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登堂入室

回到衡陽王府,姬鸷命杜春取了自己壓箱底的銀子去穆家将生機丸的方子買了回來,整個人都顯得神清氣爽,在書房的上了鎖的盒子裏翻出那些手稿之後,他迅速的翻到後頭,将上面的用藥成分分開抄錄了下來,當然,在期間還不忘記填上幾位沒有用處的雜藥,抄錄完後,便将兩份藥材單分別交給了兩個徒弟命他們速去配藥。

臨出門前,姬鸷将趙瑞留了下來。

“那穆小姐送來的手稿你可曾私下看過了?”,真正強大之人,都希望徒弟能獨擋一面,盡得真傳,可這件事放在姬鸷的身上就不适用了,他雖然帶着徒兒,卻凡是都習慣留手。這東西經過了趙瑞的手,他便頗有幾分不放心。

面對姬鸷目光中帶着的審視,趙瑞啞然,若是以往,他還真會留下一手,可這次,東西是被逼着送來的,他又不知道對方的真是底細,當初那些人為了追問面前的人的底細,可是幾乎将他打出了內傷,他怎麽敢開他們的東西去瞧。哪怕是現在,他都覺着對方送來的東西未必靠譜。

“回師父,這送來的東西可是貼了封條的,如果徒兒看了,上面怎麽會不留痕跡?”

姬鸷回到屋裏,看了看趙瑞拿過來的盒子,的确是沒有過多的痕跡,當即點點頭。

“嗯,你也不必在意,這些東西,将來為師老了,自然都會交給你們,你們如今要做的是多看診,見過病例千種,方知醫道奧秘”。

這種套話誰不會說,趙瑞點頭稱是,而後拿着姬鸷給的藥方子出了大門。

之後幾日,姬鸷給衡陽王劉奔做了一些藥丸适用,雖然效果不是立竿見影,可對方的手指卻是有了反應,如此下去,三個月過後,這手便能恢複大部分機能,這個結果令姬鸷大喜過望。

“為師并非不明事理的人我知道你對那忘川侯府的事挂心,這件事為師抽了空可為你處理,你且記住,這換腎之法,必須有合适的腎才能實施成功,這孩童的腎必須是孩童身上取用,有親緣血脈、身康體健者最佳,你可讓那邊準備着,時機合适了,便告知于我,你不是也想學這換腎之法,這次為師可以教導于你,只是冷家那邊我暫時不适合出面,至少還需要再做觀察,到底那一棵大樹更加牢靠一些”。

往日姬鸷并不看重趙瑞,只因他心思全然不似杜春一般放在學醫救人上,再加上花花腸子多,姬鸷一直覺得此人能用卻不可大用,可經過這件事,忽覺自己對這個小徒弟委實沒有盡過多少為人師表的責任,現在想着要稍微彌補一下。

姬鸷難得的大方令趙瑞有些驚訝,要知道,這平日裏只有杜春才能跟着他做那些事,他也不過是能給放放風罷了,如今卻是松了口了。

“謝師父栽培”,

醫術對于他的說,不過是當個飯碗罷了,可如今,卻有些不一樣。那個天元國的女人讓他稍微有了些改變。方開始的時候,他本想着就是玩玩,嘗嘗這異國女子的滋味,可這些日子,與之接觸,竟然還培養出不同以往的情分來。他看着她孤苦無依不受寵,看着她為了骨肉性命擔憂夢中哭醒,便想着幫她一把。不過不得不說,到底是露水姻緣,他打算偷溜的時候也是沒想到這個女人,也就是現在留下了,方才打算将這情分繼續下去。畢竟他從西戎逃亡而出,被官府收押的妻室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到了何處,身邊的女人,目前也就這麽一個。

