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 (3)
“套上,等大巴車來了一起出發。”
陸悠還蒙蒙的,“教練,怎麽了?”
“袁鳴急性闌尾炎,現在在醫院,你替她上場。”主教練解釋。
“可是教練。”她一點沒準備,怎麽就突然被拉上場了。陸悠明明記得,自己不久之前還在醫院裏拔牙。
“陸悠,你準備好了。”等車的間隙,江叔叔在她背後輕輕說了一句。
她回頭,江若塵便望向她,驀地,嘴角扯動。
陸悠就這麽被迷迷糊糊地拎到了比賽場地,48-51公斤級的競争很激烈,大多都是小巧靈活性的運動員。
她們出拳狠準快,大多都是速度型選手。主教練不清楚陸悠的實力,但是在當下他能想到替補的運動員也只有陸悠。
陸悠上場的時候,人人都在為她的對手歡呼。她脫下袍子,擂臺外也只站了江若塵一個人。
這是陸悠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比賽,稀裏糊塗,沒有一點準備。
“江叔叔。”她低聲對着江若塵,“那個選手怎麽樣呀。”她指指對面的姑娘。
“去年的第一名。”江若塵告訴她。
所以陸悠,小組賽就遇見了第一名。
“陸悠,你想不想拿第一?”江若塵只問了她一句。
陸悠看了一眼對面碰拳踩着碎步曾經的第一,猶豫半響篤定地回答江若塵,“我想。”
江若塵沒再說下去,“當”的一聲,比賽開始。
她走到擂臺中央和對手抱了一下,裁判将她們分開,而後比賽開始。
拳擊比賽的時間很短,是一場兩分鐘之內要擊垮對方的比賽,一場無論如何都堅持不要倒下的比賽。
比賽開始,120秒裏,陸悠耳畔在也沒了其他聲音,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輸。
對手的教練也沒見過如陸悠這樣的拳擊手,這種就算實力懸殊也從不輕易放棄任何一個進攻點的選手。
“陸悠,左直拳。”江若塵喊了一句。
陸悠腦海中突然閃現過當年江若塵在俱樂部裏那記漂亮的直拳,她舉高右手,重重地打了下去。
陸悠跟着大巴車從省裏又回到了江裏,已近午夜,狹仄的小巷裏寂靜無聲。
她挎着背包踩在青石路上,每一步都“锵锵”的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以為路上沒人了,正要打個電話給媽媽保平安,沒想到十字路口的一戶洋房臺階上,有人坐在上面,在暖黃的路燈下看書。
她鼻尖一酸,喊了聲:“小喵。”
霍邈的手指滞在書頁的一角。她加快了腳步,走到霍邈的面前。借着亮光,霍邈才看清陸悠的臉,嘴角溢着血,眼泡腫得很高。
他沒開口,陸悠就笑了。她伸出兩根手指,對着霍邈比了一個勝利的姿勢。
“晉級了!”她笑得明媚,聲音清越愉快。
霍邈凝視着她,霎時感到溫暖在血液裏緩緩的流動。他合上書,身體前傾,按下她的一根指頭,“嗯。”
他包住陸悠的手背,扭過她的手,她的那根指頭自己觸到了嘴角。
“你這裏有血。”他手指覆在她的上面,輕輕擦去溢出的血。
陸悠呆住,心髒開始劇烈地收縮。
21、晉江獨發 ...
血漬抹幹, 他的手指離開陸悠的手背。
“悠悠姐。”他坐在樓梯上,臉上帶着倦意。頭頂, 星光朗朗, 月色融融。
“唔。”她回了神, 書包放到樓梯,坐到霍邈身邊。“你晚上怎麽不去棋院?”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着,空氣清冽刺骨, 她又穿的清涼, 只能将手合在一起不斷朝手心哈氣。
“不下了。”他突兀地來了一句, 語調輕松平常。
“結果出來了?”陸悠有些着急, 追問道,“是不好麽?”
