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易門

陸栖鸾:“我覺得咱們需要溝通一下, 不能每次上來就打打殺殺的。咱們兩個現在身在敵營,進退無路,辦事兒就小心點, 你看, 這地方就這麽大,你直接把人做掉了, 屍體往哪兒塞?”

蘇阆然則是殺人殺慣了, 聽她教育了一頓, 并不覺得自己錯哪兒了, 轉過臉道:“我沒有動刀。”

——哦你的觀念裏不見血就不等于殺人是吧?非得卸他點什麽東西才叫殺人是吧?!

陸栖鸾愁得慌, 道:“行行行,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馬上給我去洗個手,然後趕緊離開這兒, 萬一得瘟疫了我怎麽跟你家二叔交代。”

蘇阆然皺眉道:“你還打算留在這兒?”

陸栖鸾道:“你知道這倆人是誰派來的嗎?”

蘇阆然想了一會兒, 回憶起上峰給說過的匪首概況,說鹿獠座下有二子, 一個是義子,漉魂槍鹿青崖;另一個是親生的, 叫做“瘟神”鹿慎, 人如其名, 好養瘟奴,作戰時讓瘟奴沖在前面,若是死在敵營裏, 便會傳播疫病,是官軍最厭惡的對手。

“好養瘟奴做前鋒的……是鹿獠長子?”

陸栖鸾道:“鹿獠長子派人來害鹿獠義子看上的本官,這說明了什麽呢?”

蘇阆然面無表情道:“說明匪首想捉你當壓寨夫人。”

陸栖鸾道:“你這都是跟誰學的,本官一心報國,豈能屈于叛軍脅迫。你得明白,叛軍既然在此地盤踞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官軍雖然都是京中精銳,但強龍不壓地頭蛇,用外力強壓是下着,得想轍讓他們從內部瓦解。”

蘇阆然:“……那我去刺殺鹿獠?”

陸栖鸾痛心疾首道:“我怎麽就教不會你呢?你還是帶着醬醬先潛伏在賊營,我還是留在這兒當一個紅顏禍水,伺機激發鹿青崖和鹿獠嫡子的矛盾,讓他們內部先亂起來。另外我在敵營時看見鹿獠和官軍裏的某個文臣有接觸,聽他們話語間的意思,是要裏應外合暗害金門衛與虎門衛所有的高品将領,再借此機會換上他們自己的武官,以此控制京城武備,你回去時注意些,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蘇阆然皺眉道:“那文臣生作什麽樣?”

“我沒看太清楚,要不我給你畫下來?”

“……不用,我回去查一查是那些武官替補,就能找出來是誰在做手了。”

陸栖鸾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外面的人知道這兩個瘟奴進來了,不能再等了,你快走,帶上這個香囊,裏面是我畫的賊寨地形簡圖,至少要在官軍攻山前交出去。”

“那你?”

“我不能走,我如果走了,他們便知道賊寨裏出了細作,會臨時變更計劃,這樣我們本來掌握的情報都不可靠了。”

“那一會兒匪首回來,你……”

話還未說完,樓下便傳來一聲開門聲,樓下的人帶着幾分醉意走了進來。

“你先去床底下藏着!”陸栖鸾低聲說着,把蘇阆然塞到床底下,自己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啪一下在地上摔爛,抓起一片鋒利的瓷片往地上兩個已死的瘟奴脖子上狠狠劃了兩下,随即縮在了牆角凄厲道——

“救命啊!!!!”

蘇阆然:……????

樓下的人瞬間酒醒了,風一樣沖上二樓,只見他心尖兒上的小鳥兒姑娘捂着臉縮在牆角,地上不遠處躺着兩個已死的瘟奴。

“趙老五!!”鹿青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你們兩個眼瞎了?!瘟奴也敢放進來!”

“二爺,這……”後面兩個守門的追上來一看,吓得魂兒都去了一半,連忙跪下來,“二爺饒命!是這兩個瘟奴說是給姑娘送花的,一時被混了過去……”

“還等什麽?頭剁下來扔鹿慎門前去!!!”

那二人連忙把屍體拖走,走之前忍不住道:“二爺,還是快出來吧,姑娘沾了污血,萬一也染了疫病——”

“滾出去!!!”

陸栖鸾從指縫裏看過去,還沒見過鹿青崖發這麽大的火,一時也不敢動,片刻後,便見他走過來,盤膝坐在她面前。

鹿青崖低着頭,手指握得發白,閉眼深深出了一口氣,啞聲道——

“小鳥兒姑娘,我明天讓人送你走吧。”

“嗯?”陸栖鸾愣了一下,懷疑是不是自己演得過了,呆呆道,“為什麽?”