得了姬鸷的口頭允諾,趙瑞回去後便立即讓自己藥材鋪子裏的夥計借着給冷家送藥材的名義給邱婉瑩送了口信。

邱家的小院裏,從桌上放着的那幾包藥材裏抽出中間的一包,看着藥材包上寫的東西,女子的臉上先是一喜,而後卻是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一陣陣咆哮聲将她的思緒打亂,她走出院門,便見那往日風流倜傥的弟弟邱子鶴此時正披頭散發的跑出來,嘴上罵罵咧咧的要跑出去找衡陽王算賬,沒過多久,母親冷氏就帶着人幹了過來,一群人,七手八腳的将邱子鶴給綁了起來。

“子鶴,你就消停一會兒吧,那衡陽王是你能惹得起的嗎?想當初我便讓你跟劉妍斷了,你不聽,現在能撿回這條命就不錯了!你知道嗎?那劉妍都沒命了,那屍首都喂了野狗了,難道你要跟她一樣!那是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你又是什麽人,你現在上門就是找死!”

冷鵬飛之後派人詳查的消息讓冷氏渾身犯寒,哪怕沒有血緣,這劉妍也是衡陽王養了多年,疼了多年的女兒,沒想到翻起臉來就落到了這樣的下場。如今邱子鶴雖然斷了一條手臂,可是那邊卻是留了餘地到底把治療花柳症的藥按時給送來了。這段時間眼看着就痊愈了,冷氏可不想再去節外生枝。

“劉奔!你個老畜生!”

此刻,邱子鶴卻恨意滔天,無奈被衆人架着,反抗也無力,再加上手上的傷還疼痛難忍,這一動就滲血,面色蒼白似鬼,讓人目不忍視。

男子的咆哮聲在冷家宅院裏響徹,冷氏苦勸良久,也沒有讓人冷靜下來,便歇了心思,讓人把邱子鶴打暈了擡回院子裏去養着。

“以後少爺要是醒了,你們給他喝點讓人昏睡的藥,先讓他老實呆着,他手上的傷好了又裂開,血都要流幹了”。

在此之前,管家就有這個打算,可冷氏沒同意,理由是“是藥三分毒”。如今冷氏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兒子和瘋子一樣,她沒有那麽多精力去看着。

“是,小的明白”

看着人被送回去,冷氏松了一口氣,轉過身便看到長女婉瑩正站在自己身後。

“母親”

“嗯,城兒這兩天還好吧!你也看到了,你弟弟現在這模樣,我是分身乏術,也沒顧得上過去看”。

冷氏不是沒時間看,是不忍心,看到這個外孫子,就總覺得留不住,她也想過私下去找神醫,可才到了王府大門口就被人趕出來了,那神醫如今被衡陽王把在手裏,她是一點兒招都沒有。只求宮裏面的侄女兒能争氣,有什麽好消息,這樣衡陽王府怎麽也不能一點兒情面也不給。

好不好的邱婉瑩已經不想在哭訴了,從前自己哭着有用,要什麽一哭就能得到,可現在,她就是哭瞎了她們也顧不上她,現在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母親,女兒想回侯府”

“你說什麽?你……想回去?”,冷氏沒想到邱婉瑩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婉瑩,你是不是在怪娘?啊?”

邱婉瑩的平靜無波讓冷氏頗不是滋味。

“母親說的什麽話,我怎麽會怪您?只是女兒突然間想通了,這人呢,就是一切要往前看,女兒以前不懂事,什麽都想要最好的,不順心日子便過不下去,司徒宏容貌變得不再英俊,便把推開,以至于讓人家鑽了空子,以後不會了,穗兒就是再厲害,那也只是個側夫人,她的孩兒還是得叫我一聲嫡母,就沖着我侯府嫡媳的身份也斷然不能一直住在娘家只要我肯花心思,司徒宏會回心轉意的,我的城兒是侯府的嫡長子,怎麽能就這麽在外面養着?”。

“婉瑩,你這麽想就對了”

沒想到邱婉瑩突然間想通了,冷氏大感欣慰,在對待侯府這件事上她也覺得自己太過縱容女兒了,當初看着女兒在那日子實在是不好過,不忍看她在那忍氣吞聲過日子。可是現在回過味來才知這一步走錯了,堂堂侯府嫡媳,讓個丫環胚子給逼出府,簡直是個笑話。這幾日,她也盤算着将人勸回去,沒想到女兒竟然自己想通了。

“忘川侯不理家事,你回到侯府只要攏住了司徒宏,安撫好那周氏,其他的便好說,只要穩住了腳,将來府裏頭還不是你說了算?”