霍邈沒回。
陸悠伸出兩只冰冰的爪子放在霍邈的臉上, 用力揉了揉, “小喵,不管如何你都要堅持下去。”
她不太會安慰人,搜腸刮肚也只能想到這麽一點內容出來。霍邈的臉被她揉到變形, 臉頰上大多的肉都聚在了一起。他便索性頭倚着陸悠的手心, “繼續下去,有意義麽?”
他大概從記事開始就被家中長輩灌輸着圍棋的知識, 仿佛他生來就是為了下棋。
他想到了家中一面牆,牆上挂滿了家族裏著名的圍棋手,他們從上個世紀開始就在為家族的榮譽而戰,至死方休。
少時他曾經問父親,自己下棋的意義。父親指着那堵牆, “為了能挂在這裏。”
他覺得可笑至極。
“有意義呀。”陸悠認真地捧着霍邈的臉,“因為在下棋的時候,你的眼裏有星星。”
她說:“我們從少年宮相遇到現在,這麽多年,只有在那天的圍棋比賽上,我看到了你眼睛裏的星星。”她對人生的道理認識的很簡單,“既然你這麽喜歡,只是因為這些懲罰就放棄,真的很可惜耶。”
她對向霍邈,明媚的狐貍眼彎成一個弧度,在暖燈下熠熠閃光。
他情不自禁地凝睇陸悠駐水的眸子,許久,才轉向地面。
“悠悠姐”他盯着地面,喃喃自語,“你是我的劫。”
“呃?”陸悠沒聽懂,湊過去,“什麽?”
他捏捏陸悠的耳骨,替她背上書包,“走吧,回家。”
他腿長,步子總要邁得大一點,陸悠屁颠屁颠地追在霍邈身後,“喂小喵,你說什麽劫?什麽意思?”
霍邈倏然揚起唇,減速,有意等身後龜速爬行的某人。
某人忘性大,一會就不再糾結霍邈的話。她最近比賽,必須有保持體重的意識,所以很快她的話題就換成了,“小喵,明天我媽媽煲老鴨湯,要給你帶一碗麽?”
霍邈好奇,“怎麽帶湯?”
隔日,霍邈就很驚悚地發現自己和陸悠的桌子上“矗立”着一個巨大的保溫杯。
陸悠旋開保溫杯,倒在杯子裏吹了吹伸到霍邈的面前,“我媽說,你太瘦了得補補。”
霍邈對上陸悠期盼的眼神,沒有過多的猶豫,低頭啜了一小口。悠悠吸了吸紅紅的鼻子,“好喝麽?”
“你感冒了?”他觀察仔細。
“哈?”霍邈剛說完,某人就沖着那碗老鴨湯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
昨晚,凍感冒了。于是陸同學趕快喝完鴨湯,企圖将功補過。但是到了下午的比賽,她依舊頭暈腦脹。
下午的比賽,許露無事也跟着來了。說是要當冠軍種子選手陸悠的後勤,事實上,還是因為江若塵也在。
陸悠臨時量了體溫,還好未發梢。她手裏抱着一抽卷紙,可憐巴巴地坐在角落裏等着比賽開始。
江若塵和主教練打好招呼走到陸悠的身邊,“對手實力很強,這局你千萬不要着急。”
他撿了幾個重點告訴陸悠,陸悠捂着鼻子睜着濕漉的眸子看他。他說了一半停下,“感冒了?”
