是江伯母和你們三人今天晚上的晚膳,我爹本說要設宴為公主和寧大人接風洗塵的,只是你們說了不用,他便命廚子做了些好菜讓我直接給你們送過來。”

“謝謝你。”寧淮對李元笑着點點頭。

“不,不用謝。我該走了。”李元似乎沒想到寧淮會答她的話,眼睛一亮,臉上飛上兩團紅霞,飛快地轉身關上房門。

江氏望着李元背影嘆了口氣:“這李家姑娘人很是好,我住在李大人府上這幾天她經常來照顧我。”

文子熹有些好奇:“伯母,那李大人是因為寧淮中了狀元,才把你接到他這裏來休養的嗎?”

江氏道:“李大人一知淮兒中了狀元的便領着人到家裏去恭喜我,結果一去便發現我正病重,他便以我家住的偏不好瞧大夫的緣由把我接到了這裏治病,淮兒派來接我進京城的那些人也都是李大人接待的,告訴淮兒說我生病的信也是李大人幫忙寫的。唉,不管怎麽說,這些天來李大人和李夫人都對我照料有加,真不知該怎麽謝他們。”

寧淮颔首:“是該好好謝謝他們。”

怪不得李大人知道他會回來,率了那麽多人跑到城外吹吹打打地迎接。

文子熹笑:“嘿嘿,要我說嘛這李大人私心肯定也是有的,他知阿淮中了狀元,以後肯定還指望着阿淮拉扯他一把呢,所以才要先從照顧好阿淮母親的事開始,是不是?”

宮裏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也都是如此,見着官位比自己高的便都明着暗着想去巴結一番。

江氏朝文子熹伸出手,文子熹忙伸手握住。

“李大人和李夫人的私心倒也只有你說的那一項可以成了。”江氏握住文子熹的手,眼睛看了看桌上李元剛剛送來的食盒。

寧淮也看了看那食盒——李大人的另一個私心,早在他見到文子熹跟他一起回來的時候便已經碎成了渣兒。

文子熹不解他們母子為何都看着那食盒,難道是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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