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頂撞上官
康四兒是今年才進宮的內監, 他家并非貧窮到不得已才把他送進宮的,只不過父親新娶的後母容不下他這個丫鬟生的,便喊人把他打廢了, 收拾“幹淨”送進了宮。
起初還恨, 恨着他那嫡母,每夜都做着夢, 想着自己當了大太監, 定要把後母碎屍萬段。可一兩個月過去了, 每日裏面對的都只有幹淨得不能再幹淨的地磚, 做不完的雜活……慢慢的, 人也就木然了。
直到這個月初,東宮缺了人手,因他話不多,看着也算老實, 便被管事內監調來了東宮。
……這可是太子的地界, 是帝國的儲君。
康四兒那顆死了數月的心又熱了起來,他讀過書, 比周圍那些陰陽怪氣的內監見識多,不應該就這樣埋沒下去。想出人頭地的心思到底是掩不住的, 一時忍不住, 在太子找書時顯露了兩分學識。
太子寬仁, 誇了他幾句,哪知便因此招了東宮大內監的嫉恨,讓其他的小內監在打掃時摔了一只玉瓶, 推到了他頭上……
“……憑你也想出人頭地?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樣子,我呸!”
薛敬是這東宮裏資格最老的內監,太子是個沒心眼的人,又時常在外浪蕩,東宮上下便由薛敬一手把控,他說要哪個東宮的宮人死,那人就一定活不過三更。
“……薛敬!我死、我死了化作鬼也要咬死你!”
“放心,挨過這剩下的八十板子,等到疼得叫不出來了,眼前一黑,就能下去投胎了……哦,對了,你娘在黃泉下面,見你這副不陰不陽的樣子,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出你。”
惡人在笑,背後的皮肉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康四兒知道自己今日活不成了,啞着嗓子無聲道:“你會遭……報應的。”
眼見康四兒昏了過去,薛敬拿抖了抖帕子,道:“怎麽不喊了?這宮裏這麽多冤魂,還沒見過哪個出來咬人的。康四兒,你就安心去吧,宮裏只要老實聽話大多都會活得好好的,可惜你沒這個命……”
意識昏蒙間,康四兒聽見了一個與這沉暗的宮室格格不入的冰冷女聲。
“我看你也沒這個命。”
随後便是內監的尖叫聲和怒罵,翻到的桌椅、逃命的痛呼,待他費力的睜開眼,只看見被踹爛的門前,背對他站着一個黑衣的女人。
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見到天光照進來時,她肩上繡着的張狂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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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厲得像一尊令人戰栗的石像。
……
“薛敬,廿四日未時出宮,赴和泰坊去了一戶姓孫的人家,可對?”
是枭衛……
東宮的掌事太監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圍森立的持刀枭衛,還未說話,便冷汗俱下。可一擡頭又見得是個年少的女官,強行冷靜下來道:“枭衛的大人說的是什麽,咱家可不曉得,出宮只不過是為了采買東西罷了。”
“宮中主子們平日用度都是從殿中監出,采買的是什麽東西,非要一宮掌事太監親自去?”
“是……是咱家平日裏自己用的私物。”
“哪個坊市哪個店鋪?什麽時候去的?”見薛敬半晌支支吾吾不說話,陸栖鸾寒聲道:“編出來了?帶回枭衛府,幫這位公公想想。”
薛敬急了,被人拖出兩三步,大聲道:“我可是東宮的人!你枭衛敢動到太子頭上!”
“再廢話一句,”陸栖鸾走過,目光愈冷,“本官叫你馬上變成地府的人。”
其餘的枭衛看那薛敬不由分說被拖走,跟在隊尾小聲議論。
“陸司階平時不是很随和嗎,怎麽今天脾氣這麽大……”
“不是聽說剛剛跟那天那位世子吵架了嗎。”
“哦。”
跟來的枭衛都不敢說話了。
好在枭衛請示得快,加上刑部有陸栖鸾的老爹壓着,枭衛人前腳剛到,都察院的人後腳便來了,當着人家的面吧牢頭孫順的老婆提走,叫本想找他們碴都察院院判氣得直跳腳。
接着順藤摸瓜地查到給孫順金條的正是東宮的內監薛敬,事情似乎明朗了起來——
薛敬向枭衛的牢頭孫順行賄,使得孫順裏應外合,将劫獄之人引入牢中,劫走了第二層的囚犯。
而第二層裏失蹤的囚犯,六個全部都是原枭衛的人,本是西秦人,出身江湖草莽,俱是功夫在身的武人。而朝野皆知,太子醉心江湖多年,武友遍天下,其中更加不乏西秦之人。
可問題是……
“這事不能查了。”
高赤崖把案前堆積如山的文檔一推,道:“再查下去,教那些腐儒知道了,馬上是添油加醋說太子裏通外國意欲篡位,事情就收不了場了。”
枭衛是皇帝的人,決不能參與任何疑似奪嫡的風波裏去,且太子本就被禁了足,再出這樣的事,九成九會釀成歷年來最大的一波廢儲聲浪。
旁邊的枭衛也大多驚魂未定:“真是險啊……差點被都察院帶走了,好在陸司階機靈動作快。”
陸栖鸾搖頭道:“高大人,下官以為,這件事不止不能壓,還要繼續查下去。”
高赤崖的眼神冷下來,旁邊的枭衛馬上勸道——
“陸司階,此事後果非你所能想,輕則太子被廢,重則動搖國祚……”
“我不是這個意思。”
交游時間雖不長,陸栖鸾也了解太子三分為人,性情直率,能今天動手決計不會忍到明天。他若真與原枭衛有交情,知道皇帝利用完他們後便卸磨殺驢,早在數年前便動手劫人了,不可能憋到現在,而且在他與皇帝的矛盾激化的這個當口動手。
但這些話是基于她的識人之能,并不足以作為證據,而且就目前發現的那些地牢裏的異狀、孫順的供詞等蛛絲馬跡,她覺得……這裏面怕是有別的貓膩。
“我就明确地說了吧。”高赤崖沒有要聽她解釋的意思,站起來冷冷道,“不準查。”
“高大人!”
