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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爹的自不好硬闖,便示意薛氏敲門。

薛氏上前,彎起手指輕敲房門,“阿柔,起身了嗎?我是太太,我和你爹一道來看你來了。”

☆、第 10 章

聽薛氏自稱是太太,胡領眉頭皺了皺。

這個長女,真是叫他發愁,從小性子就怪不說,薛氏都做當家太太十幾年了,她卻還是一聲母親都不肯叫。說起來原配江氏去得早,薛氏進門的時候長女話都還不會說呢,也不知道是像了誰了,知曉不是薛氏親生的,就作出那麽多的怪來。

想到薛氏這十幾年來的辛苦,胡領心裏頓生憐惜。

“阿柔,開門!”他越過薛氏,砰砰敲着門,語氣也嚴厲了起來。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安靜。

連着的敲門都無人理,胡領和薛氏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奇怪。

“不會是病的太重了吧?”薛氏左右看看,焦急的道,“下人也不知都去哪兒了。老爺,撞門吧,別回頭阿柔真有什麽事兒了!”

胡領也急了,揮手讓薛氏走開,猛地擡腳踢了上去。

胡家富裕,門自然也結實,胡領連踢數腳才把門終于踢開。

薛氏第一個跑進去,可轉到內室後卻忽然尖叫:“啊——”

“怎麽了怎麽了?阿柔怎麽了?”胡領聽了,再顧不得腳疼,忙趔趄着跑了進去,可是看到內室床頭被繩子捆着淚眼蒙蒙的胡玉婉,也驚住了。

“三姐!”緊跟着的胡玉仙沒忍住喊了出聲,“你不是昨兒嫁去周家了嗎?你,你怎麽會在大姐的屋裏?”她快速在屋裏看了一圈,不敢置信的道,“大姐呢?大姐去哪兒了?難不成大姐是……”

“阿婉——阿婉——”薛氏突然哭起來,撲上去幫胡玉婉解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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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領則反應過來,回頭警告的瞪了眼胡玉仙,而後就吩咐跟在後頭的陶姨娘,“去,你去外頭看着,叫人守好了小院,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胡玉婉嘴裏的帕子被取出,捆住她的繩子也被薛氏解開,她一下子就撲進了薛氏懷裏,痛痛快快的大哭出聲。

薛氏目露不忍,一面拍着女兒的後背一面道:“阿婉莫哭,莫哭,快告訴娘這是怎麽了?娘在呢,你別怕,不管是什麽事兒,娘都給你做主!”

聽出妻子話中的堅定,胡領心裏一跳,莫名就有點兒心虛了。

可是,不應該啊。

阿柔喜歡外甥,兩人從小就訂了親,這麽些年阿柔和外甥之間沒出過任何矛盾。就在前些日子得知阿婉要嫁人時,阿柔還有點不高興,也想着早一些嫁去趙家的。她怎麽可能會搶妹妹的親事呢?

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莫不是因為阿柔長得好,那周縣令不知何時見了,臨時耍手段搶了阿柔?

“阿婉乖,快別哭了,聽你娘的話,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了?”他壓下心頭紛雜思緒,也伸手拍了拍胡玉婉的後背,“你不是應該嫁去周家的嗎,怎麽會在你大姐這屋裏,你大姐又去了哪兒?”

胡玉婉擡起頭,一張小臉煞白,眼睛更是哭得通紅,完全一副被吓壞了的模樣。她哽咽着道:“大姐……大姐她太過分了,出嫁前一晚我來找她說話,可是她……她卻給我下藥,還說她才是胡家的嫡長女,這麽好的親事要輪也是輪到她,無論如何是輪不到我的……嗚嗚,爹,娘,你們可要給女兒做主啊!”

“不可能!”搶在胡領還沒開口前,薛氏已經一口咬定,“你大姐喜歡寂嚴,這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她怎麽可能會搶你的親事?”

胡領松了口氣,忙也跟着點頭,“是啊,你大姐和你表哥自小就訂了親的,論理她不該會做這樣的事。阿婉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其他原因,你大姐不會是被人逼着的吧?”

聽了爹娘的話,胡玉婉渾身都發起了抖。

“你們都不信我,都不信我……”她猛然一下子推開薛氏,哭着用力的捶了幾下床沿,“是,這事怪我!要不是我見大姐成日誇表哥,就也跟大姐誇了幾回周大人,大姐也不會……也不會羨慕我,不會嫉妒我,不會最終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是周大人真的就那麽好啊,他生得比表哥英俊,才學也比表哥高,如今更是我們長洲縣的縣令,周大人那麽好,我還不能說說了?”

