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大荒藥園

封神嶺。

從瓊華島離開，時間尚早。淩烨，廷逸和白豈一路上沒有多言，默契地一齊回了封神嶺。

将将落座，白豈便有幾分迫不及待地發問：“那位魔族大皇子提到，幽冥藥尊曾在滴翠谷大戰過一場，後來又去了晴碧坡設伏。她……”

廷逸的臉色也有幾分不佳：“原本他語焉不詳，我還猜想當時藥尊的敵人是魔族，或是與魔族有關，可能恰好是旁的繼承人的勢力，恰好與夜軻敵對，這才有了幽冥藥尊與夜軻後來的交情。但是……他最後的那幾句話，分明意有所指。”

白豈瞪大了眼睛：“難不成，幽冥藥尊那時的敵人，是仙族人？”

廷逸黑着臉，看向淩烨。

淩烨緩緩點點頭：“總與羲儀宗脫不了幹系。”

廷逸想起了什麽，開口道：“瓊華真君曾經提到過，羲儀宗，許正是因為幽冥藥尊才滅的。”

淩烨沒有答話。

白豈接口道：“如今看來，瓊華真君的猜測，興許正是事實。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使得幽冥藥尊與昔日師門反目成仇，不死不休？”見另外兩人不說話，他想了想接着說道：“我之前猜過，幽冥藥尊被羲儀宗除名，跟當年柳傾璃被柳家……”

廷逸聽了搖搖頭打斷他：“不同的。柳傾璃當年因為與鬼族大将的私情被柳家除名後，也只是從仙界銷聲匿跡，後來跟着摩羅·溟回了鬼界生活，柳家也沒有其他的動作。按着夜枭的話，幽冥藥尊，被羲儀宗除名，不管滴翠谷那場大戰是因何而起，至少晴碧坡，是她主動去設伏擊殺之地……這其中，一定發生過什麽，絕不可能僅是與魔族的瓜葛。”

“……恐怕不只羲儀宗一家。”淩烨低聲道。

廷逸想了一想，點頭贊同：“不錯，柳傾璃被柳家除名，仙界中卻也能零星找到關于她的一些記載。幽冥藥尊卻很不一樣，不僅是羲儀宗的殘存卷宗中沒有，整個仙界都找不到她登位仙尊之前的事跡記載。”

白豈道：“也可能是幽冥藥尊登位之後，刻意抹去的？”

廷逸道：“你的猜測不無道理，只是我卻覺得，若真是幽冥藥尊登位仙尊後下令抹去自己的過往，沒道理還留着，幹系甚大的羲儀宗的記載。”

白豈“唔”了一聲，猛然反應過來：“也就是說……當年與幽冥藥尊結怨的，不只羲儀宗這一支勢力？整個仙界都找不到關于她的記載……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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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逸和淩烨對視一眼，面色凝重。

也許，當年，登位仙尊前的幽冥藥尊，曾幾乎與整個仙界為敵。

只是，這樣一個人，最後成了仙界之主，的确有些諷刺。

若事情正如他們此刻猜測的這般，也便不難理解夜枭說出最後那段話時的譏諷之意了。

殿中沉默許久。

白豈嘆道：“不知多少年，我聽說到的幽冥藥尊，一直是舍身救世的仙族驕傲，四界敬仰的仙界之主……沒想到……”

淩烨緊擰着眉：“當年之事，究竟誰是誰非，并不是眼下便能說得清楚的。”

廷逸看了淩烨一眼，方道：“是啊……仙族……有幾個風光霁月，正氣昭昭的？”

白豈動了動嘴唇，也不再說話。

“師傅，大師伯，五師伯。”殿外，淩霄高聲回道：“三師弟回來了。”

封神嶺的三弟子葉寅初，是在三人接了夜枭的帖子赴宴而去後，偷偷從封神嶺出發，前往迷妄之海方向的。此刻，葉寅初進殿拜見了淩烨三人，卻也不需多交代什麽，他身後，跟着一個小仙，正是曾經在迷妄之海岸邊，與淩烨和瓊華有過一面之緣的劫燼山土地。

“小仙見過戰神殿下，廷谷主，白掌座。”白須白發的土地小仙進殿便對着三人拜了下去。

“土地不必多禮。”廷逸遙遙伸手一扶，一股無形的力量将劫燼山的土地扶得直起了身。

“小仙多謝廷谷主。”

“有勞土地了，東西……”

“小仙帶來了。”土地說着，後退兩步，一揮手，地上多出一堆整整齊齊的書簡：“這是劫燼山現存的所有典籍書冊，小仙全都帶來了。”土地想了想，雖然心中很是好奇，卻仍是一字未問。

“多謝。”淩烨道。

“不敢不敢。”土地有些惶恐地還了淩烨的禮。

淩烨道：“我記得你曾說過，接任劫燼山土地一職已有十二萬年。”

“正是。”

“上次問時，你說近幾萬年間，迷妄之海并無出現過異狀。”

“是。小仙每逢每月十五，迷妄之海的煞氣大盛之時都會到靠近劫燼山一側的岸邊看看，并未發現什麽異常。”