“母親,我會的”,邱婉瑩笑了笑,卻是向冷氏提了一個要求。

“你怎麽會想去那種地方?”

冷氏沒想到女兒竟然提出來要去自己大哥名下的妓院中去看看,至于看什麽,大概就是妓女如何讨好男人這些招數。這種事冷氏當初也做過,到底沒壓下自己的自尊心。如今一向看不上那等地方的邱婉瑩竟然也……

“母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表姐入宮能得寵不是沒有原因的,男人,不都是一樣麽?想要女人出得廳堂,卻又想女人上得了床。床地之間的事,那些女人不是最清楚?我想,父親之所以迷戀那青樓女子,這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那個賤人也配”,說到邱鴻儒在外養的小妾,冷氏不免冷笑。

“不管她配不配,在父親的心裏,她已經超越了我們,您看,家裏出了這麽多事,父親可曾多來看過一眼?”

被說到了痛處,冷氏沉下臉來。邱婉瑩說的沒錯,這些日子,邱鴻儒幾乎沒幾天回府的時候,跟那個小妾倒是打得火熱。就連自己的兒子出了那麽大的事,也沒見他多來看上兩眼,好像不是他親生的一樣。

“當初,母親就不該把子鶴送到外面去,父親雖然怨他,可左不過是毒打兩頓,事情過了,讓子鶴好好賠罪便也罷了,母親卻讓他跟着舅舅。女兒知道母親是覺着父親那麽些年也沒什麽長進,而舅舅卻有些手段。可您也忘了,當初您之所以選了父親,不也是因為他乃是地道的讀書人,而舅舅那樣的僅僅是綠林的悍匪出身嗎?這些年,作為家裏的嫡子,子鶴把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上了。幕後的推手不就是您嗎?”

冷氏一直所避諱提到的是就被邱婉瑩這麽直白得說出了口,令她無地自容。的确,當初找上邱鴻儒,一是因為他的父親是彼時的大将軍,二就是因為他那種不同于自家兄長的那種書生氣,可是後來,看着曾今的姐妹嫁的人一個比一個好,就連那曾今給大戶人家當過丫環的王夫人的地位都超越了自己,一向要強的她怎麽能受得了,自然而然心裏便對一事無成的丈夫有些輕視,何況如今他竟然到了這把年紀了還要跟個妓女糾纏在一起,這讓她如何能忍。這些日子多少人看了她的笑話,能忍到而今已經是極不容易了,卻沒想到如今被女兒一悶棍給打醒了。

她說得沒錯,邱鴻儒怎麽樣,她知道的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她都過來了,卻輸給了個妓女,當真是不理智。

“好,我這就去跟你舅舅說讓他安排一下,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便親自送你跟城兒回侯府,周氏那個人,不過是要我們先低頭,這次便低一下又怎麽樣。你也不必擔心她太過刁難你,你舅母最近與樓郡王妃交好,那樓郡王将周氏的女兒迎回去不過是新鮮了兩天,随後就被扔在了一旁,現在就跟個丫環沒什麽兩樣。她若不識趣,日後也沒有好日子過”

“謝母親”

“謝什麽,今兒個可是你把為娘給點醒了,也該叫你父親知道這家門朝哪開了。他不是一直想讓那個女人進家門,我就讓這一步,人到了府裏頭,日後有什麽還不是我說了算。正好子鶴也需要人照看,這做姨娘的,也該盡盡心”。