高赤崖起身走出門,在門口稍稍一頓,道:“你已算盡力了,再有異議,便治你個頂撞上官的罪名。”
陸栖鸾一咬牙,道:“高大人是真的在乎廢儲之事,還是怕——原枭衛的事被查出來?”
四下一靜,自高赤崖的處刑人周弦重傷而死後,府裏微妙的氛圍在此時達到了頂峰。
高赤崖并未動怒,只留下一句話——
“即日起,陸司階停職三日,所負地牢案全權移交給長史潘宏。”
……
“……所以你今天是因為和聶言吵架了,才得罪了高都尉嗎?”
蘇阆然有時候不大理解陸栖鸾的行為。
她圓滑的時候可以很圓滑,倔的時候反而比他顯得更不懂人情世故。之前陳望的事是這樣,這次的案子也是,明知道所有人都想得過且過,她卻要将事情翻出來,扒掉那層欲蓋彌彰的皮,看個分明。
被暫時停職的陸大人心情抑郁:“你說到這個我才想起來,該是去給聶言道歉了。”
——他為什麽要多這句嘴。
蘇阆然木着一張臉,道:“我跟你去。”
陸栖鸾:“你跟我去幹嘛?”
蘇阆然:“他要是再發脾氣,我幫你……打他。”
……你是想說剁他吧。
陸栖鸾十分感動,推辭再三,見蘇阆然仍然堅持,便只得跟他一道去了臬陽公府。
“……世子怕是出門去喝酒了,還沒回來,陸小姐要是沒時間等,不妨不留個信兒?”
“無妨,我在這兒等他一個時辰,要是還不回來,我再走。”
臬陽公府裏的家仆大多都知道了這是世子看中的未來女主人,便伺候得十分殷勤,上了最好的雀舌,還說府中養的有歌姬,需不需要招來唱個曲兒解悶。
陸栖鸾忙了數日,一松下來便覺得累得慌,自然沒那個心思聽曲兒,喝了兩口茶,暖流一入腹,便覺得有些熱。
蘇阆然聽她放茶盞的動靜有點大,一看她眨着眼皺起了眉,不由用手背往她額上試了試,愕然道:“你發燒了。”
陸栖鸾搖了搖頭,但很快眼前出現了重影,想起這兩日夜裏寒露重,又貪涼沒注意加衣,怕是積了病,讓這熱茶一引,便發散了出來。
好在臬陽公府裏配的有大夫,喊來把了會兒脈,說道:“沒什麽大礙,只不過累得過了,內火外寒,發散出來倒是好事。這就開兩帖藥,每日服兩劑,五六日便能痊愈了。”
額頭上敷了一會兒冰巾,陸栖鸾便覺得好些了,結果大夫開的藥方看了一眼,心想也不是每個大夫開的藥方都跟葉扶搖似的鬼神莫辨,待看到開的藥裏有一味天茄子時,不禁開口問道——
“大夫,這天茄子不是有毒嗎?前段時間貴府的馬吃了還發瘋來着。”
那大夫是新來的,不曉得府裏還出了這樣的事,聽了她的話,笑她是外行人,便道:“小姐多慮了,有些藥畜生吃了有事,人吃了卻是治病救命的,這天茄子雖然有毒,但毒性小,小姐便是想中毒,也得一頓吃上十兩才行,生天茄子那就更多了。”
陸栖鸾一臉受教,正想閉上眼休息片刻,忽然鯉魚打挺般坐起來,臉色煞白。
蘇阆然愣道:“大夫,她這是……”
大夫也懵了:“這才剛合眼,怎麽發燒就發出癔症了?”
“不。”陸栖鸾一臉見鬼的表情抓住大夫,“您的意思是,藥房裏不賣生天茄子嗎?!”
大夫驚恐道:“是不賣……賣的都是曬好風幹的,小姐問得奇怪,誰抓藥還抓生藥草呀。”
蘇阆然問道:“你怎麽了?”
陸栖鸾道:“你還記得上次聶言驚了馬的事嗎?”
“記得,怎麽?”
“我來查過,他二叔的小妾的确是去藥房抓了天茄子,但我在馬廄裏看到的天茄子……是生的藥草。”
“……”
陸栖鸾看着他,臉色慘然道:“你說……如果聶言不是被那兩個小妾害的,是誰要下毒害他?”
蘇阆然瞬間領會了她的猜測。
除非,聶言自己要害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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