這不是極其明顯的事麽。
場外的工作人員上前提醒陸悠比賽要開始了,陸悠放下那抽紙,跟着工作人員走了進去。轉身的剎那,江叔叔低着聲音,“比賽加油。”
她腳步頓住,仿佛聽到又沒聽到。坐在長椅上的許露聽到了,她透過來往人群的間隙去看江若塵,在某一瞬間,他竟也有了和她一樣的失落。
她心底突然湧上一股酸意,在血液裏不斷的翻滾。片刻,等陸悠踏上了擂臺,她那股莫名湧上的酸意又霎時凝固。
她跟着江若塵,跟着全場的觀衆一起将目光聚焦在擂臺上,她開始明白為什麽即便陸悠未有很好的訓練條件、充足的比賽機會,也能取得這樣的成就。
大概是她身上,總會讓人看到一種不熄的光芒。
陸悠回去的時候,又多了一次和高手對決的機會。半決賽,江中的王可,最近在拳臺上突然出現的一匹黑馬。
老班發了個信息通知陸悠去教室拿考試試卷,陸悠從大巴車上下來一路趕到學校。學校除了宿舍樓還亮着微弱的光,其他地方都黑乎乎的,她好不容易才摸着黑從教室爬窗戶進去。
借着諾基亞的光,她看到桌上端端正正地擺着保溫杯,保溫杯邊,有一盒感冒藥,藥的下面壓了一張小紙條。
她咬着手機展開小紙條,上面一行隽秀的小字:
悠悠姐,記得吃藥。
她打開那盒感冒藥,發現裏面的所有藥丸都被扣下。每三顆一裝,緊緊擠在盒子裏。她摳出一小袋,上面還是霍邈清秀的字:晚上九點服用。
她坐在那,靜默地看着後排的鐘,待時針轉到九,她撕開第一包吞下,而後對着牆傻笑。
藥化在舌尖,不苦,很甜。
霍邈回家時,父親正在接一通長途電話,他對着電話講着一串日文,半響才挂斷。
霍邈從他背後走過,腳步輕緩。他還是聽到了,拉住霍邈的手腕。他很少會質問霍邈什麽,語氣從來都是客氣又陌生。
“日本棋院的邀請函,你收到了?”
霍邈點頭。
“下個月去日本,你母親在那裏。”他喉結上下滾動,“她會照顧你。”
霍邈問他:“你不問我的意見麽?”
霍爸爸怔了怔,松開霍邈的手腕。霍邈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趿拉着拖鞋往房間裏走。
走至門口,他驀地聽到身後父親一句低喃,“小邈。”
“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父親。”他說,“那天我的話……”
霍邈背着他,“我知道,我沒有怪你。”
“那麽下個月?”
“嗯。”他關上門,整個家又陷入一片的寂靜。
“小邈,謝謝你的感冒藥。”霍邈才出現在十字路口,陸悠就推着二八車沖出巷子,她臉色紅潤了不少,嘴角溢着滿滿的笑意。
只是眼角,依舊腫得很高。她和拳跆中心的漢子們學上了用拳頭捶人的特別打招呼方式,有種嘿哥們,嘛呢?的江湖氣。
她和霍邈并肩走着,不一會就伸出拳頭去捶霍邈,拳頭伸到一半,就被霍邈的“布”堵截。陸悠傻了,笑嘻嘻地打了個嗝。
霍邈包着她的拳頭,亦然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反手,他的手背觸上陸悠的額頭。
陸悠的單車“啪叽”一聲倒下。
他們立在巷子裏很久,霍邈才放下她的拳頭,“不發燒了。”就在霍小喵将自己的手放在她頭頂的幾點幾秒內,陸悠感覺自己心髒有了片刻的暫停。
