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偷吻

吳悠悠接了一通電話，含笑點點頭，動作幅度很大地跟林嗣音招手。天氣越來越炎熱，林嗣音訂了一批冷飲雪糕犒勞工作人員。

因為劇組的保密，送冷飲的車停在距離片場還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林嗣音喊了幾個男性工作人員，帶上吳悠悠一起出去了。

影視城是嚴密封鎖的，林嗣音出去也不怕有游客之類的。到了運輸的面包車前，大家攬起袖子就開始幹活。

林嗣音力氣不小，也幫忙搬了一件冷凍的飲料。她順着林蔭路走，迎面吹過來的風也是熱的，熱中帶着濕，就壓在人的心口令人發悶。

到片場，招呼人分發。不怕胖的工作人員們争相去分雪糕，林嗣音看着嘴饞，還是狠心地去拿了瓶礦泉水。

打開隔熱的泡沫箱，手剛剛伸進去就感受到沁骨的清涼。修長白皙的手握住瓶身，輕輕一提。

“麻煩幫我拿一瓶。”

林嗣音動作一滞，回過頭來，嘴巴微張，沒說出話來。

孟淮站在她後面。這個人，什麽時候回來的，無聲無息，等了大半個上午還以為又會被放鴿子，結果就這樣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在劇組。

“哦，好。”林嗣音轉過來，咬了咬嘴唇。

各自拿着自己的水，兩人到樹蔭下乘涼。一把巨大的綠色大傘蓋住他們的影子，與樹影婆娑淪為一色。

“從北京回來了？”

“嗯，辦了點事。”孟淮飲下水，擰上了瓶蓋，偏過頭來。她柔順的頭發又高高束起來，清爽利索，英姿飒爽，一雙眉目潋滟，水光含情。

“還是要說一句，謝謝你。”孟淮把視線移開。

林嗣音神色自如：“我不發，周奕明也會站出來幫你講話的，你在圈裏朋友還是那麽多。況且，你也打算複出了，這種流言蜚語很快就不攻自破了。只不過我看到得早，吳悠悠又央求着罷了。”

她低了低頭，看着手中的水，雙手交織在一起，手指纏繞成網，把水兜住，話及吳悠悠的時候，手忍不住緊了緊。

孟淮眼光微動，單手摸摸鼻子，垂眸輕笑。

“那你代為轉告她，我的謝意。”

主角到期，林嗣音和孟淮齊齊開始換衣服化妝做頭發，拍完陸采薇接方叔麟出獄的戲很容易，兩個人的準備都很充分，即使導演對表現效果很嚴苛，也不過NG三次。

導演事先已經和孟淮通知過要補洞房花燭，劇本也提前發到他郵箱了。天還沒有黑之前，導演講戲，然後整個劇組布景，等待天黑。

王權掐着港式普通話，再給林嗣音示範動作。孟淮和王權一起坐在床榻邊上，孟淮的一只手正輕輕捧住王權的臉，一臉胡子就被孟淮那樣深情地捧在掌心，畫面感十足。林嗣音看得認真，暗暗記下來導演講過的每一個細節，就如同小學生平生上的第一堂課。

“注意注意，”王權說起話來，胡子開始抖動，“吶，方叔麟講話的時候給特寫，你要注意神情，從心底裏升起來的滿足、感動，甚至有點喜極而泣。要想到之前追的多不容易，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還要有唏噓，慨嘆。”