“一切由母親說了算”

知道冷氏有了對付那名青樓女子的打算,邱婉瑩點點頭。

這段日子她住在府裏,幾乎日日都見不到父親邱鴻儒的蹤跡。作為一名青樓出身的賤妾,那個女人實在太不懂的收斂了。冷氏卻沒想到,正是她們如今的安排給自己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翌日,才下了早朝,邱鴻儒便被家裏的管家給請回了府,說是冷氏有要事商量。這一回邱家,冷氏便主動說這些年是自己善妒,容不下人,所以以至于邱家人丁單薄,願意将孫茜娘以貴妾之禮迎入門。而女兒婉瑩,這些日子也想通了,昨日已經離開娘家回了侯府。而自己的兒子,這些日子過得委實不如意,讓邱鴻儒看在父子情分上回到府裏對他關照一二。

說起來當初搬出邱家,住在外宅也不過是心裏堵着一口氣,這時間一長便也消得差不多了。想想這些年,他一直都端着,可邱子鶴到底是他的兒子,也不可能真冷眼看着他去死。當初的怨念,随着時間的逝去,早就淡了,曾經那麽幾次,他也想過将人帶回來,只是每次去冷家,都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他那頑劣的兒子,不是在虐打小厮,欺負冷家的表兄弟,就是跟着舅兄冷鵬飛去了一些不入流的地方,旁人一說起,他臉上都臊得慌。這樣的人,帶回邱家将來還能不辱沒家聲。這來來回回幾次,将人帶回來的心思也就淡了,再加上之後他常年在外,也着實不遠去管束,只想着人長大了,吃了幾次虧就懂事了。

卻沒想到,人沒多懂事,這虧卻是吃得太大了。這幾日,莫看他好似不甚在意,這一天問府裏頭的事都要問上好幾回。

聽到邱子鶴如今的慘狀,他心中真是不忍,如今便打算順着冷氏給的臺階順坡下驢。

“茜娘,你可願意跟我回府?”

井泉巷的宅子裏,邱鴻儒目光灼灼的看着給自己紅袖添香侍墨的女子。不得不說,他若回府,那看顧孫茜娘的時間就少了,把她一個人留在這,他頗為不放心,畢竟茜娘年輕貌美,當初便有不少同僚看上,若是他一直不在······邱鴻儒心裏頭有些吃味,表面上是他納了茜娘,可實際上,茜娘是自己贖的身,那賣身契都不在他手上,他可不想同某些人一樣,平白戴一頂綠帽子。

當初衡陽王的壽宴,他也曾親眼所見,如今對青樓出來的女人,便莫名多了些防備,雖然孫茜娘跟着他的時候還是處子身,他也是不放心的。

“只要老爺心裏有茜娘,茜娘去哪都無所謂”

孫茜娘最近聽多了邱家的事,也沒想過這輩子都不進邱家,冷氏的盤算她心裏一清二楚,卻也是絲毫不懼。敵人在明她在暗,她有什麽可怕的,該怕的應該是冷氏才對。看着遠處邱家大宅的方向,女子的雙目中劃過一絲詭異的光。

“茜娘,你如此明事理,真是我的福氣”

不知道茜娘心中所想,邱鴻儒是十分滿意的,如今冷氏低頭求着他們回府,自己日後也不必每日回了府再出門避諱那些谏官,如此甚好。

邱鴻儒讓人收拾行裝,自己與佳人耳鬓厮磨了良久,一切打點好,便先回了邱家給孫茜娘選一處雅致的院子,準備把那邊收拾妥當,再将人正式迎回去。

當日午後,一頂粉紅小轎進了邱家的大門,孫茜娘正式在邱家住下。

穆家大宅,玉歌看着門房送進來的一匣子上等由各色花種調配出來的胭脂,取出一盒,用手勻了勻,随手點綴在了一旁的潔白的紙上,瞬間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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