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心動·二

林嗣音可算是知道了拍古裝的痛苦。從粘齊腰的發片開始，又要固定假發團，幾個小時的折騰以後，可算是準備好了發型和面部的妝容。

她梳着螺髻，一側插着兩支梅花簪，素淨淡雅，流蘇低垂，一步一搖，含蓄着小女兒嬌态。

她很快去更衣間換好衣服，一襲山青色交領齊胸襦裙越發襯得她氣質清淡高潔，宛如谪仙妃子。

“林姐，你好美啊！”吳悠悠二話不說，就拿出手機拍個不休。

林嗣音又一次交代，拍是拍，不許上傳。吳悠悠拍着胸脯打包票，讓她放心。

天氣微雨，為夏日降溫。可是穿着一層層的戲服，美則美矣，其實很不利于散熱。

林嗣音拎着裙子，聽導演講戲，一會就開始拍攝林逋與蘇如娘西湖初遇。

今日斜風細雨，雨落簌簌，在湖引不起波瀾，卻引起了一對情人的兩心相依。

風雨柔情，錦鯉躍水，水落聲聲碎。撐着油紙傘的少女一襲長裙倒映在水中，錦鯉游過碎了這鏡中美人畫。

女子的腳步娉娉袅袅，踏着石板路向前，湖上青舟一葉，書生用折扇挑起草簾，驚鴻一瞥，女子驀然回首，兩人對視。女子立刻把頭轉過來，用雨傘傾斜遮，嬌羞地走開。

周奕明在攝像機後看剛剛林嗣音的表現，很是驚訝。他已經脫了戲服，穿着白色體恤，頭發還是那樣，烏絲半束，看起來俊秀清逸又氣宇軒揚，當然這是以不看頭部以下為前提。

“可以啊你，進步挺大。”

林嗣音用紙巾擦了擦汗，化妝師又過來補妝。

林嗣音:“嗯，巧了，第一部古裝電視劇和你合作。”

語氣聽起來淡淡的，坦然如河水彙入大海，理所應當。

之前她主要拍攝電影，電視劇通常是客串，這部戲雖然稱不上戲很多，但也算得上是主要角色了。

林嗣音匆匆道別，也去更衣間把戲服脫下來，換了一身輕松透氣的衣服，順道摸了摸手機。

“林嗣音，吃飯。”有人喊，林嗣音又把手機塞進了褲兜中，回頭示意，馬上出去了。

飯桌上，林嗣音還記挂着別的事情。今天上午吳悠悠才從北京過來，她囑托吳悠悠把袖扣郵給孟淮的，同城快遞，也不知道是否收到。

多想無益。

林嗣音整頓了一下紛亂的腦子，開始吃盒飯。工作起來很費力氣，如果不吃好飯，很容易把身體弄垮。

她坐在板凳上，把盒飯捧起來吃得囫囵。

“嗣音。”

“嗯？”

“看來你和孟淮合作對了，現在戲感比之前好多了，哈哈。”周奕明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邊吃飯一邊揶揄。

林嗣音埋下頭吃飯，不擡頭。

前幾天和孟淮打網球，他問孟淮該不是把他随口一句的玩笑話當真了。

孟淮用力狠狠地殺他一記球，隔着偌大地球場，跟他講話的聲音也很大:“你個老狐貍，想那麽多幹嘛！用我跟你炒cp來掩蓋保護你的小女朋友，還來管我談不談戀愛。”

他一笑，沒當回事，把這一球讓給他了。不過今天看林嗣音的反應，好像這麽像有那麽一點意思。

林嗣音顧着吃飯，嘴裏包得滿滿的，開玩笑:“沒有的事兒，覺得我演技提升，怎麽就歸功孟淮了？我可不是他電影學院的學生。”

晚上有夜戲，收工以後已過12點。洗完澡之後，她刷新朋友圈。

這兩天總是有莫名的孤獨感把她籠罩，想去看看別人的世界發生了什麽。

林嗣音以前是習慣了孤獨，可一旦嘗過被惦記的滋味，就很難去接受、擁抱孤獨了。

某人時不時的微信騷擾變成了突然的中斷不聯系。你給了游泳的人船只，又奪走了她的船槳，她也需要一個時間錯愕，再重新下水游泳啊。

林嗣音開始回憶她說過的話，有哪一句不對。她自問自己夠穩妥，兩個人可以達成心照不宣的協定，繼續做朋友呢。

她嘆了口氣，開始懷疑男女之間是否真的存在純友誼。

周奕明深夜發了一條朋友圈，說很久沒有回來拍過戲了，好像又回到當年第一次拍戲一樣，有些緊張。

孟淮在下面回複調侃他，時間正是剛剛。

林嗣音主動開了孟淮的對話框。

林嗣音:收到袖扣了嗎？

見沒有回複，她又加上一句。

林嗣音:喜歡嗎？

依然沒有回複。

她再次打開朋友圈。周奕明的那一條動态下面，兩個人的回複正熱火朝天，一兩分鐘的功夫，已經刷出來了好幾行，有說有笑。

這是擺明了不想搭理她。

林嗣音直接把手機關機，拿去充電；拉開窗簾望夜空看了看，烏雲濃厚，不見星月。當她透好氣，再把窗簾拉緊的那個時刻，她忽然，自己覺得大事不好了。

第二天再次投入工作，林嗣音和周奕明的演技都算是過硬的，拍起來很順利。一工作起來，林嗣音什麽都忘了，到了中午吃飯，才想起來昨夜魔怔一樣的想法，她催眠自己一定是想得太多了。剛剛夾起來一口熱飯，手鈴聲響了。