明明,他們是這樣的熟悉。
空氣裏帶了一絲尴尬,陸悠舔了舔唇彎腰撿起那輛單車。霍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記了什麽上去,陸悠趕快伸過小腦袋去望,很快,額頭就被霍邈的指尖抵住。
“寫什麽小秘密呢?”她眯着眼,嘻嘻地問。
霍邈收了紙,沒說什麽。
陸悠不再問了,下午就是半決賽,她的心情異常忐忑。單車在她手裏變成了另一種訓練的工具,她踩着碎步,車在他們面前左右擺動。
到火車站臺,她随意看了一眼鐘,“媽呀,還有二十分鐘上課了。”自從老班遲到的懲罰從抄課文變成了刷廁所,陸悠對遲到這件事就變得異常恐懼。她實在是無法忘記,初中和小喵刷男廁所的悲慘日子。
火車恰好離開,欄杆慢慢地升了上去。陸悠對身側的霍邈喊道,“小喵,快上車。”
霍邈頓了一下,乖乖地坐到了陸悠的後座。陸悠力氣大,腳一踩車就平穩地踏了起來。
冬日,呼嘯的風總是會為騎行的路帶來一些阻礙,時間所剩無幾,陸悠可以想見校門口的大隊長擰着眉頭,手裏的筆即将落到“記仇”小本本上。
“悠悠姐,我來吧。”霍邈輕喚了一聲。
“哈?”陸悠停在紅綠燈處,腳踩在路面。
霍邈下車,手握住自行車籠頭,“還有7分鐘。”他看了眼手表。陸悠趕快和霍邈換了和位置,坐到了自行車的後座。
車輪飛速滾動,簌簌的風帶起他沾着薄荷味的衣擺。陸悠坐在他身後,第一次長久地凝視着他的背。
許久,她抓住霍邈校服的一角,而後,因為急剎車的重力,她又下意識攬上霍邈的腰。
他還是這樣的瘦,脊背的骨頭硌在她的手心。
“悠悠姐。”
“嗯?”
他沒再說什麽,嘴角的笑意更濃。
22、晉江獨發 ...
陸悠還是遲到了, 和霍邈蹲在廁所的瓷磚邊擦着上面的暗黃的污漬。霍邈擦得很細,手指抵着抹布的一角慢慢地擦着。陸悠擦着擦着, 眼神不經意地落到他的身上。
霍小喵, 心事重重的。
她灑了一點清水撥到霍邈的臉上, “小喵,怎麽了。”
他手上的動作滞住,沉吟許久。“悠悠, 我如果去日本棋院……”
“嗯?”她蹲在霍邈面前, 駐水的眸子對上他的。很快, 她嘴角就泛起一點微笑。
“沒什麽。”他避開陸悠的目光, 繼續擦瓷磚。
“嘿小喵。”他胳膊肘被戳中。陸悠慢慢挪到霍邈的身邊,“我們放學去拍大頭貼吧。”
霍邈很少拍照, 因為沒必要, 也因為不喜歡。但就在陸悠問他要不要去拍大頭貼時,他沒有任何猶豫便同意了。
陸悠熟知那家大頭貼店,一進門就開始選起了圖案。霍邈找了張椅子坐下, 靜默地望着陸悠。
店裏來往的客人看到霍邈坐着, 難免都會多看幾眼。很快,就有人請霍邈和他們合影。霍邈禮貌地搖頭, 指指陸悠。陸悠戴着毛線帽,抿着唇糾結着圖案,她坐姿不規矩,板凳翹起,兩根椅腿觸着地板。
霍邈怕她摔着, 伸出一只腳抵着椅腿。
“哇,這個可愛。”她在小紙條上寫編碼,時不時還問霍邈的意見。霍邈看着那幾張花裏胡哨的小兔子頭,嘴角抽了抽。
到拍的時候,他還是乖乖從命。陪着無聊幼稚的陸同學拍了很多張,最後一張,是一片幹淨的藍天。
陸悠指着機器,“小喵,你還記得你發給我的那張圖麽?”
