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神醫乏術

天元帝壽宴的請柬下至衡陽王府的時候,衡陽王劉奔正看着自己那條複原的胳膊直皺眉頭。

“你們不是說我的手臂能恢複如初?還說用了許多的療傷聖藥,為何我的手還是毫無知覺,就如同是裝了一個假手臂一樣,而且,這手臂三不五時的便疼痛非常,到底是何道理?”。

立在衡陽王身邊的姬鸷此時也正打量着劉奔到底手臂,明明是按照師妹信件中所說的一般,為何效果卻差的如此大······心中雖然存疑,可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王爺,切莫着急,這俗話說的好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給王爺傷口上擦的可是家師法坨親自研制的續骨膏,效果驚人,秘方卻是早已經失傳,只留下一瓶珍品。尋常人我是萬萬不會用的,就比如那天那位公子,那手臂上的刀口愈合都需要三個月,而那時骨頭已經全然壞死,不可能再生了。這但凡是傷了筋骨的又有幾個不疼的,王爺還請稍作忍耐”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在等等?”

“還請王爺多些耐心”

“等等也無妨,如今這個也勉強能看得過去,不過你确定我的手安然無恙?”

若是實話實說,他恐怕沒什麽好下場,這些日子留在這衡陽王府中,他可是見多了這位暴戾王爺的心黑手狠。因為那位出身有問題的王妃司馬秀玉,這王府中但凡姓司馬的下人都被遷怒了,男的打個半殘,女的劃花了臉賣入娼樓,王府裏哭聲一連數日未絕,那些人何其無辜,不過就是撞了姓字,有的還是當初那位得寵的時候賜下的姓,卻都落得那等下場,看着就讓人心驚。

“這是自然”

“那好,醫聖就是醫聖,果然如傳言一般醫術超群,你給本王治療有功,這次壽宴,本王定然替你引薦朝中的權貴,保你在我天元的富貴榮華”。

“謝王爺,小人這就下去,給王爺準備下次的用藥,壽宴之前用上,王爺的手臂便可一日無憂,一絲痛感也沒有”。

聽到還有能讓自己不疼的藥,劉奔眼睛瞪得老大,一腳踹了上去,将人幾乎踹倒在地上。

“有這樣的藥為何壽宴前才用,還不快去!本王現在就要!”

“這······是,小人這就去”

從王府正院一出來,姬鸷的臉色立馬拉了下來,這天元國的王爺未免太不懂禮數,将自己請來,卻像使喚狗奴才一樣使喚自己,實在是豈有此理。相當初自己在西戎是何等的風光,如今怎麽變成這樣了,想想這些年來的事,姬鸷便滿腹牢騷。

“王爺,您這般對這位姬神醫,恐不太好吧,畢竟這高人都是有些脾氣的”。

姬鸷走後在一旁候着的管家蔣維忍不住上前提醒。

“你放心,這姬鸷不敢對我尥蹶子,這前幾年他在西戎确實是風頭鼎盛的醫聖,可是現在······哼哼,他在西戎可是惹了大禍,才跑到咱們這天元來的,如果不是我為了給宮裏的人尋藥,他的命可都要丢在西戎”。

“王爺,這姬神醫竟然是西戎的······”

“他?”,衡陽王不以為然地說道:“現在不過是西戎到處通緝的逃奴,那西戎的國君可是親自下令一旦抓住格殺勿論!”

“竟是這般嚴重麽?那他究竟犯的是何事?”

“這件事說起來就話長了,這西戎皇室自法坨仙逝之後,就将神醫堂那份分成給收歸國有了,這老小子為了承襲神醫堂的大把錢財,就壯着膽西戎的攝政王治那心疾,想得半世的富貴,可他太壞了,為了琢磨治病的法子,竟然從活人的身體中割下器官做實驗,這一連就割了上百人,最後,事情敗露,那攝政王病不治了,他卻被人通緝了。莫怪人家都說這醫者心涼似鐵,這動起手來可比本王還要心黑,那死在他手裏的幫百個人中可二十多個是不足八歲的孩子”。

“如此這般大的事足以震驚列國了,為何卻是一絲消息也沒流傳過來,這些日子,往咱們王府來求醫的人可都不少”

