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士之耽兮

月華初上, 陸栖鸾才精神萎靡地回到家。

昨夜枭衛地牢失火被劫,第一層燒毀了三分之一, 燒死了八名罪官,第二層的門也被打開了,雖沒有被火勢殃及,卻也失蹤了六名犯人。

枭衛地牢共有三層,第一層關不會武的, 第二層關會武且窮兇極惡的, 第三層更甚,關的盡是一些根本就不能見光的人。

這次劫獄事态嚴重,還讓賊人給逃了, 府主震怒, 命枭衛府上下立即着人分派搜捕令,陸栖鸾忙了一整天, 連飯都沒顧上吃,直到剛剛才結束。

……過兩日,便和高大人商量一下, 讓她把陳望的遺體入土吧。

這麽想着,陸栖鸾一臉疲憊地邁進家門。

“你今晚把醬醬的狗屋看好了,把門關上去,別讓賊人惦記!”

……什麽?

一進門先是聽見醬醬歡樂的叫聲,随後便看見院子裏有什麽東西晃瞎了她的眼。

是個金閃閃的小房子,通體氣派非常,座是烏檀木打造, 頂是七寶琉璃頂,往院子裏一放,存在感簡直爆炸。

陸栖鸾懷疑裏面本來是供奉玉佛的地方,此刻玉佛被拿掉,鋪上了絲絨毯子,醬醬往裏一窩便徹底成了個狗窩。仔細一看,那狗房的檐角上還有暗紅色的血一樣的痕跡。

陸栖鸾:“這是……什麽情況?”

家仆啧啧道:“是臬陽公世子上門拜訪了,說跟小姐約好了金屋藏狗,一打好便連忙送了過來,中間在咱們家門口出了車禍,磕得一身血,就這樣為了小姐還是堅持把狗窩給醬醬扛進來了,把夫人好一頓吓着呢。”

……為什麽你說的每個字我都明白,但連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呢?

陸栖鸾幹涸的腦子好生反應了一會兒,方道:“……臬陽公世子來了?”

“來了啊,夫人留他用飯,蘇都尉也在,兩個人卯着勁不走,就等着小姐回來呢!”

Advertisement

陸栖鸾:“……”

陸栖鸾忽然感覺胃疼。

好在今天陸爹晚上有飯局,不用回家面對女兒的修羅場。陸栖鸾一聽說陸爹出去吃飯了,心想自己應該去葉扶搖那兒蹭個貓飯再回家的。

捂着胃剛一邁進正廳,陸母就一臉古怪地迎出來。

“栖鸾啊……這位世子是太子介紹的?”

“是啊。”

陸栖鸾往裏看了一眼,只見聶言半身污血坐在椅子上,目光如刀紮在對面懷裏被塞了一籠棗泥糖糕的蘇阆然臉上。

這畫面太有沖擊力,陸栖鸾退了一步問她娘道:“他為什麽不換衣服?”

“他說是堅持想讓你看看他為你花錢又流血的英姿,你看完了他再換。”

陸栖鸾:“……”

陸栖鸾:“娘,我跟你的想法一樣,覺得他可能有病。您先去備飯,我來應付。”

剛打發走陸母,陸栖鸾一邁進門檻裏,就聽見聶言對蘇阆然來了一句——

“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她,開個價吧。”

陸栖鸾頓時有了想把狗房丢還給聶言,然後麻溜兒地離開他的沖動。

蘇阆然大概和陸栖鸾一樣覺得和他溝通不良,轉頭望向默默走進來的陸栖鸾,道:“你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高赤崖要他們統一口徑封鎖劫獄的消息,陸栖鸾只能說道:“今天禦史臺又參了府主一本,說枭衛換刑具換太頻繁了有虐待囚犯的嫌疑,氣不過把我們都數落了一頓,這才回來晚了。”

哦,禦史臺終于習慣了枭衛殺人放火,開始沒事找事了。

蘇阆然信了,陸栖鸾轉過來看向聶言:“世子,你大駕光臨寒舍金屋藏狗也就罷了,這副尊容是不是有點過了?”

聶言糾正他:“一回生二回熟,這都第二回 了,你也該改口叫我錦行了吧。”

接過蘇阆然遞來的棗泥糕,先墊一墊餓得發疼的肚子,陸栖鸾道:“小孩子在呢,能不能換個場合說?”

蘇阆然凝固了片刻,反應過來這屋子裏他最小,有點生氣:“你說誰是小孩子?”

大他一歲的陸栖鸾道:“好好你不小,你剁過的人比我見過的還多行吧。”

這時陸母在外面喊了一聲叫蘇阆然去幫她搬點東西,蘇阆然只得冷着臉出去了。

聶言在一邊看得熱鬧,見他走了,方道:“我覺得你還是暫且莫小看他的好。”

陸栖鸾:“你又知道什麽了?”

手裏的扇子一轉,聶言道:“你回來前這蘇都尉和陸母說了兩句話,我遠遠聽了一半,雖不清楚,也聽到了他是來找令堂說枭衛府處刑人更換一事。”

“哦,你說的是處刑人的事,名單向來是府主和高大人定的,還沒發下了,怎麽,已經送到雁雲衛那處了?”

聶言笑了笑,道:“以前聽說過,枭衛的處刑人是六品以上的官員內部互相鉗制,兩兩監視,總會多出一個,這多出的一個便要委派給其他四位監視,你說他為何要特地來貴府上和令堂說這件事?”