“悠悠。”他伸出手,倏地攬上她的肩。她怔了怔,仰頭看霍邈。霍邈又長高了,她矮了他足足一頭,他的吐息透過涼薄的空氣鑽進她的鼻腔,她翕動鼻翼,不經意嗅聞到一股莫名的煙草味。
“悠悠。”他又喚了一聲。陸悠才回過神,“霍邈。”她靠着他的肩膀,張開雙手比了一個花。
咔嚓
照片從卡槽裏洗了出來,畫面永遠定格在了2004年的冬天。
霍邈過去的十六年,不知為什麽要下圍棋,也不知道下圍棋是為了什麽。直到在某個冷風刺骨的夜裏,他坐在臺階上聽陸悠絮絮叨叨地講那些話,他才明白自己下棋的意義。
他将那張邀請函擺在桌上,看了一會夾在書裏。
“小邈。”爺爺在外面喊了他,他推門走了出去,和爺爺面對面坐在圍棋桌邊。
爺爺手執黑棋,放在棋盤的一角。霍邈抿着唇,指尖敲動着桌面。
“你在想什麽?”霍邈連續出現幾個錯誤,爺爺便發現了他的漫不經心。他黑子圍在他白子的外圍,他滿盤棋潰不成軍。
“去日本。”他如實回答。
“所以你要去了?”爺爺随口這麽問。
“嗯。”他将白子撥到一邊,還原一張幹淨的棋盤,“為了自己。”
“在想那個小丫頭?”爺爺熟稔他的個性,“一去,就是三年的離別。”
他未多說,将棋子一顆顆放進棋盒。
人在世上行走的時間長了,就會愈發的覺得年齡就是丈量衰老的維度,時間更像是一種永不停息向前奔跑的數字。
陸悠在拳擊臺上的兩分鐘,可以過得如一年那般的漫長。從出拳,到防守,到思考每一個踩點,對手每一次的失誤。零點幾秒都過的異常緩慢。
王可的實力很強,擅長快拳,招招致命。她原以為陸悠這樣的人心急,想贏且沒有大腦。但是她很快發現,陸悠很有耐心,耗着她,出的每一招每一拳都會激怒她。
于是她急了,惱羞成怒一拳揮了過去,最終和冠軍失之交臂。最後裁判擡起陸悠的手時,王可才發現,陸悠并沒有看上去那樣的無腦。
所以當最後王可坐在電視機前,看到陸悠舉起獎杯時,她沒有半點的詫異。
她想,如果奧運會有女子拳擊這一項目,那麽第一個拿下世界冠軍的運動員一定是她。
比賽結束,因為一次偶然得到比賽資格的陸悠拿下了隊裏唯一一塊金牌。于是很順利的,她從B組進了A組。江若塵和她告別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情緒。
“陸悠,這是你應得的。”他從B組的名單上劃去陸悠的名字。
陸悠背上包,推開B組的玻璃門。門口,一群隊友踮腳看着慢慢走遠的陸悠。
在門口,陸悠停下腳步。她手滞在門把上,看向江若塵,“江叔叔。”
“怎麽了?”他第一次沒糾結陸悠是不是喊了他教練。
她說:“你是我最尊敬的拳擊教練。”
說完,她推門走了出去。成為B組唯一一個游到A組的人。年前,B組按照上頭的規定解散。
有人決定改項目,有人徹底放棄回到學校乖乖念書。
陸悠在A組練了十幾天,江若塵又來了。他話不多,接了一杯水給陸悠。
“陸悠,注意你的腿,膝蓋要……”
陸悠坐在長凳上,灌了一口水安靜地聽他給自己糾錯。他剛說完,陸悠又緊接着問:“江叔叔,你會是我最後一個教練麽?”她臉上溢滿笑容。
江若塵從鼻腔裏嗤了一口氣,“哦,不然誰願意教你。”
她又喝了一大口水,嘻嘻地沖江若塵笑。
今年的春節,沒有比賽,沒有非典。電視裏循環播放着還珠格格3,爾康吸了白面抱着桌子胡亂地叫着。
陸悠和表弟終于有了可以一起看的電視劇,扣着手蹲在椅子上緊張地讨論着爾康能不能戒毒。
外面向着一圈一圈的麻将聲,陸媽輸了錢和三姨嚷嚷着再來一局。陸悠撕開一塊“南京板鴨”丢在嘴裏,突然就想到了霍邈。
霍小喵,他在家裏幹什麽呢?
