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祈求

換了新環境,玉歌這一覺睡得淺,天都還沒亮便已經醒了過來。說起來也不是說睡不着,而是因為又聽到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哭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公公,求您輕點”

“嗚嗚······”

“小賤蹄子,這麽一根小東西就受不住了,這麽沒用,難怪給你好幾次機會連個侍衛首領都搭不上”

“公公,求您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給我出出主意吧!這宮裏的日子實在熬不下去了,嗚嗚!”

“求我?那你就好好表現表現······嗯?”

······

與玉歌同氣連枝的蠱王許是感應到玉歌的煩躁,那些聲音随之切斷。

紅着臉的玉歌抓過身邊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來,進入宮中的第一天她竟然聽到了如此香豔的牆角,其感受實在是難以描述。就這麽抱着被子躺着,迷迷糊糊外面的天便大亮了。

玉歌走出自己就寝的紫雲殿的廂房,一出門便看到門口站着的邱如漣。

臉色發白,氣息紊亂,身體已經成了這等模樣,竟然還有工夫應承宮中那些不能人道的太監的淩虐,實在是令人驚詫。

玉歌本來不想帶着這個讓她聽了半天春宮豔情的人,邱如漣卻好似打定了注意一般,一直跟在身後,她也沒奈何。

走到紫雲殿中的萬年松下,玉歌轉過身問身後的人:“你不過是負責殿內的灑掃的,體質如此,不在殿裏頭呆着卻攬了宮婢的活這麽氣喘籲籲的跟着我,到底想幹什麽?”

“我是因為你才進來的”,邱如漣眼淚汪汪的繼續說道:“你也應該帶我脫離這個地方”

“因為我?難道你算計我,還是我的錯了?”,玉歌當真想撬開她的腦子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讓她能如此理直氣壯對自己說這些話。

“就算是我的錯,我現在變成了這樣,你就不能可憐我?宮裏的貴人為什麽把你留下,早就傳遍了,我只是想你跟貴人們提提,我伺候的好,帶着我一起······你放心,我只求做個貴人的滕妾,絕對不會與你争寵”。

玉歌看着一臉希冀,好似自己是她的救命稻草的邱如漣,實在是啼笑皆非,難道這就是那位公公給她出的主意?都到了這種境地,還想着借着她上位。

“我不介意你一直這麽跟着,可給你所謂的貴人做滕妾這件事幫不了你,因為我對你所說的貴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那些可是皇族,又是一方之主······”

“夠了,你願意跟着就跟着,其他的事就不要再說了”

玉歌看着不遠處站着的人,實在沒有功夫去糾正她的想法,她如今的确是不容易,只是想出宮,她或許可以說上那麽一句,可她要求的東西不是自己能夠辦到的。

邱如漣顯然也留意到有人過來了,規規矩矩的站在了玉歌的身後。

“本來應該是玉歌前往拜見公主,卻不想長公主先來了一步,是玉歌的失禮”

看了看天色,不過才天亮了沒多久,這位公主便穿戴整齊,帶着人從相距甚遠的地方來到了這紫雲殿,也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一向如此熱情。

“本宮自出嫁之後,便習慣了早起,倒是穆小姐,應該多睡一會兒,畢竟人多睡一會兒,容顏才得極美。”

玉歌聞言,看着這位與自己母親差不了多少的公主,笑了笑,也沒有接茬。論相貌,長公主在幾位公主裏面算是出彩的,皮膚白皙,雙目照水,雖然眼角有些細紋,卻依然不失秀美。不過這位公主的生活也許當真如傳言中所說的一般,過得失了幾分順心。雖然面帶笑容,可是從面相上卻是有脾胃失合,髒器損傷的跡象,方才那麽在那站着她還留意到她的腿腳,似乎也有些不同于一般人,以至于一側的肩膀都有些傾斜。

說起來,天元帝的女兒衆多,公主們的親事早就是許多茶館酒樓中的談資,每當說起這位長公主,人們就很是唏噓,因為這位公主是先皇後身的嫡出公主,年輕是溫婉大方,美麗動人,有一段本應幸福的姻緣,卻偏偏峰回路轉,成了諸位公主中過得最不幸的。每一位從臺州回來的官吏都知道,這位尊貴的公主在夫君的府上是猶如丫環婆子一般的存在,那李敢眼中從來就不把女人當一回事,動辄打罵,曾經的妻子就因為被打的絕望自盡,長公主嫁過去以後也沒有改變他的脾氣秉性。有人就曾親眼看到過長公主在冬天的深夜裏被趕出來跪在州牧府的門外受罰,理由是李敢起夜,公主卻沒有及時的起來為其穿靴子。