除非他是新的處刑人,而處刑的對象……

陸栖鸾沉默了片刻,道:“世子,我忽然失憶了,現在我幾品來着?”

“不多不少,正好六品。”

不知為何陸栖鸾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蘇阆然這小子幹淨利落地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切成兩半的畫面。

……簡直是她初入官場最大的陰影。

聶言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所以太子說的對,只要你快些嫁人,便能脫離苦海了不是?”

陸栖鸾癱在椅子上,神情複雜道:“我哪能不知道苦海無邊,我都回頭兩回了,根本就沒有岸。”

聶言勸道:“事不過三,再回頭一回,沒準就成功上岸了呢。”

陸栖鸾斜眼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一身血衣說這話委實沒有說服力:“前面那兩個好歹跟我有一小段風花雪月的故事,你看你,第三次見就給我弄得像殺人現場回來的一樣,我娘都覺得不靠譜。”

說到這,陸栖鸾坐直了身子,想起昨夜地牢中被劫走的人裏面有個聶元,但又不方便透露,便疑道:“我還沒弄清楚呢,你這一身傷是怎麽弄的?被你家二叔的餘孽謀害了?”

聶言連連稱是,痛陳有人給他的馬下毒,意圖報複他。

“……如今我那二叔落馬,他那兩房妾室失去依靠,便對我懷恨在心,我猜想事情便是如此,還請枭衛府的大人還我一個公道。”

這兩天怎麽盡是些血光之災的事……

“行行行,收人狗屋與人消災,這事兒我明天派兩個府衛去查一查,該發落的發落,一定還你個公道,你能把血衣換下來了不?”

聶言:“來時走得急,未帶換用的衣物。”

陸栖鸾:“那你為什麽不回家?”

聶言搖着扇子理直氣壯道:“令堂留飯,豈敢不從?”

陸栖鸾無奈,只得帶他去了後院,讓人開了陸池冰的門,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套本來要給陸池冰的衣服遞給聶言。

“雖說比不得國公府,但也是給我弟新做的,沒穿過。挑的軟料子,大兩三寸的也能穿,你就将就着換了吧。”

“你做的?”

“本官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做女工活,我讓裁縫做的。”

聶言仿佛略顯失望地搖了搖頭,道:“本想着今日上門怎麽也能撈個定情之物,可憐我千裏送狗窩,禮重情意重,還沒能博取佳人一笑,虧了虧了。”

陸栖鸾關門之前神色莫測地盯了他好一會兒,開口道:“你附耳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聶言欣然而往:“洗耳恭聽。”

陸栖鸾盯着他沒說話,一偏頭,在他臉側蜻蜓點水一樣吻了一下,随後推開他,帶上了門。

“再抱怨虧,本官就換人。”

門窗上映出的人影遠去,燈燭微暗,門裏的人,怔然半晌,自言自語道:

“不虧……”

回過神來,聶言碰了碰她輕啄過的地方,繼而喃喃——

“無價之寶呢。”

……

“世子、世子,您真的看上了?”

車夫聶城心裏慌得緊,唯恐回去之後被老國公斥責他護衛世子不力,在後面緊跟着打探主人心思。

前面臬陽公府的世子爺步子走得輕快,渾然不似個受了傷的人,聽了他的話,沒回憶起陸府的菜色合不合他的胃口,。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雖不是什麽淑女,好在我也算不上正人君子,娶過來至少良心不會痛。”

聶城苦着一張臉道:“世子,不是我多嘴,您得知道,姑娘再漂亮合心意,那也是女官,而且枭衛……當年枭衛殺了國公爺的多少愛将——”

朝中許多年老的大臣對女官的态度和左相一派一樣,對他們而言,女子可以從“術”,而不能從“權”,那些織造局等“軟”衙門的女官也就罷了,武官裏的女官是萬萬忍不得的,更莫提枭衛。

玉扇啪一聲敲在手心,聶城識趣地閉上嘴,只聽聶言淡淡道:

“是老爺子主動托太子替我相的人,難得我聽他一次話,人我是看上了,他還能反口不成?至多與我生一兩個月的悶氣,總不會拂了刑部尚書的面子。”

聶城不敢說話了,沉默地跟在聶言身後。随後不知何時,空蕩蕩的夜街上,滴起雨來。

“世子在檐下稍等,小的去買把傘來。”

這雨來得不是時候,不像是夏雨般痛快,反倒似秋夜的幽雨般纏綿陰沉。

聶言罕見地有些煩躁,慢慢地,握着扇子的手便動不了了,唇色也越發蒼白,不由得靠在了身後的灰牆上。

眼前開始出現重影,隐約從雨幕裏看見一個手持油紙傘的人,朝他徐徐走過來,待至了檐下,并未說話,拿出一只玉瓶,倒了兩枚藥丹,讓他服了下去。

“你把枭衛想得淺了,人心都毒成這樣了,兵刃哪能不帶毒。”那人徐徐說道。

心口漫上來的痛苦終于消了下去,聶言眼神不善地看向那撐傘的人。

“你找人監視我?”

“算不上監視,恰好猜到你要找的人罷了。”見雨色稍淡,那人知道自己不宜留太久,便道:“前車之鑒猶然在目,君既靈慧出塵,當曉得一事。”

“有話直說?”

持傘的人将傘遞給他,勾出半個意味不明的笑——

“士之耽兮,未必猶可脫也。女之耽兮,未必不可脫也。”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