表弟慫恿陸悠,“姐,不是我說,你要主動一點。”
陸悠敲了敲表弟的頭頂,“小屁孩。”
“我說真的。”表弟看多了言情電視劇,比陸悠早熟很多,“你看小邈哥哥這麽的帥。”他說,“就有種花澤類的感覺。”
“我暈。”
“你看人家杉菜多……。”
“吻戲。”陸悠打斷表弟的話,捂住表弟的眼睛。表弟大喊不公平,“二姨,悠悠姐姐看男生親女生。”
“陸悠,讓讓你表弟。”陸媽随意喊。
陸悠哼唧一聲,将遙控器甩給表弟,“我去給霍爺爺拜年。”
表弟吐吐舌,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切~”
陸悠沒走到霍邈的家門口,就撞見了抱着一盒糖出門的霍邈。冬天,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沖鋒衣。看到陸悠,他明顯愣了一會。
“我來給爺爺拜年。”她揚着笑。
霍邈看着糖,“我正準備到你家。”
陸悠探頭去看霍邈的那盒糖,“哇,好多喔喔奶糖。”她拿了一顆撕開丢進嘴裏。
“我爺爺和爸爸,不在。”他解釋,“去拜年了。”
“那。”她接過霍邈的那盒糖,“你到我家吧。”
霍邈跟着她,走在狹仄的小巷裏。年三十,巷口空空蕩蕩,還好路燈修好了,明亮的燈照亮這個小巷。
空中突然炸了一下,春晚之前,人們抓緊時間放煙花。寂靜的夜空,突兀的開滿五彩的煙火。
陸悠喜歡熱鬧,小跑到高高的栅欄那仰頭看。她戴着的毛線帽掉了下來,蓋住了眼睛,她便張牙舞爪地在空中找着自己的帽子。
霍邈從她背後掀起她帽檐一角,手按着她的帽子,按在她的額尖。她倚着霍邈,擡頭看着亮堂的夜空。
“悠悠,我要去日本了。”他彎下腰,在她耳邊低喃。
“嗯?”她不再看夜空,而是偏過腦袋看他。
“多久?”她以為只是一場比賽。
“三年。”霍邈說,“36個月,1095天,26280小時。”他展開陸悠的手,點在她十根手指上,“很快。”
她縮回手,吸了吸鼻子,“霍邈,那你回來的時候,會變成一個很厲害的圍棋手麽?”
他篤定地回:“我會。”
她臉上便沒了半點的愁容,一張燦爛的臉像夜空中綻放的煙花,“那我就數1095天。”
霍邈走得那天,沒有告訴任何人。父親送他去了機場,在門口和他說了些注意事項。
他沒有聽下去,而是将表盤撥快一小時。
“爸,我走了。”他父親終于講完,他松了口氣拉着行李箱走向檢票口。
倏然間,他仿佛聽到身後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轉身,陸悠,亦如每日清早上學時那樣,對着他不斷地揮手。
“小喵。”她跑來,喘着粗氣,“爺爺告訴我的,今天9點你會在機場。”
她拽着霍邈的手臂,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金牌。
這是年前那場拳擊賽的獎牌。
她踮腳将獎牌挂在霍邈的脖子上:“把我的幸運給你。”她眉眼彎彎,聲音清越。
“然後。”她指腹先點在自己的唇上,靜置幾秒再戳到霍邈的臉頰,按出一個小酒窩,“一路平安。”
23、晉江獨發(改bug) ...
陸悠以為三年會過得很慢, 但在08年她第一次踏上世界拳臺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走到了第四年。言歡小說團隊整理
第四年, 霍邈依舊沒有回來。
用許露的話來說, 霍邈是在日本過上了好日子, 她這幾個月一直在背成語,突然就冒了一個詞,“樂不思蜀。”
陸悠愣了一會, 開始在腦中搜索樂不思蜀是什麽意思。
許露歪頭, 退了一步, 對着嘴比了一個拉上拉鏈的手勢, “不說了。”說完,她跳到陸悠的前面, 扭了一段, “明天我跳這個舞怎麽樣?”