“大姐……大姐她搶了我的親事,你們不僅不心疼我,不給我做主,居然還……還幫大姐說話,你們是不是要說我是騙人的?我不活了,不活了,沒了周大人,我活着也沒什麽意思了……”

話落,一頭就往一邊的牆上撞去。

“阿婉——”薛氏忙撲上去擋住,卻是被胡玉婉一頭撞在胸口,直撞得她一瞬間喘不過氣,疼得臉都白了。

胡領緊張的上前,一手摟了薛氏,一手抓住了胡玉婉,“爹信你,爹信你!你別再鬧了,瞧瞧你娘都被你撞成什麽樣兒了!”

胡玉婉看了眼薛氏,也被吓到了,“娘,你沒事吧?”

薛氏搖頭,有些吃力的道:“娘沒事。阿婉莫怕,這事兒娘給你做主!”

再是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可是信了,那眼下又該怎麽辦呢?

胡領看着妻子一臉堅定,看着三女滿臉淚痕,心裏亂極了。

這都已經是第二日了,長女嫁去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只怕早已經不清白了。就算是兩個女兒換了個,妹妹那邊怕是也不願意要長女這個兒媳婦了,難不成他兩個嫡出的女兒都要送去周家嗎?

那他成什麽人了,賣女求榮嗎?

“三姐,屋裏只有你一個,大姐是怎麽把你捆好後出去了,又能在屋裏反鎖上門的?”胡玉仙一直沉默的看着,到了這會兒卻忽然開了口。

她這話一出,胡玉婉吓得身子一抖。

薛氏的面色也微微一變。

胡領卻是松開了妻女,看了四女一眼後便起身去了門口檢查,查了門口後又去查窗子。這當口薛氏更是氣得快喘不上來氣了,她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蠢女兒,做什麽要反鎖了門呢!

她掐了胡玉婉一把,撐起來又冷冷看了文姨娘和胡玉仙一眼,這才往內室的後窗去了。胡領在外面,于是她便當着屋裏這母女倆的面把後窗插銷抽出,把窗子給稍稍推開了點。

正好胡領想明白後怒氣沖沖進屋,薛氏就一下子把後窗推了開。

“老爺!”她指着窗外,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的道,“老爺你快來看,這後窗是開着的,想來阿柔走了後,只怕是她的丫頭來幹的!”說着,她方才就已經落了的淚落得更猛了,“老爺,你可千萬要給我們母女做主啊,阿柔這是搶了親事還不算,還想把阿婉給餓死啊!”

女兒出嫁三日回門,若是他們沒發現,那三女就要被活活餓上三日。

三日不吃不喝,只怕真的要餓死了。

胡領臉上的怒意一下子僵住了。

想要擡腳去認真的檢查一下,可看着薛氏的模樣,那腳怎麽都擡不出去。

胡玉仙還在震驚于薛氏的睜眼說瞎話,文姨娘卻是緊緊抓住女兒的手,突然開口道:“老爺,這事兒我一個做妾的本不該開口,可是太太一向仁善,待大小姐也如同親女一般。今兒這事大小姐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若是不能給太太和三小姐一個交代,那未免……未免也太讓人寒心了!”

胡玉仙一臉驚愕,怎麽姨娘也睜眼說瞎話了?

文姨娘死死抓着她的手,面上卻是一片哀求之色,只求着她千萬別開口。

胡領轉頭看過來時,胡玉仙終于低下了頭。

胡玉婉嗚嗚的哭了起來,“爹你自來就偏心,往日的便也算了,可是今日這事,爹你可不能再偏心大姐了。你若是再偏心大姐,我,我就真的不活了……”

所有人都這麽說,胡領哪裏還有心思去檢查。

他擡起像灌了鉛似地腿,慢慢走到床邊,将視線從屋裏衆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定格在了薛氏身上,“我實是沒想到阿柔她……”她不僅性子不好,她是真正的心壞,“事情到了現在,你是阿婉的娘,你說怎麽辦?是把她們二人換過來,還是再把阿婉送過去,就叫阿柔在那邊做妾?”

都不要!

