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貴人

林俊仁素來愛惜容貌,下手一摸,見了血,幾乎狂暴。

“你們,你們竟敢公然襲擊朝廷官員?反了反了,你們這是造反!”

叭!

回答他的,是又一鞭子。

車夫老張,提着馬鞭,已經隐忍多時了。

抽一個小吏算什麽?哪怕是官員,只要有人敢在漢王封地,說這些大不敬的話,他就照抽不誤!

況且,他雖然是個趕車的,卻是漢王府正兒八經九品帶刀侍衛。

打林俊仁這種無品無級的小吏,打了也活該!

林方氏見丈夫吃虧,心疼的叫嚷起來。

“哎呀,殺人啦,見血啦!快去請大夫,報官呀!你是死人麽?不會攔着麽?”

自美娘歸家,沒跟她說過半句話的林方氏,這時候倒是想起女兒來了。罵是對着她來的,甚至,還把她一個勁兒的往鞭子跟前推。

美娘幾乎快要給她娘氣笑了。

這還真是夫妻情深啊,也罷,就成全她娘吧。當然不是替她爹挨揍,而是——

看着人小力弱的美娘,被林方氏推搡着直往湊,老張生氣了。

他不打女人,但不包括那些犯賤的女人。

想救男人是不是,你自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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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

一鞭子抽破林方氏的衣袖,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紅痕。

這還是老張手下留情,沒破皮。

可就這樣,也把林方氏抽得鬼哭狼嚎,頓時跳開,也顧不得再去推女兒替男人擋鞭子,只用力叫兒子,叫報官。

林鵬躲躲閃閃的在後面露了個頭,就縮回去了。

可美娘眼尖,已經高聲叫了起來,“哥哥,哥哥你躲在那裏幹什麽呀?你快勸勸,勸勸爹娘吧!”

這下林鵬沒法躲了,可也不願意出來。縮在後頭跟小媳婦似的,吭吭哧哧就是不肯上前。

倒是有些好心的鄰居,看林家夫妻已經吃到教訓,上前勸和。

趙嬷嬷從善如流,示意老張停下鞭子,林俊仁倒是忍着疼,先叫嚣起來。

“都別走,你們一個都不許走!我要報官,把你們都抓進大牢裏,抽鞭子,發配邊疆!你們都看見了,誰要是不攔着,放他們走,就是從犯!”

鄰居們不高興了。

有這麽白眼狼的麽?才幫你說好話,你倒翻臉不認人了!

趙嬷嬷卻是嗤笑,“行,報官好呀,找個明白事理的官員,咱們也來講講理。姓林的,你趕緊去吧,我保證在這兒等着你!”

林俊仁轉頭踢了兒子一腳,“混帳東西,還不快去?”

林鵬連滾帶爬的就往外跑,可還沒出門,又回來了。

林俊仁才想罵,卻見本地縣尊王大人,都等不及鑼鼓開道,衙役們通傳,便腳不沾地的快步進來。

林俊仁一愣。

本地這位王縣尊,乃是正經的科舉出身,頗為清高。平日裏除了公務,跟他們這些小吏并不親近,怎麽今兒突然上門了?

呃,

難道是他臉突然變大了?知他嫁女,特來送禮?

林俊仁趕緊忍痛,賠笑迎上前去,“縣尊大人,您——”

可素來斯文的王縣尊,竟十分勇武的一把拔開礙事的他。只在院裏看了兩眼,便一眼鎖定管事的趙嬷嬷,笑得跟朵花兒似的,上前寒喧。

“不知王府貴人至此,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他出身雖不甚高,卻也是世家大族裏的旁枝,所以眼力勁兒,可比一般人強多了。一眼便認出趙嬷嬷雖是個下人,卻是個有臉面的下人。

當不得他行禮,卻當得他客氣幾句。

咝!

滿屋皆在倒吸氣。

湖州是漢王封地,這事大家知道。

可印象中,王府都是遠在天邊,離他們十萬八千裏的所在。誰能想得到,會見到活生生的王府中人呢?

趙嬷嬷不卑不亢,行了個标準的福禮,“縣尊大人客氣了,老奴不過是漢王府裏一個二等奴才,實在當不得貴人二字。”

什麽?

一個二等奴才,都穿得跟富家太太似的?那王府得有多高不可攀!

鄰居吓得都不敢出聲了,林俊仁更是面色扭曲。

他哪知道這婆子竟是王府中人?

想想自己方才的話,簡直不寒而栗。

可自家女兒,是怎麽跟王府混在一塊兒的?

好在王縣尊解惑了,“嬷嬷客氣了,本官方才聽說本地一個女孩兒,竟是得咱們湖州封地之主,漢王之母搭救,還送歸家中,特來道喜。哎,就是這位小姑娘麽?”

他一擡眼,見小美娘臉上除了鮮紅的巴掌印,還猶帶淚痕,而滿堂賓客更是神色古怪。

王縣尊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能勉強道,“這,這是喜極而泣?”

喜?

林俊仁又驚又吓,整個人都呆了。

他的女兒,不是被黃家小子送回來的麽?怎地跟漢王扯上關系了?

趙嬷嬷觑着他又青又白的臉色,冷笑不已,“可不是要辦喜事麽?咱們娘娘仁厚,在洪水裏救下林小姑娘後,一直留在湖州府衙,好生将養着。直到近日洪水退去,才命咱們好好把人送回來。誰知一進門,這位林大老爺卻是又打又罵,要把咱們娘娘親自救下的人,嫁給個得了髒病的死人結陰親呢!”

什麽?

拿活人去結陰親?

王縣尊呆了,扭頭看向林俊仁,恨不得扒開他腦子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一坨狗屎。

而小美娘再次落下眼淚,“縣尊大人容禀,小女那日雖為扶起哥哥,給卷進洪水裏。可我當真,沒有半分怪我娘和我哥哥的意思__畢竟我到底,不是給娘娘救了麽?況且當日那樣大水,他們肯定也害怕的。就算連木盆也沒扔給我,我也沒有怪他們。”

原來如此。

怪不得美娘一直不肯說,是怎麽落到洪水裏的,原來竟是如此!

小翠憤慨道,“這也叫娘?這也叫當哥哥的?簡直不是人!”

林方氏想要解釋,“沒有沒有!我們,我們當時也吓着了,我們也有叫救人來着__”

有個鄰家少年道,“是啊,你們娘倆确實是叫救人了,可自己卻不動一步。先美娘抓着樹枝叫救命,離你們不過三五步遠,可你們一步沒挪,那日我在屋頂上親眼看見的!只可惜我離得遠,美娘妹妹,對不起,我也沒敢來救你。”

美娘垂淚道,“小王哥哥,我不怪你。我,我也沒有怪娘和哥哥,當然,也不會怪爹。當時爹一定是在衙門裏忙于公務,才沒有回家__”

“等等!”王縣尊聽出些不對勁來,“發大水的那日,本官可是一早就接到上游縣裏的公文,早早便放了假,讓人回去自救,并通知鄰居轉移到高地。林俊仁,你這幾日告假,還說是當日為救女兒才受的內傷,這卻是連家都沒回?那你上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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