許露偶爾被她現任的經紀人發現,加入了十八線女團正式出道,她雖然唱功和舞姿都不是隊裏最好的, 但只是身材和外表就足夠宅男們為她砸錢投票。
“許露, 你真的是學舞蹈的?”陸悠嘴角上揚。這舞,她扭得都比許露自然。
2008年, 北京舉辦了盛大的奧運會。到了冬天,國人還沉浸在夏日奧運會運動員們傲人的成績裏。
陸悠的比賽安靜地開始又安靜地結束。她輕松拿到金腰帶,成為世界級拳擊冠軍。
隊裏對陸悠的期望從來很高,陸悠拿到這場比賽的冠軍對于他們來說,實在稀松平常。但是對陸悠來說, 這卻是她人生第一次站在世界領獎臺上。
她右手被裁判高高舉起,運動場裏響徹着歡騰的音樂。她一晃然,又回到了初三那年,自己也是這樣站在擂臺上,接受着觀衆對她的祝福。不同的是,這一次,臺下沒有媽媽,沒有許露,更沒有……霍邈。
比賽結束,寧波飄起了久違的雪。08年的冬天,大雪封路,從北到南,每一處都埋在雪裏。
她穿着厚實的黑色羽絨服,沿着繁華的街道匆匆行走。江若塵從後面叫住她,“陸悠,我請你吃飯吧。”
她腳步頓住,仰頭,一把黑膠雨傘。
“吃什麽?”她對吃依舊保持着不滅的興趣。
“你想吃什麽?”
“火鍋。”她吸吸鼻子,天冷的時候,總是想去一家冒着滾滾熱氣的火鍋店。就算菜還沒端上來,也能感到一絲溫暖。
江若塵還是她的教練,他見證者陸悠從A組陪練一路走到了國家隊,成為國家隊的主力,亦如陸悠也看着江若塵從江裏的片警一步步走到了國家隊教練的位置上。
他和陸悠碰杯,淡淡地吐一句,“陸悠,我們相互成就。”他啜了一口酒,又從兜裏摸出一根煙,“2008年了。”
陸悠翻着手機上的日歷,“哦,2008年了。”
第五年,霍邈還是沒回來。陸悠從江裏跟着陸爸搬到了帝都。09年,陸悠開始在拳手這條路上加速疾行,拿下所有全國性比賽48-51公斤級的冠軍,最終走進了公衆的視線。
許露這樣的投機主義者也撞了大運,偶爾演了一部沒有大導、沒有名編、甚至只有一個男演員的電視劇,居然大爆。她那張妖冶且風情的臉,突兀地闖進了各個電視臺的八點黃金檔。
于是媒體開始關心起她的感情經歷,許露總是會勾着她的媚眼,用潋滟的眼神望着那些巧舌如簧的記者,“我以前瘋狂地喜歡過一個人。”
“然後呢?”
“現在呢?”