胡玉婉哭聲一頓,立刻擡起頭沖着薛氏猛地搖了搖。

薛氏似乎愣了一下,而後才道:“可若是這樣,那豈不是兩個女兒都送去了周家?再者,周大人那邊,也不知道是什麽态度,咱們是不是得趕緊上門把事兒說清楚,回頭再看他的意思?”

提起這個胡領更是皺眉,周大人可是一縣的父母官,自家女兒幹出這樣的事,那周大人若是怪罪了,可是第一個要怪罪到他頭上的。

“那我出去打聽打聽消息。”他嘆道。

胡玉婉卻忍不住了,大聲道:“大姐昨兒個就去了周家,到此刻都沒消息傳出來,只怕早已經跟周大人洞房過了!”頓了一下,她有些崩潰的道,“我喜歡周大人便是喜歡他潔身自好,身邊從沒有不三不四的女人,可若是他和大姐……那我寧願死,我也不嫁過去!”

☆、第 11 章

胡領前腳一臉愁容的離開,文姨娘後腳便也提出要走。

薛氏冷冷看了眼胡玉仙,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我想你心裏明白。要是老爺那知道點什麽了,我旁人不去找,只找胡楠!”

胡楠是文姨娘的小兒子,今年八歲,已經搬去了外院。

文姨娘知道,不管是胡領對薛氏的感情還是薛氏身後的娘家弟弟,這都是能護住薛氏地位不變動的根本。她若是和薛氏對着來,絕對沒有好下場。

“太太這話說的,妾身什麽都不知道,想說也沒法說啊。”她賠笑道。

薛氏這才不耐煩的擺擺手。

等人一走,胡玉婉才一抹眼睛,上前來拉過薛氏,“娘,你就讓爹這樣出去了,回頭他若是真的把我也送去周家該怎麽辦?我可不管,我死都不去!”

薛氏都要恨死女兒的蠢笨了。

她伸手用力點了點胡玉婉的額頭,這才道:“都跟你說了,什麽都聽我的,有我在,保證讓你得償所願!可是你呢,先是被胡玉仙察覺出不對,後又說話惹得你爹不喜,若是你爹再多想一想,今兒這事都不是現在的結局!”

胡玉婉卻有些不在乎,“知道就知道,有舅舅在呢,怕什麽?”

有舅舅在連周縣令都不需要怕,還需要怕爹知道嗎?

盡管十分疼愛這個女兒,但見女兒這般無所謂的态度,再一想自己為着這事兒擔驚受怕連着幾日都睡不着覺,薛氏一瞬間沒控制好心間熊熊怒火,下意識就伸出手,一巴掌打在了胡玉婉的臉頰上。

“啪”地一聲脆響,胡玉婉整個人愣住。

從小到大,她要什麽便有什麽,今日還是頭一回被打!她嘴巴一癟,頓時就要哭嚎。

薛氏卻壓低聲音,冷冷道:“你舅舅,你舅舅那還有你舅母呢,一回兩回麻煩的行,次數一多,你瞧瞧你舅舅還幫不幫咱們!何況這回的事兒,你當真的是小事嗎?那周承宇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縣令,可你知道他身後站着什麽人嗎?這回我費了這麽多心思,就是想着最好能不驚動你舅舅,不然若是惹惱了周承宇,你舅舅也護不住咱們!”

若不是臨出閣前胡玉婉要死要活的,薛氏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這幾日她是真的提心吊膽,一面害怕周家那邊有什麽動靜,一面也害怕胡領會發現什麽端倪。

“便是這事兒真能順順當當過去,你之後出嫁自是千好萬好,可你想過我和你弟弟沒有?我可要一輩子留在胡家,你弟弟下面可還有個胡楠呢!”想到女兒任性妄為一點兒不為自己考慮,薛氏心底也生出了幾分酸澀。

幸虧胡玉柔被她養成了懦弱的性子,要不然她都不敢想象事情暴露後,她要面對的是什麽。

胡玉婉被打傻了,也被說懵了。

薛氏無心再多說,拉了她道:“起來回你屋去,沒有我的吩咐,你不許說話不許出門!”

胡領這邊卻很不順利。

縣衙後宅的事兒豈是那麽好打聽的,到了中午,兩頓飯都沒吃的他才饑腸辘辘回了家。本是不想往薛氏那兒去的,可是想着這事不能就這麽放着,最後到底還是過去了。

薛氏看他面色便知道事情不順利了,因而便沒出聲。

胡領想到長女幹的好事,對妻子簡直有些擡不起頭,“玉秋,縣衙後宅的事兒實在是打聽不到,你說……你說現在可該怎麽辦才好?”

