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

仿佛能預見她的心歷過程，當天回到靜鳴的家，鄰居的婦人又給了她一樣東西，說是忘了給她的抽屜鑰匙，也是靜鳴說了給她的。

有三層抽屜，放信的第一抽屜沒有鎖，她用那把鑰匙打開了第二個上鎖的抽屜，拉開來看見第二封信。

“如果你就此放棄了我也不會怪你，我根本不奢望有人能找到我。”

她拿起那封信，抽屜裏還有一疊文件，醫院病歷、醫藥費賬單、體檢診斷和遺産文件……出現頻率最高的名字不是盛靜鳴，而是靜鳴的父親。

她差點快忘了靜鳴是單親家庭，還有一個爸爸。

将那些資料文件浏覽一遍，她已經能确定，靜鳴的父親因胃癌過世了，時間是一年前。

那個和藹慈祥的男人，她小時候印象深刻，但最深刻的是靜鳴，她們度過了快樂的兩年小學生活，她的家人就要移民去巴黎，靜鳴沒有哭着求她留下，而是說每一個月都會給她寫信，并且相信她終會回來找她。

正是靜鳴的那些信，讓她撐過了異國孤單的日子，她常常寄自己在國外優美景色旅行的明信片，靜鳴只寄自己養的植物的照片，只說她越來越漂亮了，只缪缪幾語談了自己的生活軌跡，這麽多年來靜鳴都沒有中斷過，直到五個月前，她剛考上國外的名校，靜鳴也恰好高考來臨，信再也沒寄過。

她開始以為靜鳴壓力太大才沒寫信，後來久了，打靜鳴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她覺得很不安，就跟家人說要回國一趟，來到靜鳴這裏。

一年前的時候……她閉眼回想了一下，靜鳴在信裏的語氣依舊是輕松幽默的，還是對待生活潇灑又自在的樣子，看不出一絲悲傷的痕跡。

她渾身顫栗，似乎感覺到靜鳴，從很久以前開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開始，偏離了信裏描述的生活軌跡，她在信裏所認為的、所認識的靜鳴變成了一個虛拟的假象。

時鐘嘀嗒嘀嗒的細微聲響，初秋的夜風從陽臺竄進來，室內的吊燈蒙上些許黯淡，這樣的屋子又靜又寂寞。

真冷啊。她想。

這個家的主人究竟有多麽冰冷，才會讓每一樣家具沾染上冷寂的氣味呀。

她抱着信坐了一晚，徹底體會到這個家由內散發那股孤獨與悲涼。

等到她整理好心情，才去了這座城市的一等高中。

這時候開學不到一個月，沒課的大學生來探望老師較多，所以她拿出靜鳴的學生卡，大門的保安例行公事地瞄一眼，就讓她進去了。

一路上，她看到很多類似靜鳴的學生，自信随和，一身書卷氣張揚又舒服，這是靜鳴的同學，靜鳴所處的世界。

她望着，望到談笑間的小情侶，望到一些沒穿校服的年輕男女，她期待着能從中看到靜鳴。

可惜沒有。按着靜鳴留下的□□，她找到靜鳴的班主任，而辦公室裏也圍了一群探望老師的大學生們。

問到靜鳴的時候，出乎意料的，那位戴着精細眼鏡的女教師，推了推眼鏡，冷冷說：“我沒有這樣的學生。”

其中幾個看起來是同班同學的人也臉色稍變。

“可是，盛靜鳴确實是您教的班的學生不是嗎？”她有些怒。

沒想到，嚴謹的女教師比她更怒，“我沒有這麽不見得人的學生，她不配當我的學生！”

“違紀遲歸，酗酒早戀，影響他人的未來，沒有集體榮譽感，成績倒數第一，這樣的學生，不是我教出來的。”女教師沉聲說着，表情越發難看。

她被“趕”出了辦公室，和靜鳴班的同學一起，那位班主任對靜鳴似乎厭惡至極，以身體不适把他們都請走了。

那些同學正要去看往屆的排名榜，一路上斷斷續續地談起靜鳴的事：“唉，一言難盡，大家一開始覺得她雖然成績差，但是性格挺好的，人緣也不錯，高二分文理科，她是我們理科班裏僅有的十幾個女生裏算受歡迎的了。”