······

一系列的傳聞玉歌聽了不少,對眼前多年過去依然保持着良好風度的婦人表示無言的敬佩,當然,她并不覺得對方心中一絲怨氣也沒有,一句“自出嫁之後”便不鹹不淡的道出了其中的心酸。女子成親,當真是類比投胎,嫁錯了人便是毀人終生。

“本宮與穆小姐一見如故,故而今日一大早就過來與你相見,本宮在不遠的一處花園中擺上了茶點,不知道小姐有沒有興趣,陪本宮過去用些早膳?”

雖然是詢問,這位公主卻沒有給對方拒絕的權利。而既然是體己話,自然其他人都是閑雜人等,見長公主擯退了左右,在玉歌身後縮着的邱如漣自然也不敢跟着。

清晨的皇宮,有些霧氣彌漫,婦人腳下的步伐略有些快,玉歌跟在其後,看着這位皇家公主看起來好似能被風吹跑的身形,當真是有些搖搖顫顫。那頭間不小心露出來的幾絲雪白,望着也有些紮眼。

“穆小姐是不是覺得,本宮不像個嫡出的長公主”,好似知道身後的人在打量着她,走在前面忽然間開了腔。

“長公主說笑了”

身着大紅色富貴牡丹的婦人忽然間轉過頭來,認真地說道:“本宮從來不說笑”。

終于到了地方,是一處正對着鮮花燦爛的涼亭。亭中擺着一道道精致的糕點,還有兩個雖然蓋着蓋子還散發着淡淡誘人香氣的湯盅。

在玉歌走近之前,長公主已經替她打開了湯盅,內裏是極為普通的材料,各種豆類、粳米、還有一些雞絲。

“嘗嘗這道八寶雞絲粥”

接過夫人遞過來的勺子,玉歌嘗了一湯盅裏的東西,雖然材料普通味道卻是不錯,這熬粥的湯底用的都是肉湯,還混着香油的味道。

“味道不錯對嗎?”

“嗯”,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為何對這麽一碗粥如此推介,玉歌還是不吝啬對它的贊揚。

得到了玉歌的肯定,長公主笑了,笑得很是燦爛。

“我的女兒也是這麽說的”

說起女兒,長公主江盛敏的眼中有了淡淡的光彩,這種母性的光輝令玉歌有些意動。

食不言寝不語,看着婦人一口一口津津有味的喝着盅裏的粥品,不再說話,腹中有些饑餓的玉歌也跟着一起吃起了早點。

等她吃得七分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面的人卻還在用勺子一點一點的将盅裏剩下的米粒都舀出來吃掉。

“我的女兒阿嬌,出生的時候只有不到四斤重,斷奶後經常饑一頓飽一頓,我看着三歲的她餓的半夜偷偷的哭,就托人從府中的庫房拿出來一些米糧,對方心善,除了那些東西,還帶來了一邊雞肉,那時候,我根本不會煮粥,煮出來還帶着糊味,可她還是吃的津津有味,連裏面的一粒燒米都沒有浪費,你能想象得到,一個皇家的嫡長公主卻只能給自己的女兒喝糊粥的景象嗎?”

“曾經,我以為皇家的女兒都是尊貴的牡丹花,可出嫁後卻發現牡丹易敗,不如路邊的雜草經得起風霜。我出嫁時也算得上是十裏紅妝,可我卻未曾享受到分毫。到了臺州,不到一個月,我就被迫換下了自己精致的衣裳,像一個女奴一樣伺候夫家的人,只要說一個不字,随之而來的就是非人的虐打。我在生下女兒之前,便先後流了三個孩子,有兩個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沒有的,剩下的一個僅僅是因為我替被夫君随手送人的懷孕的妾氏說話就被打下來了。那時候,我整日以淚洗面,久而久之,我便不再反抗,對我的夫君比對父王還要敬畏。那些人,他們就喜歡這樣,看着天元高貴的公主為他們穿衣脫襪,像個奴仆一樣”。