薛氏眼睛腫得猶如核桃一般,胡領說了話,她才長長嘆息了一聲。

“既如此,想來阿柔便是沒和周大人說明真相,而周家原是只有周老太太和身邊丫頭見過阿婉,怕是這回也沒發覺。”她說着又開始哽咽,“是我們阿婉沒那福氣,眼下事情已成定局,若是阿柔能過得好,那便就這樣吧!”

胡領一下子愣住了,“這,這怎麽行?”這樣一門好親事,若是就這麽任由長女搶去了,他這個做爹的如何對得起三女?

薛氏苦笑着嘆了口氣,“老爺是擔心周大人會怪罪阿柔嗎?我也想了,那邊既然沒有提出,想來阿柔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既如此,咱們也就先瞞着,等到阿柔得了周大人的寵愛,咱們再将實情說出來,到那時候周大人也不會怪阿柔了。”

“玉秋!”胡領疾走兩步上前,握住了薛氏的手,一時竟然感動無言。

薛氏道:“我既已嫁給了老爺,老爺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對阿柔和阿婉,我自來都是一樣的。她若是能幸福,我這當娘的也只有高興的份。”

胡領感動過後卻是冷靜下來,搖頭道:“不行,咱們若是不說,那就相當于是騙婚了。來日周大人知道真相,就算到那時喜歡上阿柔了,可是對咱們卻怕是要動怒的。”

再者,長女可一直有些仇視三女,不喜薛氏,他就怕到時候長女會亂說。倒不說是她想搶這門親事的,反倒是賴到旁人身上來,那可就糟了。這些不好和薛氏直說,但長女既然幹出這樣的事兒來,那就不能什麽好都叫她得了,家裏若是再給她描補,她怕是更要得寸進尺,天不怕地不怕了。

薛氏順着就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胡領道:“咱們且先做不知情,待三日回門時見着人不對,便直接和周大人說吧!”

薛氏倒是擔心了,“那萬一……周大人連阿婉也……”

姐妹共侍一夫,說起來的确是惡心人的事,三女已經吃了大虧,萬不能再叫她被惡心了。至于長女那裏,就算她再不對,到底也是從小就沒了娘的可憐孩子,做爹的只能原諒她一回,所以也不能叫她往後在周家日子難過。

胡領便道:“我不會答應這事兒的,總不能我家裏兩個女兒都送去周家,若是周大人能理解,那我便再給阿柔的陪嫁加三成。若是他不能理解,那便把阿柔接回來,日後再給她尋一戶人家嫁出去好了。阿婉這邊,我實在是不忍心了。”

周大人便是能吃得下這樣的啞巴虧,也不會好意思再另要三成陪嫁的。而若是他吃不下這啞巴虧,胡玉柔的清白沒了,名聲也壞了,趙家也肯定不會要這樣的媳婦,随意嫁出去倒是正好。

這倒是和薛氏之前的打算吻合了。

她心中滿意,面上卻是忽然想到般,道:“這事兒這樣了,那趙家那邊,咱們總得給妹妹一個解釋才行。”

趙家!唉,長女那個糊塗蛋,真是自己走了,卻丢了一攤子煩心事給別人!

“那等三日回門後再說吧,還只能跟妹妹私下說。寂嚴眼看着便要參加鄉試,這當口可不能叫他分心。”想到外甥和妹妹,胡領心中更是愧疚的厲害。

長女這邊是不能嫁過去了,那寂嚴那邊可怎麽辦?

三女……三女有薛家舅兄在,嫁給寂嚴未免太委屈了。

太陽落山了,小院裏的紅燈籠漸次亮了起來。

秀雲快步走到上房門口,輕聲沖裏頭道:“太太,該用晚飯了,您這邊想吃些什麽,奴婢去大廚房裏取。”

發了一天呆的胡玉柔回了神,心下有些疑惑,新媳婦進門第二天,難道一頓飯也不一起吃嗎?或者說,這是周承宇吩咐下去的,因想着早晚要送走她,所以便省去了這些接觸?