“消息?這樣的消息怎麽可能透漏出來,你可忘了西戎可是靠着醫道富國的。先是一個神醫法坨,聞名各國,他親手做的一盒藥,便是萬兩也不可得。說起來那法坨不但醫術高明,與西戎國皇室合作的神醫堂的份子幾乎養活了整個西戎皇室,如今法坨沒了,手下就這麽一個徒弟,難道你要他們告訴天下人,這神醫的弟子,西戎剛扶起來的醫聖,竟然是這等醫德敗壞之輩,這樣的消息傳過來,莫說是別國,便是咱們天元,每年送到西戎的藥材錢都要大大減少。這樣的消息但凡有些心思的都知道該封鎖了”。

“可既然這姬鸷是這樣的人,那王爺怎麽敢用他,這樣的人沒有醫德,那醫術······”

“你以為本王是傻子?這姬鸷并非全然是欺世盜名之輩,到底是神醫的弟子,醫術還是可圈可點的,本王曾數次前往西戎為皇家采買西戎國的藥材。曾經親眼見他治過諸多的疑難雜症,這次那個野種得了那種下流病,我親自去西戎一趟,卻碰到他正被人通緝,便将人給帶了回來。如今,他能死裏逃生,可是多虧了本王,他的命都是本王給的,本王就是讓他做條狗,也該給本王汪汪叫!”

蔣維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如果主子真是救了這姬鸷一條命,那他就相當于是簽了死契的下人了,別說是當狗,就是王爺現在要他的命也是無話可說的。

“蔣管家,你也是王府裏的老人了,本王對于有本事的人何曾虧待過?在外面,本王可是給足了這姬鸷面子,他的那兩個弟子,來了京城,本王還讓他們借着王府的名義在京城中的繁華之地開了藥鋪醫館,他也該知足了!”

話說得如此透徹,蔣維自然點頭稱是,踟蹰片刻,卻還是将由于再三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王爺,有一件事小的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都跟着本王這麽多年了,什麽該不該講的,說!說錯了本王就當沒聽見”

“宮裏的娘娘前兩天傳信兒過來,請王爺務必進宮一趟,王爺這些日子一直身子不爽,奴才這才一直沒敢回這個消息”。

聞言,劉奔站起身來,看了管家半晌

“你覺着本王該進宮嗎?”

“自然是該的,不管那位做了什麽,可皇後娘娘到底是您的骨肉,您下面如今算下來可就這麽一個孩子了。當初為了穩固您和皇家的那份情誼,設下鳳凰命的局,将她強行送入宮,實在是有些殘忍,說句不該說的,當初小姐正值妙齡,宮裏的正主在年歲上可是稱得上一聲祖父啊!”。

“行了,本王也沒說不進宮,我眼裏一向是不容沙子,把那個女人處理了也不後悔,只是如今那司馬秀玉沒了,也不知道她怪不怪我這個做父親的,若是怨怪,留着将來怕是禍害”。

一聽這話,蔣維心都涼了,這王爺難道對皇後也······不敢深想,他只能替着多說兩句。

“必定是不會,人家都說父女連心,咱們那位已經去了的王妃娘娘,也是王爺當初看得準,不曾讓她教養小姐們,娘娘與她也并沒有多少情分”。

“那是自然,莫說那賤人本來的出身,便當真是季家的表親,也沒有資格教養本王的女兒,說起來那個野種不是本王親生,自小便是頑劣,可璇兒卻是不一樣,從小就跟着宮中請來的嬷嬷,守規矩多了”。

想到了女兒的一些好處,劉奔難得松了口:“行了,今兒個本王就進宮一趟,也不能太過為難她”

得了衡陽王的口頭允諾,蔣維笑了笑,哪裏是不為難皇後,不過是不為難自己罷了,這衡陽王府本就是因為皇後才維持了如今的榮光,如果真的舍棄了她,就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眼下皇後肯低下身來,王爺求的不過是個臺階下罷了。若真論起來,府裏頭的兩個誰更加得王爺的心意,從前便都明了,只是,這王府中的父女之情哪裏比得上權勢富貴來得重要呢,便是只有三分也要變九分那。

······

王府的客房裏,姬鸷一臉茫然的坐在桌前,看着桌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信件出神。

“師父,您到底怎麽了?”