一位女生接口：“不過後來她有時候會做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事，比如上臺演講會說一些不知所雲的話，大家不想聽她還一直講個不停，有次班會課更是如此，班主任限時每個人講五分鐘，她一上來就扯東扯西，自私地超時不說還反駁班主任的話，到最後摔門走了，那次班主任很生氣。”

“我覺得班主任評論她的話很一針見血啊，‘盛靜鳴，你空有野心是不夠的，還得具備能力，不要太過以自己為中心’，她一聽竟然紅着眼瞪班主任，說班主任什麽都不懂。”

“高三新學期開始後更是誇張，她喜歡上學校寄予厚望的理科班裏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是年級第一的學神，長得帥品行好人又低調，被她纏上了真是糟糕，很多女生都暗戀那個學神，也有幾個告白做得很過火的，但盛靜鳴是其中最瘋狂的，送了封情書說如果不答應交往就跳樓的話……”說話的女生忿忿不平，仿佛身臨其境當時的情景。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問；“那個男生把她的情書給別人傳閱？”

女生大驚小怪地叫了叫，“啊！當然不是，他對每個告白的女生都态度很好，收下情書妥善收好，答複說自己高中不想談戀愛，說那些女生都很好是他不好，這樣的人怎麽會那樣做，就連這麽死纏爛打的盛靜鳴，他也只是淡淡評價一句，好好學習，不要想太多無謂的事，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猛地一震，似曾相識的話，似曾相識的場景，靜鳴對別人說過的話竟然會落回自己身上……

“後來呢……為什麽那封信會有那麽多人知道內容……”她顫抖着聲音問。

一位同學嘆息着接上：“本來這種那麽私人的東西的确只有當事人知道，不過那位學神的同桌，也是個暗戀他很久的女生，把那封信偷看了然後貼在了公告欄上。”

“這個造成了很大的轟動，教導主任甚至為此找了盛靜鳴去談話，貌似要記過，最後沒記成是那位學神幫她求情。”

“說起來，那位學神對盛靜鳴倒是挺特別的，這可能也是盛靜鳴糾纏不休的原因，誤以為他對她有情。”

“她這個人真的好難講，我記得那時情書被貼在那麽公共的地方，全班起哄着讓她去看的時候，她就去了，隔着一層層人頭看自己的心悸被每一個幸災樂禍的人嘲笑議論，笑了笑然後去找不知情的學神，說他完全不用做到這種程度。”

“再後來，班主任在班會課上點名批評她，說她不知羞恥，影響別人的未來，還說自己差得一塌糊塗就算了，不補救還老是搞這些有的沒的，簡直浪費時間。那節課幾乎成了班主任罵她的口水課，整個過程她都沒說話，做着作業靜靜地聽着，班上每個同學大氣都不敢喘，就她臉色正常，擺出無所謂的樣子。”

她已經聽不下去了，正想打斷，他們已經走到公告欄那裏的排名榜，最後一位同學還是講出了最後的結尾：“盛靜鳴在高三的下學期，徹底靜了下來，每天都認真複習備考，但是成績一直就那樣，偶爾不是倒數第一也好不到哪裏去，班主任把她當空氣，班上的人都自動疏遠她，到最終的高考成績，她也沒有考出好分數，去了一所三流大學。”

這時說過話的女生指着最前面的相片，“那個就是學神了，每次看他我都會心跳加速，想着這樣的人真是犯規，幸好沒有被盛靜鳴影響，不負衆望去了數一數二的大學。”

她忍不住走過去端詳。靜鳴喜歡的人果然很耀眼，膚色偏白，有點混血兒的味道，鼻子高挺，嘴唇略薄，深邃的眼睛直透過相片看過來，是那種讓人呼吸一緊的英俊。

她及時避開視線，突然想看靜鳴現在的樣子，一別後多年生活雕刻成的樣子，是否保留了小時候的天真痕跡，還是長成了像她喜歡的那個人那麽有魅力的模樣，她突然很想知道。

“盛靜鳴去了哪一間大學？”她嘗試着把頭腦中混亂的一捆絲線抽開。

那位女生還在陶醉他的相片，随口回：“誰知道呢，反正她都沒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