想到這,胡玉柔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

阿瓊見了,只得出來跟秀雲說道:“秀雲姐姐看着有什麽,随意拿兩道素菜,另外再拿一碗粥便是了。”

秀雲笑着應道:“好,那我先去了。”

回到屋裏,阿瓊勸胡玉柔,“小姐,就算是心裏難受,那也得吃些東西,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阿瓊不知道胡玉柔的心思,只以為是難受趙寂嚴的事兒。

胡玉柔也不想告訴她,心思轉變太快,說出去了人家只會懷疑。尤其是阿瓊,一直跟在原主身邊,對原主最是了解。她現在只能努力表現出原主傷心的樣子,避免說話,不然只怕随時會露出破綻。

好在,她如今是真的心裏發堵,不必裝。

點點頭,她道:“我知道了,你陪我一天了,先下去吧。回頭我吃了飯,你過來收拾了就好。”

打發了阿瓊下去,胡玉柔趁着夜色出了上房。

看着小院裏挂着的紅燈籠心裏默默在想,中午周承宇沒回來,這晚上怕是也不會回來了。他想着送自己走呢,自然不會再跟自己接觸,也不知今兒她的話和她的表現對他有沒有用,若是沒用的話……那能不能求求他。

無論如何她是不想回胡家的,能不能求求他給她做後盾,讓她帶着阿瓊和管媽媽出門呢?若是留在長洲縣的話,有一縣的父母官做後盾,應該是沒人敢欺負她的。

胡思亂想着,她就這麽走到了小院門口。

卻在此時外頭傳來秀雲的說話聲:“太太兩頓都沒怎麽用飯,這晚上也只是要清淡小菜和粥,奴婢瞧着,太太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接着是周承宇輕輕嘆息的聲音,他道:“知道了,送進去吧。”

☆、第 12 章

胡玉柔快步回了房。

很快,秀雲便送來了食盒。裏頭東西一樣一樣擺在桌上,除了一碗綠豆百合粥外,另外還帶了四樣炒素菜并兩樣涼拌小菜,可見這周家廚房并不敢怠慢新太太。而秀雲,她也一樣是個極懂規矩的。

“好了,你也下去用飯吧。”胡玉柔攆了人。

見周承宇一直沒過來,她坐在飯桌邊便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想着日後的事她是沒胃口的,可又怕晚上挨餓,到時候也不好再要吃的,所以多少都得吃一些。

這一晚,周承宇宿在了書房。

胡玉柔翻來覆去烙了半宿的煎餅,天快麻花亮了才阖眼睡了會兒。

第二日起床,她眼睛底下青烏一片,直急得阿瓊擔心驚叫:“小姐,怎麽這樣啊,這便是拿雞蛋滾了再多回也消不掉的。”

消不掉就消不掉,倒是可以叫周承宇看看呢。

見胡玉柔一臉不在意的模樣,阿瓊轉身過去關了門,回來便蹲在胡玉柔身側小聲道:“小姐,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她本是瞧着小姐高興,以為小姐打算和周大人好好過日子了,可是周大人昨晚卻根本就沒回新房!今兒個小姐又是這般模樣,這要是回了胡家,不是盡等着太太和三小姐笑話的嗎?而且小姐的身份,若是太太和三小姐在周大人跟前說了什麽,周大人會不會誤會小姐?

阿瓊是她的貼身丫頭,有些事兒不能說,但有些事兒卻必須要告訴她的。

胡玉柔想了想,便道:“我和周大人雖然還不曾有夫妻之實,但卻已經有夫妻之名了,不管我是否自願,這都不可改變。所以表哥那裏……阿瓊,你日後莫要再提。我的身份周大人已經知道了,眼下只能看他,他若是留我,那我便好生做他的妻子。他若是不留我,我也不打算再回胡家了。”

阿瓊一驚,想到胡玉柔話裏的意思,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小姐!”她哭着抱住胡玉柔的腿,“不管你去哪裏,奴婢都跟着你!奴婢要一輩子伺候你!”