比起一臉悠哉的師弟,老實本分的大徒弟杜春對師父如今的處境很是憂心,他可是看到了方才回來,男子的白衣上那個大大的腳印子。

“我都按照師妹信中寫的做了,可是衡陽王的手臂不知道為何竟然猶如死物一般,并非像信中所言痊愈無傷。”

“師父,難道是師叔的治療法子不對,又或者她在信中誇大了效用?為了給這位王爺治病,咱們可是連師祖留下來的唯一的一瓶續骨膏都用上了,怎麽說也是事半功倍的呀!”,杜春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用了近一半多的藥瓶,一臉肉疼。

“這······”,姬鸷也不能确定

“師父,這可如何是好,那衡陽王可不是好惹的,若是他知道咱們沒有辦法治好他,後果定然是我們不能想象的”。趙瑞跟着姬鸷是奔着富貴來的,從來沒想過要把命搭上。

一時之間,師徒三人困坐在王府的客房裏,俱是一臉愁容。

忽然間,一旁的趙瑞一拍大腿:“師父,要不咱們相辦法逃出這王府,我知道有一戶大戶人家,子嗣得了腎疾,若是師父治好了他,也能有個庇護”。

“什麽大戶人家,不就是忘川侯府”,對于趙瑞所說,姬鸷一臉不以為然,徒弟與忘川侯府那個女人的事杜春早就看見回來告知于他,卻根本不考慮。

“那忘川侯在天元是個不理事的人,怎麽能庇護得了我們師徒,你別忘了,咱們如今是什麽身份,你呀,還是小心着點,那種女人也敢沾,遲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師父,我這不也是為了您着想,我這不遠千裏過來,可都是為了您那!”,對于自己這場露水姻緣,趙瑞還是十分滿意的,這天元的女人的滋味,與西戎的就是不一樣。

“行了,為師已經有了打算,近日天元帝生辰,衡陽王會為我引薦,我要為這位皇帝獻上生子丸,相信定然會讓他喜歡,只要出了成效,想來要尋個好靠山也容易的很”。

“生子丸!”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杜春和趙瑞對視一眼,姬鸷這些年的成藥他們都十分清楚,這生子丸還是第一次聽說過,想到之前得到的那些信件,趙瑞忍不住問:“師父,這生子丸莫非也是師叔研制出來的?”

“确實,我沒想到,這師妹竟然私下裏研究這麽多的奇藥,真不愧是盡得師父真傳之人”

姬鸷此時不得不佩服自家師父收徒弟的本事,尋常的名醫是斷不可能收個女徒弟,畢竟這世間的教條太多,帶女徒弟多有不便。可法坨這個人就是不走尋常路,不但收了女徒弟,醫術竟然比其差不了多少,不對,哪裏是差,簡直是超越。姬鸷可不認為自家的師父在那等的年紀便能創造出這麽多的醫學上不可能的奇跡。

當真是古怪存在,竟然連這等的藥都能弄出來,實在是匪夷所思。趙瑞想到自己方才到京城中入到的那戶人家,一時之間只覺得高深莫測。他甚至開始後悔,給人家留下了那等不好的印象。那名女子一聽聲便知道定然是青春貌美,家財又不匪,和自己師父又有這麽一層關系,若是自己當初表現好一些,說不定······趙瑞又開始浮想聯翩。不過想到後面被人那一通好打,看來對方對自己的印象一定是極差的,還是不要招惹的好,畢竟天元國的美人多得是,不能再老虎身上拔毛啊!

“師父,當初給衡陽王治手,徒兒便存了疑慮,咱們與師叔家的這位師妹并沒有任何往來,她怎麽會給咱們送這些東西過來,現在果不其然,王爺的手并沒有完全治好,所以,其他的方子也是不可用的”。

杜春不比的趙瑞那般想得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名利雖然想得,可沒來由送上來的大禮說不定就是一把利刃鋼刀。

“你說的對”

被杜春這麽一點,姬鸷也有一些猶豫。

“師父,既然有疑慮,咱們不妨上門拜訪一二,那位小師妹既然是師叔的女兒,想來對醫道也有一些研究。當初徒兒與這位小師妹結識,乃是她重病之時,她府上的管家說她高燒數日,體溫可熱熟雞蛋,這樣的情況下,她竟然一夜間痊愈,這尋常人若是那般,恐怕就是不死也會燒成傻子,可我那日見的人,說話有條有理。徒兒想,說不得,她與師叔一般,也在研究什麽了不得的神藥”。

人一旦被神話,那什麽聯想起來都覺得順理成章,趙瑞将那日的情景這麽一連起來,說得那是繪聲繪色。

“你說她是哪座府邸上的小姐?”

“徒兒後來打聽過了,那就是天元近兩年風頭大盛的穆家”

“穆家······”

姬鸷眼前突然間閃過在王府碰到的那名女子的影像。當時他正急于結交天元的一些貴人,還真沒留意,現在想想,那面貌可不與自己的師妹有着那麽幾分相像嗎?

