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女 皇
後有追兵, 前有虎狼,如果是你, 你往哪邊走?
殷清流答, 往前走。
往前走,說不定還能活, 往後走, 必死無疑。
人畜生起來,畜牲都要甘拜下風。
殷清流冷笑一聲, 今天她死在這裏,明天齊淩炀就能将這一切僞裝成皇帝對她下的手, 後天他就能演一出恨不得生死相随的戲碼, 殷清流手下的人對于殷清流的敬重和仰慕将化為對于北方對于皇帝的仇恨, 齊淩炀收編殷清流的士兵,明天就能讓她們上場當炮灰,打響攻擊北方的號角!
當真是陰險狡詐虛僞到極致!
但是, 齊淩炀再能算計,也不能想象她根本沒打算回南方!
殷清流勾唇冷笑, 夜晚的冷風撩起她的長發,她沖在最前端,其他所有人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宛若那是她們黑暗中最後一絲光芒。
殷清流猜的沒錯,齊淩炀怎麽也沒有想到殷清流會往北方去,因此她們這一路并未遇到伏擊,殷清流當初雖然帶着殷家女兵出走, 但皇帝并未對殷家下手,不僅殷家大宅無礙,甚至連京都鄉下的殷家別院和各種莊子都沒有被回收,仍然是屬于殷家。
但是,這裏卻沒有一個人,慌落落的,如同死宅,十分陰森。
這皇帝,當真不在意這大顏江山?
殷清流從記憶中搜索着關于這位皇帝的事情,真不知道該給個什麽評價,如果是其他皇帝,看到四處起義早就各處鎮壓,只有這個皇帝,從不去管,只意思意思派幾個兵去打一下,宛若撓癢一般;
殷家祖父祖母已逝,而殷清流叛走,皇帝不說追殺她,殷家的一切總該回收吧?但不,這位皇帝一點也沒動殷家的東西,只讓那裏荒草叢生,毫無人氣,如同死宅。
仿佛對一切都不在意一般。
這江山與他,就仿佛雞肋,食之無用,棄之可惜,就一直這麽拖着。
但到底,是真的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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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清流帶着這幾十個人并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去了曾經殷家女兵駐紮的地方,那地方屬于京都近郊,雖幾年荒蕪寥落,但當年也是十分穩固的。
齊淩炀不敢追到這裏,他對于新皇帝格外忌憚,雖東南握在手中,西南也在殷清流之手,但是他根本不敢對北方進犯,甚至需要用殷清流的部隊當先頭鋒當炮灰才敢進攻北方,也真是可嘆可笑。
他的士兵是士兵,別人的士兵就是炮灰嗎?!
滾吧!
将剩下的幾十名女兵安排好,殷清流靜靜地看向都城,那裏有着整個大顏王朝最輝煌的宮殿,那裏有一個整個王朝最至高無上的位置。
她雖然兵行險招,但到底不可能在北方久留,西南那邊群龍無首,自己幾夜未歸,還不知道發生些什麽,到時候再內部分裂,就更為糟心了。
為今之計,也不過賭一賭了。
殷清流緩緩吐出一口氣,她的唇角漸漸升起一抹笑,險境中求富貴,就賭賭大顏王朝那位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意這個位置!
若他不在意這個位置,她自然性命無憂,借助他的力量的方法千千萬,她總有辦法達到目的;若他在意這個位置,她可以做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助他鎮壓起義軍,收複大顏江山,然後伺機反殺!
這個世界,玩的就是心跳,
而她殷清流,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殷清流微微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清明,她與入畫簡單交代幾句,便向不遠處走去,當初八王之亂,京都一片混亂,老皇帝那時候還是非常年輕的新皇帝,殷家是新皇帝最堅實的臂膀,八王之亂時,老皇帝秘密從宮廷密道逃出,偶遇正在近郊的殷家別院養胎的殷夫人,這才活了下來,後來也是殷家帶兵反殺,才保住了老皇帝的位置,
也因此,老皇帝對于殷家一門格外信任。
原主或許并不熟悉這些宮廷密道,但是擁有系統的殷清流,對這些密道卻了如指掌,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皇宮,殷清流還是可以做到的。
**
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上一次見到這麽圓的月亮,是什麽時候來着?