林嗣音單手抵着下巴，稱自己來嘗試一次。她禮貌一笑，示意孟淮可以開始了。

她對上孟淮的眼睛，兩個人模拟開始。先是孟淮深情講幾句，然後把手伸到她的臉龐。

四目相對，如隔山水。

重複幾次，林嗣音覺得感覺不錯，孟淮也稱可以開始實拍了。這會夜色也已經降臨，紅燭被工作人員點上，火光跳躍。

紅色羅帳挂在兩旁，陸采薇靜靜地坐在床畔，一雙素手緊緊攥住。方叔麟眼中已含醉意，紅色羅帳之下的新婦，雙頰更是被映襯得面如桃花。

他擡眼看着新婚的日子，相識七年，她又默默等待五年，兜兜轉轉，他終于放下了心中的羁絆和顧慮，握住了等待他太久以至于快要僵硬的手。

“采薇。”他輕輕地喚她一聲。

陸采薇從來就不是嬌羞的美嬌娘，縱使是新婚之夜，目光依然大膽而熱烈地接過。她抿着嘴巴，口型被拉長，溫婉賢淑。

方叔麟因着與賓客多飲幾杯，有些微醺。一雙明亮的雙眸隐隐有秋波浮動，竟然不似平常嚴肅認真，晏如從容的他。

“采薇，從前過往，悉如雲煙。唯願今後你我永結同心，琴瑟和鳴。我……本是窮教書匠，依然不比你原家富裕，衣食起居，我自當為你盡心，願你切莫……”他的話推心置腹，話音未完，陸采薇将他打住。

她輕輕搖頭，溫柔似水，又伸出手指止住他翕動的嘴唇：“切莫再說，自我徂爾，同心同德，又怎麽會嫌你怨你？”

雙目近在咫尺，潋滟的眼波如隔山水。

兩兩相望的視線在暖融融的氛圍中蕩漾開來。方叔麟微微一笑，起身來，将羅帳垂垂放下。一向熱烈大膽的陸采薇卻怯懦了，微微低下頭來，雙頰染上一層紅暈。

喜帳之中，看得見桌子上的蠟燭火光一閃一閃地跳躍，她的心也是一樣撲通撲通地跳動。在心愛的人面前，節奏變得格外有力而蓬勃。

面對期待已久的時刻，心中早已經排演過多次，可她心中居住的小鹿卻亂撞不停。

方叔麟笑出了聲音。她這樣活潑外向的女子，也有這樣矜持拘束的時候啊？

他慢慢擡起手來，捧在她半邊嬌嫩的臉龐，拇指輕輕摩挲。

許是這樣的畫面太不真實，陸采薇眼眶微微濕潤。方叔麟見她一臉委屈，甚至這些年自己不聞不問給她的傷害，更覺得自責。他心生憐惜，頭也緩緩靠近。

陸采薇控制住抖動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被褥。終于，慢慢阖眸。

方叔麟輕輕吻上陸采薇的臉頰，兩個人的氣息終于相聚，糾纏。

***

林嗣音緊緊閉着眼睛，感受孟淮氣息靠近。這是最後一次補鏡頭了，所有攝像機都在羅帳外面，拍兩個人的人影，可以在她閉眼之前卻注意到頭頂還有一座攝像機，旋轉拍攝。

她有點出神了。頭頂那個拍攝出來的畫面應該是360度旋轉，在成片中唯美剪輯這個借位之吻吧。

林嗣音靜靜地等待孟淮氣息的靠近，等待導演說“卡”。

孟淮傾身靠近那一張美麗的臉，清冷出塵，美豔無雙。和她相處的朝朝暮暮一下子浮現出來，從格爾木那個令人沉醉的夜晚開始。一颦一笑，都那樣清晰，仿佛昨日。

這是她殺青戲吧。看來他的目标達不到了。更何況她的敏感，她的小心翼翼，她剛剛單方面失戀的惆悵，都不會讓她這麽快片葉不沾身地抽身。

給她時間去放手，去愈合。當然，他孟淮的認定，必定不會停手。

徐徐誘之。他嘴角牽着一點溫柔的笑。

孟淮看見她臉龐上一行清淚，心生漣漪。鬼使神差的，一想到明天她離開劇組，又不是今後就此別過，竟然覺得心口微堵。

于是，在方叔麟親吻陸采薇臉頰的那一刻，孟淮的溫熱嘴唇輕輕貼上了林嗣音的臉龐。

如同觸電一般，林嗣音依然閉着眼睛，覺得有一股電流流經了她的每一個細胞，酥酥麻麻。

“OK！收工！”