記者追問。
“現在。”她瞥了一眼身邊的經紀人,老辣地回:“現在當然最愛我的粉絲。”
陸悠被許□□着看她的八點黃金檔狗血婆媳劇,說是要她為自己的收視率貢獻一份力量,連帶着還要看接下來的采訪。
陸悠在家的時間不多,大多都是在集訓。她看電視的時候,江若塵就坐在她的身邊。從頭至尾的沉默,然後喝光一瓶啤酒。
許露說自己曾經瘋狂愛過一個人,陸悠就看了江若塵。江若塵沒有太多的反應,肅着臉繼續望着電視。
“江叔叔,我去陽臺吹吹風。”陸悠受不了和江若塵在一起壓抑的氣氛,借口和隊裏的其他隊員玩去了。
隊裏其他隊員在陽臺上讨論小栗旬,嘴裏噼裏啪啦地講着熱血高校。她們告訴陸悠:“悠悠,真羨慕跆拳道的,下次比賽能去日本了。”
陸悠不說話,倚着欄杆迎着海上吹來的風。
陸悠從加勒比海回來時,已經是淩晨三點。機場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拿着牌子在等她。
司機老趙,陸爸爸來帝都後雇的第一個忠誠的下屬。
她點頭謝謝老趙,“趙叔叔,辛苦你了。”老趙替陸悠拿了些行李,“小事。”
陸爸今天過生日,陸悠提前一天趕飛機回來。上了車沒多久,陸悠手機“嘀嘀”的響了起來。
她劃了一下屏幕,看到許露那張敷着面膜的臉,“悠悠,你的包包借我明天背一下。”
“你還沒睡”陸悠啃着薯片,吃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得保持體重,又假裝自己沒吃過,把薯片塞進包裏。
“明天參加一個活動。”她說,“什麽什麽大會。”她開始抱怨,“哇塞,現在什麽莫名的會議都要明星去壓場了。”
她到底和陸悠保持在統一記憶水平,對任何活動名稱都只保持兩分鐘的記憶。還好她有個精明的助理,才能保證許大明星在各個場合沒有當衆出醜。
“你是不是比賽結束了。”許露睜大眼睛,“要不你也來吧,自助餐包飯的。”
陸悠:“真的?!”
司機老趙驚悚地在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陸悠。陸悠恢複正常,“明天睡一天,累死了。”
許露翻手機,“哇塞悠悠,你都不看天涯的麽?上面你的照片都刷爆了。”
她開始讀給陸悠聽,“拳擊女神,又拿了第一……”
“她真的超級敗家,和SUU女團隊長許露逛奢侈品店刷爆三張卡……”
陸悠嗆了一聲,這年頭,一點小事都要被寫在論壇上。許露的重點從來是,“哇塞,我和你一起上了新聞了。”
許露胳膊肘夾着手機刷新聞,突然,那頭就沒聲了。“悠悠,我眼花了麽?”
她手指頓在一處,聲音濕濕的。那是天涯的一個熱帖,被不斷地頂到第一的位置。
【日本圍棋俱樂部棋手霍邈,疑似解約暗中加入國家隊?】
她點開帖子,裏面是很多圍棋愛好者在熱烈地讨論。霍邈才23歲,已經成為了日本圍棋俱樂部的主力,代表俱樂部參加多次國際對決,在日本人氣非常高,被譽為吳清源的接班人。
當然,日本的貴婦一直對追星有着謎一般的狂熱,她們追男團,追男星,追花滑運動員,也會追像霍邈這樣從外表到實力都出類拔萃的棋手。因此霍邈是不是真的解約回國這件事,很快就成為了棋壇的熱門事件。
“悠悠,霍小喵……”許露說了一點,又不說了。她了解陸悠的個性,自然會害怕陸悠失望。
陸悠早就睡了,手機掉在車座下。許露只能聽到陸悠輕輕的鼻息聲。她有點慶幸,還好陸悠很少上網沖浪,更不關注除了拳擊以外的任何新聞。
陸悠被陸媽媽強行掀被子叫醒,“陸悠!六點半了!起床把垃圾扔掉。”陸悠翻了個身,從身下掏出鬧鐘,埋怨了一句,“媽,才五點。”
“五點和六點半差不多。”陸媽媽拎起包強行解釋,“我現在回家,自己公寓好好收拾收拾,有什麽想吃的打電話讓張阿姨送來。”
“嘿,垃圾扔了。”
“把被子折好。”陸媽媽念念叨叨,臨走還不忘留一堆事給在家休假的陸悠。
“媽,我保濕精華呢?”
“自己找找。”陸媽媽“啪”的一聲關了門。
陸悠随意抹了點水乳,披了一件外套提着幾袋垃圾匆匆下了樓。她拉着手機屏幕上那條貪吃蛇,一邊走下樓梯。她對手機小游戲有種天然的執着,一定要刷到滿級她才滿意。
貪吃蛇的長度越來越長,她的注意也越來越集中在手機上。到樓梯口,她未注意到此路不通,突然碰了壁。
還好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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