“我曾經數次給我的父皇寫信,希望他能令我擺脫那痛苦的生活,哪怕是帶着女兒和離對我來說也是幸福的。可是我等了二十餘年,都沒有等到父親的一紙回話,我逆來順受二十多年,沒等來君王替我讨個公道卻等到京城連發的九道诏令,命我親自帶着臺州的貢品回來給父皇賀壽”。

說到這,長公主江盛敏對着玉歌笑了。

“這便是我所身處的皇家,性情是這般的貪婪與薄涼”

“公主既然不堪忍受,為何不自己想辦法脫離苦海,還要在那忍受二十多年?”

“你以為本宮沒有逃離過?只不過沒有成功罷了,為此本宮的腿曾被打斷過,為了複原,本宮足足咬牙練了三年,才能直立行走,因為怎麽都跑不掉,本宮連做夢腳都在不停的揮動,以至于現在走路都比尋常人要快上許多”。

“公主今日找我,難道只是為了訴說多年的不易”

“當然不是”,婦人抓住身邊人的手,靠近前來說道:“本宮只是來請你幫一個忙”。

“長公主嚴重了”,婦人俨然走投無路,要不也不會如此卑微的做出請求。現在她坐在這,就算想拒絕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倒不如聽聽對方說的是什麽。

“本宮此次離開臺州,州牧李敢希望我以嫡出公主的身份懇請父皇免去臺州賦稅二十年,并廢除在臺州的軍制管轄。這種事本宮根本無需開口便知道不可能被父皇允準,這不過是他想要造反判出的一個借口罷了,這些年,李敢私下借着皇室的名義加重臺州賦稅,與臺州軍制管轄官員早就是沆瀣一氣,如今時機到了便想發難,本宮帶着大批的金銀來到京城,便是父皇暴政貪婪的罪證,那些無法生活的臺州百姓定然不再支持天元皇室的統治。臺州本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若是全名皆反,便是父皇有心要派兵也很難取得成功。當初父皇以為僅僅憑借一個公主便可免除臺州戰亂,偃旗息兵,卻不知當年若是趁着臺州不穩當機立斷打下臺州,便可一勞永逸。如今二十多年過去,我那夫君借着我這個長公主的身份給自己攬了不少巨額財富,養了大批的私兵,真的是已經養虎為患。那李敢哪裏知道本宮年幼時母後便已亡故,跟随在已故的貴妃顧氏身邊撫養,顧氏出身不高心思卻重,直到出嫁本宮與父皇見過的次數手指頭都能算得明白。在他心裏,本宮這嫡出的女兒遠不及那些妃子們生的要來得親近些。所以那李敢的算盤根本行不通,就算是本宮跪斷了雙腿,得到的結果也未必能如我所願。本宮此次前來,就沒打算再回去,只是我那女兒讓我放心不下。再過不久,若是真的起了戰亂,恐怕她就要被祭旗了。本宮久居臺州,知道穆小姐在臺州的生意也做的不小,手下亦有不少能人,相信定然有辦法将我的阿嬌從臺州帶出來,就是不知道穆小姐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臺州乃是天元之下的一座中心孤島,雖然道路不便卻物産富饒,這兩年穆家的生意已經略有滲透。然而,如果爆發戰亂,那裏的生意便是刀口舔血,那麽穆氏從中撤出是必然的。而商隊離開之前,要帶走一個人,也算不上什麽難事。畢竟那州牧和穆家也有生意往來,樊将手下的人應該能将人帶回來。

思量了片刻,玉歌回應道:“我穆家的确在臺州有些生意,若是臺州真的亂了,那麽,我想長公主交代的這件事或許能辦得到”。

“那本宮謝過穆小姐的相助之恩”,見玉歌答應了,趙盛敏笑了,這也許是她鼓起的最大的勇氣,去求一個對于她來說陌生的人,無論如何,這個人情她記下了。

“也許是本宮直覺有誤,我覺得穆小姐并不想跟我皇家打交道,在此,想要給小姐一個提醒,此次在宮中,穆小姐恐怕要小心提防,巨大的財富終究是禍根,我的那些姐妹中沒有省油的燈,你若看過去,越是良善的,說不得就有不為人知的險惡”。

“多謝長公主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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