一聲令下，林嗣音如釋重負。她眼神飄忽，看了孟淮一眼，紅着臉立馬掀開帳子出來了：“有點悶，我先出去。”

應該不是他故意的吧，孟淮還算是個手腳規矩的人，上次在酒店的開玩笑使她差點跌倒，雖然伸手觸碰了她的腰部，可是立馬澄清道歉了。所以，這應該是不小心。如果她咄咄逼人地追問，反而表現出她格外神經敏感或者自作多情。

林嗣音出來以後，很快地給導演、攝像師傅、燈光師還有其他的一些工作人員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謝順利殺青，然後跟導演講先去卸妝了。

吳悠悠一見林嗣音沖出來，遞上水，緊緊跟着去化妝間卸妝。

“林姐，怎麽這麽着急？”

林嗣音臉上的熱意不減，甚至是愈發發燙。幸好是在夜間的戶外，光線說不上很好，否則在光天白日裏林嗣音自己都可以遇見自己燒紅的臉頰，簡直是像煮熟的蝦米。

“沒事，尿急。”林嗣音胡謅，雖然有點不太文雅。

孟淮也出來了。真的沒想到炸毛的林嗣音如此失态，竟然撇下這麽多人不再寒暄就這樣走開。

他低頭笑了笑，明知道她格外敏感的，自己還不是因為一己之私幹了不好的事情。罪魁禍首是他才對。

他伸手摸了摸嘴唇，似乎某人的氣息還遺留在上面。嘴唇雖然輕輕觸碰到的她面靥，可時間太短，容不得他記住是什麽感覺。但是他第一次覺吃了一口化妝品的感覺也不賴。

***

林嗣音V：殺青了，感謝半個月來普通家人一樣的溫暖陪伴。[圖片]

應保密合約，拍攝期間的一切照片不得上傳到媒體上，即使林嗣音殺青，吳悠悠也只是上傳了《金玉‖》的海報。

吳悠悠幫忙發完微博，看了看評論，笑得跟小倉鼠吃飯一樣，然後看到了一則可疑私信。

lsy6364482：我孟淮。

林嗣音：！！！！！

吳悠悠望了望浴室裏，朦朦胧胧的人影，吃驚地回複。

結果沒兩秒，對方回：你吳悠悠吧？

林嗣音：！！！你怎麽知道！！！

lsy6364482：林嗣音說話沒有感嘆號。另，互粉。

林嗣音：那個號？我的還是林姐的？

lsy6364482：你說呢？[doge]

啊啊啊！吳悠悠覺得心□□中了一槍。孟淮也發doge，好萌啊！我也好想和偶像互粉！

等到林嗣音從浴室出來，吳悠悠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林嗣音訓斥了她：“怎麽能随便粉？公衆人物微博啊。”

吳悠悠被訓斥以後悻悻的，乖乖把手機上交。

林嗣音看了看屏幕，用戶名為“西安土特産代購”，根本不是吳悠悠交代的lsy外加一串數字。林嗣音一擰眉，一點也沒有get到這個微博名的笑點，僵硬地繼續聊天。

林嗣音：現在是我了。

西安土特産代購：就跟你說一聲，沒別的事。不要曝光我的小號，我對外宣稱沒有微博的。

林嗣音很快對他取消關注，想了想，又改成了悄悄關注。

末了，她回了句：哦。

孟淮暗喜，關了微博。

看來林嗣音還是那個樣，不痛不癢，不動聲色，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故意為之。

作者有話要說：

戀愛中智商下線，仿佛“西安土特産代購”很洋氣。

另外，貼一首古詩，我覺得很能表現方叔麟的心情。

《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