顏耀欽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一邊,懶散地靠後,狹長的鳳眸閃過一絲恍然大悟,
哦對了,上一次見到這麽圓的月亮,還是那位女将軍身死之日呢。
殷清流身死,齊淩炀收複殷清流舊部,統一南方,派女兵為先鋒部隊,打着暴君無道的旗號直指大顏都城,大軍北上,勢如破竹;
啧,有意思。
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要是讓那位女将軍多活幾年,齊淩炀說不定還能有幾分可能摸摸這個位置。
只是,太蠢了。
還未卸磨,就要殺驢,也是蠢到家了。
顏耀欽懶洋洋地看着半空中的圓月,讓他想想,現在是進行到哪一步了?是那位女将軍被追殺,還是屍首已經成型正準備嫁禍給他?
啧,明天才是最有趣的時候啊。
可不能浪費時間了。
顏耀欽将手中的毛筆也扔到一邊,處理政務,哪有看齊淩炀那一出好戲有趣?上一世錯過了,這一世可不能這麽錯過啊。
顏耀欽輕輕地笑了起來,他鳳眸狹長,眼睛又黑,眼尾有些泛紅,似笑非笑的時候,竟無人敢與之對視;
禦書房的門大開,宮女太監侍衛跪了一地,顏耀欽的唇角還微微上挑着,那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眸之下,滿是趣味盎然,
他走了幾步,又緩緩折回,因他離去而有些放松的宮女太監在剎那間又緊張起來,他低低地笑着,那聲音一顫一顫,在每個人心頭響起,然後他停了下來。
附近幾人的呼吸瞬間一窒!
“擡起頭來。”
低沉的聲音在一個嬌俏的宮女耳邊響起,那宮女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她怯怯地擡起頭,不敢看向顏耀欽,只盯着他的黃色龍袍,在顏耀欽的角度,只能看清那白皙的下巴和微微顫抖的手指,
顏耀欽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看着朕。”
那宮女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她怯怯地擡頭看向顏耀欽,一雙含水帶霧的杏眸更顯得濕潤清澈,滿滿的都是顏耀欽的倒影,她的身子微微發顫,如弱柳扶風,嬌俏的小臉上更是有一張軟軟的紅唇,讓人垂涎;
顏耀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朕好看嗎?”
那宮女哆哆嗦嗦,身子抖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朕問你話呢,”顏耀欽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狹長的鳳眸閃爍着絲絲冷意,這一下不止這個宮女,其他人心裏都有些打顫。
“好……好……看……”那宮女的聲音十分嬌柔,此時帶着輕微的顫抖,更如黃鹂一般悅耳動聽,再配上那一張楚楚動人的臉孔,別有一番情趣。
顏耀欽笑了,那絲絲點點的低笑打在每個人心頭,讓人心尖都在顫,
“來人,拉出去,亂棍打死。”
那宮女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大,充溢着滿滿的不可置信,有兩個侍衛一手摁住了她,那女子哀哀切切地喚道:“……皇上,皇上,饒了奴婢……”
“将奪命香抹在領口,可見也是個不怕死的。”顏耀欽漫不經心地看着那宮女,輕笑道,“自如此,朕正當滿足你。”
明明他一舉一動都沒有一絲殺氣,卻無端讓人感覺陰森寒冷。
“如果你還有幸托夢給你的主子,告訴他,下一次找個聰明的來,”顏耀欽微微揮了揮手,淡淡道,“拖出去。”
“狗皇帝——!!”那個宮女厲聲叫罵道,“——你昏庸暴虐、獨斷專橫、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唔嗚嗚——!!!”
侍衛們急忙堵上她的嘴,将她拖下去,那宮女奮力掙紮,滿目血紅與恨意,顏耀欽有些乏味地看了那宮女一眼,嗤笑一聲,
真有意思,
明明她的目的就是來殺他的,還不允許他送她一程?
這樣就是暴君,就是濫殺無辜草菅人命了?