“看來為師要親自登門拜訪,去見見我這位世侄女”

“家母的确是神醫法坨的弟子,那些手稿也确實是母親的真跡”

穆家大宅,玉歌看着眼前笑得和藹的姬鸷,沒等他提問便先行作答。

“那可真是要多謝世侄女解了老朽的燃眉之急”,知道東西當真是對方送過來的,姬鸷表現出了一些親近之意,畢竟而今,他們師徒來到天元,熟人并不多,師妹的女兒,如今家大業大,他自然打算好好将這層關系延續下去。

“姬伯父不必與我這般客氣,當初我的母親将這些手稿留下,多半也是為了造福百姓,恰巧當日碰到令徒,意外知道伯父目前的處境,便順手将這些手稿送給伯父也算是寶馬贈給了伯樂”

“關于這些手稿,老朽有一些疑問”,眼下姬鸷急于擺脫困境,找到了人,自然急不可耐的便想要解惑。

“伯父請講”

“我見手稿上說,上面的救治之法都是經過你的母親親自驗證的,可是為何我為衡陽王醫治手臂之時效果卻差強人意,比如說這斷臂重續,臂雖連接卻無所用,就猶如······”

“猶如假肢?”

“是,是,是”,見玉歌接了話,姬鸷立時走上前來,追着說道:“我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手稿上說的做,可結果卻大不相同,哪怕是用了先師做的續骨膏,也仍然無所用,不知是何緣故”。

聞言,玉歌挑眉,“當真是一模一樣?”

“當然,絕沒有半點錯漏”

“我看不盡然吧,至少姬伯父并沒有我母親親手研制的生機丸”

“生機丸?這個師妹并沒有在手稿中提到過······”

“這是自然,難道每一位大夫都會将自己的秘方寫得那般的完全,便是母親的其他手稿,多數也都是露七分藏三分,作為名醫,許多東西都是需要自己去領悟的,那些自己研制出來并未廣泛流傳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會重筆詳述了。難道姬伯父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這······”,姬鸷終于恍然大悟,為何自己多年來拿着人家畢生精要始終沒能追趕上師父法坨還有那個天資卓絕的師妹,原來問題出在這。這些年他坐守西戎,神醫堂有師父法坨研制的名藥數百種,他用着都已經習慣了,自然也就忘了師妹的手稿中的治療之法也是要配上自制的藥膏的。

“那這生機丸······”

“這生機丸為何沒有在方子裏?”,他可是看了好多遍,手稿中沒有專門著述斷臂要用藥丸那!而且不要說生機丸,就是出現過的藥也不過是一筆帶過,連成分都不曾有。

“玉歌是商人,這藥丸的方子自然是歸穆家所有,伯父在西戎行醫,難道藥方子都可以随意示人?”

“這······那不知這生機丸價值幾何?”

“黃金萬兩”

“萬兩!”姬鸷有些瞠目結舌的望着眼前的女子,這簡直就是獅子大張口。

“伯父莫非嫌藥方子,如果不是看伯父的面子,定然會要五萬之數,畢竟衡陽王府財雄勢大,這斷臂之苦想來王爺也是受夠了而且玉歌還會送伯父另外一章藥方,伯父定然會喜歡”。

聽到還有其他的藥方子,姬鸷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老朽這就回去籌銀兩,世侄女,如此就多謝你了,日後,我姬鸷若是在天元站穩了腳跟,定然會好好照拂于你”,衡陽王的手臂治療之功是萬萬不能跟其他人扯上關系的,只要他拿到生機丸,也就不必過分擔憂自己目前的處境了,日後說不得還能有一場大富貴。此刻的姬鸷懷着滿腔的壯志濠情,站起身來便朝外走。

“小姐,此人實在是厚顏,明明承了小姐的恩,卻還要說要照拂小姐,依我看,這藥不能給他!”

看着姬鸷離開,立在一旁的劉安一臉沒好氣。

姬鸷這個人,玉歌太過熟悉,曾經,在他落魄之時,是她伸手扶了他一把,還将母親的手稿毫無保留的盡數交給他,圖的也是造福百姓,只是沒想到最後百姓沒造福幾個,倒讓自己後悔終生。

夕陽下,看着天邊的紅光大放,玉歌輕笑出聲:“給,為何不給,而今可是我照拂他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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