廷逸問道：“……迷妄之海沒有異常……那……你可曾見過什麽可疑之人？諸如常在迷妄之海附近徘徊不去，行蹤詭異之人？”

“呃……這……小仙不曾見過。不過……小仙畢竟每月只去迷妄之海一次，總有遺漏……而且……小仙法力低微……”

淩烨點點頭，示意土地不必再說下去。

淩烨，廷逸和白豈心中有數。劫燼山土地所言非虛。且不論他并非日夜看守迷妄之海，單說以他的修為，有心人在不屬于他管轄的地界上想要瞞過他暗中做些什麽，實在是再便宜不過。所幸，他們今日找他前來，還有旁的事打聽。

淩烨問道：“我記得你曾提過，劫燼山原名華英山，是因兩百萬年前靠近世界裂縫，被濁氣熏染而毀，後來才被改稱劫燼山。”

土地道：“正是。”

“除了華英山，兩百萬年前的舊時地名，你可還知道旁的？“

土地想了想，有些為難：“這……小仙能夠得知華英山之名，也是因為對自己的劫燼山好奇，且劫燼山素來無事，時日漫長，才會遍閱舊時典籍……旁的地方，僅有典籍中記載過的昔日華英山附近幾處有些印象……不知……能否對殿下有助。”

淩烨與廷逸，白豈對視一眼，方對土地道：“滴翠谷，晴碧坡。”

劫燼山土地聽聞這兩個地名，思索許久：“禀殿下，這晴碧坡……小仙不曾有半分印象，倒是……滴翠谷，小仙依稀記得，劫燼山的舊日典籍中提到過那麽幾筆。“

“哦？”廷逸挑了挑眉：“那滴翠谷，如今如何稱呼？現在何處？”

土地對着發問的廷逸拱手道：“廷谷主，這滴翠谷，并無新名，而且已經不複存在了。”

“什麽？”

“按照劫燼山，也就是原華英山的典籍記載，滴翠谷是華英山附近的一處山谷，不算什麽寶地，但是景致十分不錯，因而小有名氣，恰在華英山東南兩千餘裏之處。”

廷逸極快地反應了過來，擰眉：“華英山東南兩千裏？”

“是，正是如今，迷妄之海的範圍之內。”

大荒。

瓊華島藥園。

帶着一些瓊華島的外圍弟子與雜役，正在藥田忙活着的芳歌，突然感到前幾日她特特設下陣法的幾塊新開藥田處一陣輕微的擾動，随意吩咐了兩句，便急趕了過去。

大荒的藥園一直是芳歌在照料，對這裏甚至比瓊華還要熟悉，眨眼的功夫，便瞬移到了藥田邊上，瞧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師尊？”

瓊華身上帶着濃重的酒氣，面頰泛紅眼底微醺，站在芳歌新開的藥田邊上，面前便是通往大荒藥園邊，最大的一間茅屋的小路。顯然，她是在去茅屋的路上，無意間觸動了芳歌的陣法。芳歌的陣法設在藥田之上，本也不是為了警戒，不過是想在新藥田上培植新仙草時，想要及時了解變化，才設了個極簡單的僅有令她一人能感到異常的陣法，連靈力波動都淺得很，才會讓此刻在瓊華島地界很是放松，加之有些酒醉的瓊華忽略掉。

瓊華回頭瞧見是芳歌，笑了笑，身子晃了一晃。

“師尊！”芳歌見此，趕緊沖上前來扶住瓊華。

瓊華笑了笑，拍拍芳歌的手，低聲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去屋裏歇歇，不必管我。”說着，擡步往茅屋的方向而去。

“師尊！”芳歌想了想追上去，取出一枚墨綠色帶着清新之氣的丹藥在手上：“芳歌這裏有清心醒腦的丹藥，師尊可用來醒醒酒……”

瓊華看了看她手中的清心丹。這分明多在抵禦心魔，或精神幻境之時服用的丹藥，又看了看一臉認真的芳歌，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師尊自己有的。”

芳歌一臉莫名地把丹藥重新收好：“那師尊怎麽不吃？”她倒絕無可能懷疑師尊服用過卻效果不佳。她們幾個的所有本領都承襲自師尊，連她小師妹陽歌，在煉丹一途上那樣半吊子的，煉制這樣簡單的清心丹都敢說功效不俗，沒什麽醒不了的酒，更何況她們的師尊。

瓊華靜默片刻，長嘆出一口氣，眯着眼睛道：“若是真的能夠一醉……又何必急着醒來？”

瓊華的眼底一片迷離。她很清醒。也許确實有了幾分微醺，卻也只是微醺而已。

醉，對如今的她而言，甚至早便成了奢望。

若是真的能夠一醉……大約……能夠短暫地重回，那段多少年來從不曾入夢的美好時光，那時身旁笑語嫣然的至交好友……那時漫天璀璨耀目的絢爛焰火……

記當時，恰少年，仗劍高歌，豪情雲間長；

論知交，契生死，情義一筆，千古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