這大顏的百姓,還是如此的有意思。
顏耀欽緩緩向正殿走去,一踏入內殿,他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來;
床上有人。
有趣,
竟然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內殿龍床之上,也真有幾分意思,
他揮揮手,讓所有的宮女太監侍衛退出去,一步一步地向內殿龍床走去。
那是一個女子。
五官清麗,膚色麥黃,穿着近乎男裝的簡單衣褲,半邊臉上還是飛濺的血水,現在已經凝結成塊,平添兩分兇煞之氣,此時正從從容容地坐在龍床之上,雙眸銳利如刀,
見到他,便微微一笑,眸中的銳利之色便被隐藏起來,只朗聲道:“陛下。”
這樣的女子,舉世只有一個。
殷清流。
本該在今天已經死了的女将軍——殷清流。
顏耀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這是他重生以來,遇到的第一個變數。
殷、清、流
顏耀欽一字一頓地在心裏叫道,狹長的鳳眸斜飛入鬓,竟然顯出絲絲妖異,
內殿裏靜默極了,無聲的對抗氣息在蔓延,空氣中彌漫着近乎戰火的味道。
殷清流勾唇淺笑,眸中一片平靜,高深莫測;顏耀欽面無表情,鳳眸斜飛,妖異入骨;
雙方誰也沒有動,宛若對峙,
半晌,竟然在同一時間一起動作,顏耀欽唇角微動,只見殷清流瞬間單膝跪地,聲音朗朗,正氣凜然,“民女願為陛下手中之刃,為陛下掃平天下之憂。”
這是赤裸裸的效忠了。
顏耀欽嘴角的弧度更大,如果他未重生,如果他還是前世的那個欽帝,此時會怎麽做呢?
多半是招攬到人才的喜悅和激動吧,
不過真可惜,他早就不是曾經的欽帝了。
這所謂天下之憂、蒼生之難,是他最不關心的東西。
“聽說殷将軍與齊淩炀有同甘共苦之誼,”顏耀欽漫不經心地勾唇微笑,字字誅心,“齊淩炀攻打大顏,若功成,殷将軍也可母儀天下。”
“哦不,”顏耀欽的唇角緩緩蕩漾起近乎殘忍的微笑,“齊淩炀娶妻文氏,殷将軍雖然不能母儀天下,但也可以寵冠六宮。”
殷清流的大腦飛速運轉,在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她就将顏耀欽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最細微的神情都收之眼底,他眼底下滿是漫不經心、渾不在意,在她說到天下之憂的時候,他的眼眸下還閃過幾分嘲諷,那嘲諷不是對她的,反而像是對天下的;
當顏耀欽開始說話時,那嘲諷之意則更為濃厚,即使說到母儀天下之時,也未改半分,甚至于有一種近乎于厭棄的情緒;
殷清流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這位皇帝,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對這天下渾然不在意,他對這個位置,只留嘲諷。
殷清流動作利落地站了起來,剎那間,她的氣息與剛剛千差萬別,唇角微勾,黑眸微微眯起,臉頰上的紅色血點閃爍着妖嬈的光,明明是一個人,氣質卻千差萬別,如果剛剛殷清流是正義凜然的大将,現在就是一個竊國的奸臣!
“無論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還是冠絕六宮的貴妃,”殷清流勾唇一笑,黑亮的眸子中閃爍着意味深長的眸光,“哪裏比得上三宮六院、左擁右抱的皇帝呢?”
“陛下既然對這天下不敢興趣,那麽,”深黑色的眸子裏流光溢彩,分外妖嬈,“讓給我可好?”
“你不過是個女子。”顏耀欽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只不過一雙狹長的鳳眸眯起,将所有情緒隐藏在那鳳眸之中。
“我殷家女兵占據西南一帶,士兵骁勇善戰,善毒善藥,他齊淩炀,拿什麽跟我争?”她微微笑了起來,氣勢磅礴,“古有則天稱帝,今未嘗沒有我——”
殷清流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微笑,深黑色的眼眸中宛若漆黑的夜空,将所有的一切統統藏在裏面,一字一頓道:“——殷氏為皇。”
她的眼睛裏,仿佛有萬丈星空,深邃、淩冽,卻又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燒,閃爍着生機勃勃的野心。
那是他早已經失去的東西。
——可是,即使不想要,誰會願意将萬裏江山拱手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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