在這陌生的時空,胡玉柔也正怕一個人呢。她摸了摸阿瓊的頭發,心裏頓時軟軟的,這樣好的丫頭,原主護着,她也得護着才行。

而原主小姑娘,只盼着她不管是投胎轉世,還是跟自己一樣也另有一番奇遇,都被疼寵着幸福過一輩子吧。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胡玉柔說道,便拉阿瓊起來,“快去洗洗,咱們馬上就得出發了。”

阿瓊被打發出去,胡玉柔擡頭看了看銅鏡裏現在的自己,眼睛底下烏黑,臉色有些蒼白,這樣的一張臉真是怎麽看也看不出新娘子的喜氣來。她對着銅鏡笑了笑,使勁戳了戳兩頰小小的梨渦,結果看着倒像是苦笑,都有點兒慘兮兮的了。

她立刻做了決定:“就這樣,只換了衣裳就好,臉上不用上妝,眼睛也不用管。”

她昨兒跟着阿瓊學了一回,晚上自個兒也親自動手脫了一回,此刻不等阿瓊來,她便穿了大紅纏枝紋蓮褙子,白底繡百蝶穿花湘裙。手上一對翡翠玉镯沒變,耳朵上挂的卻是從胡家帶來的銀葫蘆镂空耳墜,頭上的珠釵也選用的是陪嫁裏的,并沒有用昨兒周老太太賞的那一套紅寶石的。

阿瓊洗好回來,看着這樣的胡玉柔,又想哭了。

三朝回門本該喜氣洋洋,叫娘家看着嫁出去的女兒過得好的,可是小姐這……衣裳倒是上好的,可首飾卻寒酸,再加上那素白的小臉,跟衣裳一對比,就顯得越發是可憐了。

她想着小姐許是另有打算,便憋了眼淚,上前扶了人。

周承宇是文官,果然到了外頭他已經站在馬車邊了,顯見是要一起乘坐馬車去胡家。他着了一身石青色直裰,面色板着,通身找不出半點新郎官該有的喜氣。

胡玉柔拉着阿瓊快走兩步到跟前,屈身行禮,“大人。”

周承宇看到她的臉色眸色一深,不過卻是沒說什麽,只示意她先上馬車。

扶着阿瓊的手上了馬車,胡玉柔選擇坐在了一側,這馬車是三面都有座位,主位她自然不敢跟周承宇搶了。

阿瓊坐在了她的外側,只還未坐穩,周承宇就掀開簾子進來了。剛一坐下,他便對阿瓊道:“你去外頭坐着,我與你家小姐有話要說。”

你家小姐……

聽了這稱呼,阿瓊立刻緊張的看了胡玉柔一眼。

胡玉柔對她點點頭,她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這是極普通的馬車,因而一動便有些搖搖晃晃的,原主這身體連着幾夜沒睡好,胡玉柔自個兒又神思不寧,一晃悠她便有些頭暈,忙緊緊抓住了身下的木板。

周承宇看她這副模樣,卻是再也不忍吊着她了。

“我已經查清楚了,的确是如你所言,所以你盡管放心,一會到了胡家,我會給你做主。”想到下屬打聽來的消息,有胡領那樣的糊塗爹,胡玉柔回去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裏去,周承宇便又繼續道,“我會做主讓你盡快嫁給你表哥,不會讓你繼母有機會再害到你。”

還真是!這人果然是這麽打算的!

周承宇說着,面色突然冷了,“至于胡太太和胡三小姐,今日回去不是三朝回門,今日是把胡三小姐送回胡家。所以胡大小姐,在你準備婚事嫁去趙家的這段時間,胡太太和胡三小姐只怕沒有精力給你添堵了。”

這麽說,現在外面的人都還不知道換人了。

大家只以為出嫁的是胡玉婉,今日周承宇卻是把胡玉婉退回胡家,胡家那邊理虧只能吃癟,可外人卻會以為——是胡玉婉有問題!

那麽,胡玉婉這輩子就完了!

嫁出去後第三日被退回了娘家,只要周家放出一點風聲,原因都不必說,胡玉婉在長洲縣就別指望再能嫁得出去了。當然,如果薛氏願意舍銀子,說不定也有歪瓜裂棗願意娶,可那樣會氣死胡玉婉吧?

這人……其實心還挺狠。

不過,胡玉柔一點兒也不覺得胡玉婉值得同情。更甚至,原主為此都失去了年輕的生命,她只是嫁不到想嫁的人而已,其實還不夠慘。

不過,她不想回胡家,也不想嫁趙表哥。

想了想,胡玉柔面上先擠出了笑,“周大人,謝謝你,謝謝你為我着想,也謝謝你的打算,那也算是為我出氣了。可……可我能不能求求你,不要這麽做?”

周承宇眉頭一挑,“為什麽?”

都被人欺負到這份上了,難不成還要為別人求情?