鹿青崖的眼睛微暗,道:“因為我的命有一半是義父的,不能為你殺了鹿慎。”

“……”

陸栖鸾不知怎麽的心裏有點不忍,如果不是立場對立,毫無疑問鹿青崖是個好人,喜歡的就坦言直說,勇于追求。遇見不能解決的窘境,就把利害挑得明白,絕不自己一個人優柔寡斷地拖着。

見她不說話,鹿青崖自嘲道:“是我廢話了,遇見這樣的事,你在這兒也待得不舒服。我找幾個得力的人,趁官兵沒來,把你送出青帝山,往西一直走,等到了輋縣,便是佛門的地界,戰亂不會打到那裏去,你也好……”

“你不用說了,我不走。”陸栖鸾坐直了身子,道,“四面都是戰亂,官兵、流匪到處都是,能不能安全過了梧州府還是未知,留在這兒反而比較安全。”

這話是假的,除了關注賊寨的動向外,陸栖鸾也不忍鹿青崖就這麽和官軍對抗下去,還是想慢慢勸他,如果他答應招安就完美了。

但鹿青崖顯然是想多了,從她說不走的那一刻起,整個人都好似活了一般,酒勁上湧、面色潮紅,恍然覺得自己那幾筐菜花沒白送。

——她答應留下來,那、那就不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還是說她聽說了今天他在義父面前求了主婚的事,現在這個态度就是答應了?

鹿青崖的眼睛頓時迷糊起來,嘴上結結巴巴地問道——

“小鳥兒姑娘,你、你的意思是,你願意跟我姓鹿嗎?”

陸小鳥兒姑娘見他剛說出這句話,後面床底下的雁雲衛殺人狂就已經按着刀出來了,連忙抓住鹿青崖的肩膀不讓他轉過去:“……少俠。”

——哎哎哎?她這是???

陸栖鸾:“我願意姓陸,真的,特別願意。”

鹿青崖,安靜地炸了。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長醉不複醒吧。

……

“幹嘛呢,人家都睡過去了,你能把刀收起來不?”

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鹿青崖搬上榻後,陸栖鸾便見蘇阆然幽幽地看着他,頓時一陣胃痛。

“你別看他這樣,其實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蘇阆然:“你之前說王師命也是個好人。”

他一句話說得陸栖鸾的少女心痛得不能自已:“他跟之前那幾個心機男不一樣……”

“确實不一樣,你都把小名告訴他了。”

“……不然你讓他喊我什麽?鳥姑娘?”陸栖鸾說完又覺得不對,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兒?”

“陸姨說的。”

陸栖鸾:“……你學壞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說,我娘還跟你抖了我什麽黑料?”

蘇阆然沒說話,忽見外面又是一陣火把攢動,掀開窗縫往外看去,只見西北面那把守森嚴的正堂處,鹿獠親自出迎,接着一個熟悉的落拓青衫,入了正堂。

“怎麽了?”

陸栖鸾也走了過去,一眼望去,便是一愣。

“老葉他……怎麽堂而皇之地被請進來了。”

……

“二爺、二爺,快醒醒,大公子氣得不行,一大早便去主公面前告狀了!”

鹿青崖一息前還在做着跟小鳥兒姑娘種菜花的夢,被暴力搖醒後,坐起來就黑下了臉。

“又怎麽了?”

“您忘啦,昨天晚上大公子派了兩個瘟奴來……咳,您不是讓我們割了瘟奴的腦袋扔去大公子院子裏了嗎?”

鹿青崖揉着眉心道:“是啊,你們沒吃飯?沒扔進去?”

“扔進去了,大公子一房小妾今天早上就發了熱,說是您故意讓他的姬侍染瘟疫,鬧到了主公面前。”

“哦,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鹿青崖坐起來癔症了片刻,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道,“小鳥兒姑娘呢?她昨天晚上受了驚吓,都怪我睡過去了,你們給她送藥了沒?”

“送過了,大夫們說,姑娘體質強健,正是百病不侵的年華,喝藥反而有害。”

……哦,那他就放心了。

稍稍拾掇了一下,鹿青崖下了樓,便見窗棂投下的晨光落在新搬來的書案上,他未來的小媳婦提筆寫着什麽,見了他來,把寫好的東西給他看。

“這是(我弟的)生辰八字,你的呢?”

真是美得跟一幅畫兒一樣。

鹿青崖已經不知所謂了,愣愣地告訴了她,見她把他的八字也寫下來,問道:“你寫這些做什麽?”

“我們老家的規矩,要定親前要把生辰八字給公公看一看,說來我都在這兒枯坐一天了,還沒見過你義父,能不能……”

“能、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走我們這就去。”

旁邊的随從見鹿青崖又開始犯蠢,連忙道:“主公昨夜與貴客詳談了一夜,此時怕是不方便。”

“什麽貴客?”

“昨天二爺回來後,易門的封骨師便來訪了,主公十分高興,把人迎了進去。”

封骨師……

陸栖鸾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心想王師命不是在京城嗎?片刻後她便想明白了……王師命沒殺人前好像和葉扶搖認識已久,而葉扶搖多半也知道他的江湖身份,多半是冒充他了賊寨。

……老葉膽子可真大啊,就不怕被人識破以後釀釀就沒了爹嗎?

鹿青崖這會兒清醒過來了,道:“封骨師不是說被一個出巡的狗官抓到京城去了嗎?這麽大的人物,栽在個小官兒手裏,也不嫌招人笑話。來我青帝山做什麽?”

陸狗官剛剛對鹿青崖産生的那麽一點好感又被殘忍地怼了回去,面無表情道:“若是不方便,改日也行。”

“改什麽日,就今日,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鹿哥哥是真的喜歡小鳥兒

但小鳥兒……她真的是個狗官啊!!!

……

誠如大家所言,我們家仙女兒的良心已經在官場中腐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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