擡頭看着面露不悅的周承宇,胡玉柔一鼓作氣開了口,“我知道大人是生氣,想要出口氣,但大人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嗎?至于我……我和大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我是再不能嫁給表哥的了。如果大人非逼着我的話,那麽我就只有,只有……”

幹不出以死逼人的事兒,她索性起身跪下,“我也不強求大人,大人若是實在不喜歡我,那就只暫且收留我一段日子。日後尋個理由将我打發出門便是,我絕不會死皮賴臉不肯走的。”

周承宇完全聽不進去胡玉柔後面的話了。

他滿腦子都是“肌膚之親”四個字,他何時與她有過肌膚之親了?

這般一想,立刻就回憶起了昨日胡玉柔的話。

“你昨兒晚上回房了。”

“你還上床了。”

“你抱了我,你還……還……”

周承宇再次面色一燙,更因為胡玉柔此刻就跪在面前,逼仄的馬車廂內只有他們二人,想着胡玉柔說“肌膚之親”的內容,他的眼睛下意識便落在了她的胸口。

炎炎夏日,衣裳自然捂得不嚴實,這般倒不知是故意還是怎樣,胡玉柔正垂着頭微微彎了點兒腰。那胸前鼓鼓的兩團中間隐隐露出深色溝壑,只看了一眼周承宇就覺得腦子裏轟轟作響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真的要嫁給我?”他想了半日,終于開口問道。

許是“嫁給我”這三個字太好聽了,胡玉柔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猛地擡頭看過去,響亮的回了一聲,“是!”

周承宇愣了愣。

肌膚之親?姑且算是有了吧,既是有了,那總不好不負責。胡大小姐是個可憐的,而他确實缺個妻子……時日一長,他們未必不能培養出感情,再不濟,相敬如賓也不錯。

況且這胡大小姐,生得這般好,他倒是也不虧。

看着胡玉柔亮晶晶的眼睛,周承宇慢慢點了頭,“……好。”

好!

她沒聽錯!

胡玉柔強忍住喜意,立刻起身坐好,沖着外面問道:“阿瓊,這會兒到哪兒了?”話落不等回答,摸了下臉,轉身看向周承宇,“大人,我可不可以去買點兒脂粉,補個妝?”

看着她眼睛底下的烏青,周承宇颔首,“可以。”

阿瓊也聽到兩人的話了,掀開簾子道:“到胡家門前的街上了,小姐你等着,我去買!”

小丫頭高興的應着,馬車還沒停穩就跳了下去。

周承宇看着還在飄動的車簾,又看看側身向外張望的胡玉柔,第一次猜對了胡玉柔的心思。嘴角不經意的勾起,他看過去的眼神裏也不知不覺添了一絲柔意。

好像,真的不虧。

“夫人。”他突然叫了胡玉柔,“首飾似乎也得再買兩樣。”

☆、第 13 章

三日回門,胡家這邊沒敢請姑太太胡氏過來,只出嫁了的二小姐胡玉巧帶着相公回來了。

一大早就打發了小厮去門口守着,全家人都坐在薛氏的上房裏等,可左等右等也沒有消息。眼見着都快要午時了,胡領再也等不住,領了一家子人提前去了大門口。

胡玉婉自然不在內,不過薛氏想到先前胡玉婉問的話,這會兒心裏沒底,便悄聲問了胡領,“老爺,阿柔會不會不回來?”

不回來?

沒道理啊,莫不是沒臉回來?

即便是真的沒臉回來,她也不敢主動跟周大人交代她不是三女的真相吧?

既是不敢交代,依周大人的性子,就肯定會來的。

“周大人每日那麽多公事,怕是有什麽事耽擱了。”胡領解釋。只是心裏卻也是七上八下的,這等待的時間是真的煎熬。

胡玉仙拉着文姨娘站在最後,瞧着遠處空空的巷子,她有些擔心的道:“姨娘,大姐不會是被識破了吧?會不會有事啊?”

文姨娘瞪了她一眼,拉了拉她的手。

“安安生生等着,不許亂說話!”縱然大小姐是有些可憐,可如今的太太實在是厲害,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她可沒精力去管別人。

胡玉仙不情願的咬了下嘴唇,閉了嘴。

“來了!”胡斐最先發現,叫了一聲。

衆人擡頭看過去,可不正是麽,不遠處正駛過來一輛馬車。

胡領看了一眼,飛快低聲叮囑衆人,“一會兒都不要擡頭,你們只管跟在我和太太身後,等我們叫出阿柔的名字,你們再露出驚訝的神情便是。”

衆人皆小聲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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