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她馬上擱下了筷子，抽了一張紙巾擦擦嘴，找到沒人的地方去接電話。

“喂，我收到你的袖扣了，挺好看的，謝了。”他說話單刀直入。

“哦。”林嗣音答得很淡，卻不得不承認，聽見他這樣一句話，竟然覺得劇組盒飯在嘴裏的回味都飄香四溢起來。

“昨天晚上為什麽關機？”

“充電。”

這也就是說，他昨夜曾經給她打過電話了。

林嗣音問：“有什麽事嗎？”

“林嗣音。”

仄仄平平的聲音從他的口中傳出來，沙啞又疲倦，還帶着耐不住性子的容忍。

上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還是在一個月前拍攝《金玉公子‖》的時候，因為她的意氣用事。

落花流水，他的三個字，呼喚的是她的名字，擾亂了心池的水，落花搖動。

“林嗣音，昨天沒有微信回複你，是怕你覺得我死纏爛打的人，人嘛就要拿的起放的下，大度一點；昨天又撥你電話，就是想告訴你，我孟淮又從來就不是個講常理的人。想跟你說，你，做好準備。”

林嗣音沉默了，心中的感覺不知道是欣喜還是辛酸。

分明有小鼓點咚咚敲擊，卻覺得心裏的血液流經每一個細胞，熱完全身，像是飲下去一杯烈酒，讓人口中苦澀，胃腔痛灼。

她壓着音量清嗓，盡量不讓他察覺，故作輕松地講：“別開玩笑了，我還有戲，不能久聊了。”

“好，你去忙吧。”他輕輕一笑，隔着聽筒都聽得到他聲線裏的愉悅。

仿佛就此放過她，又仿佛永遠不放過她。

她慌慌張張地挂斷電話，握着手機在原地站了很久。

***

七月底有兩件大事發生了。一是林嗣音殺青《林逋傳》劇組，第二件大事是《金玉公子‖》因為現在的巨大熱度，打算提檔到今年九月播出，也就是說，這部電影成功地成為了目前拍攝結束之後，經歷最短審核和制作周期就上映的影片。

8月1日，孟淮開始對外公布行程，工作室正式開始工作，這一天他飛赴上海錄制《金玉公子‖》的主題曲，從第一次進錄音棚錄歌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

緊跟着第二天，各大社交媒體上，零零散散的粉絲後援團聯合，開始跟行程。

林嗣音知道這些，都是通過吳悠悠和微博。那個說過要她做好準備的人，像是把她忘記了。

也許，是工作太忙。

她指尖劃過解鎖，又把屏幕鎖上。

她到底應該是為他不理不睬言而無信來開脫，還是為自己無憂無語自由自在而慶幸？

8月18日，林嗣音28歲生日。

像這種遇見8的數字最是吉利，所以孟淮為《金玉公子‖》發布的新單曲在這一天發布了，同時公布，《金玉‖》定檔下個月18日。

粉絲團給林嗣音送上了生日祝福，微博裏全部都是她的混剪群像，粉絲們衷心地祝福她“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整理了一整天粉絲禮物，各種各樣的玩偶公仔，五顏六色，都堆在沙發上；成堆的信件，曾經熱情洋溢，今天卻懶得去開啓；還有，這個公司放她假的無聊周五。

她一點也不想年年歲歲如今日，歲歲年年如今朝。

手機鈴聲響起。她爬起來，把手機從玩偶堆裏找出來。

“生日快樂。”聲音低沉動聽。

“謝謝。”林嗣音擡擡手表，還沒有到24點。好吧，她承認今天等待到現在，還沒有去睡覺。

兩邊都是沉默。

孟淮一開始只是想晾她兩天的，結果開始工作之後這樣忙碌，再加上她睡覺會關閉手機，更何況他怎麽忍心睡覺的時候打電話。

現在兩個人的關系很微妙，這張關系網總有網破的一天：要麽重新編織，要麽扔進垃圾池。

“沒事情了？”林嗣音打算挂掉電話，生怕又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有。”

他繼續說：“我這段時間很忙，所以……”

林嗣音把話截斷：“所以，少點聯系也行，都有自己的工作呢，沒事就挂了，我要睡了。”

講完，林嗣音挂斷了電話。靠着牆壁身體向下滑動，雙手抱着膝蓋，頭埋在雙腿之間，蜷縮的樣子像一個失落的小孩。

她又一次，把他推開。他親口說不是死纏爛打的人，那就讓她做一個不解風情的無情人吧。再熱的心，也是無法捂着鋼鐵，林嗣音心想事不過三，他應該知難而退。

林嗣音真的很糾結，比上一段單方面感情更糾結。曾經對周奕明的點點好感，并沒有讓她去考慮這麽多，但是感情一旦深刻，她不能去忘記那些已經存在并且無法磨滅的事實。

越是認真對待，越是無法釋懷自己過去那些陰暗的日子。她和孟淮終究是不一樣，她沒有勇氣任憑風浪起，但他可以；她沒有勇氣背負污濁複出，但他仍然可以。

兩個不在同一個高度的人，怎麽能在一起。

縱使，她已經動心。

林嗣音抹幹淨眼睛懦弱的濕意，看孟淮的微博。今天他發布了人生的第三首單曲，也是他們合作的第一部作品裏的插曲。

mv裏是熟悉的畫面，他們一起拍攝的回憶還歷歷在目，怎麽知道攝像和剪輯如同魔法，把這些畫面裏的他都剪成她喜歡的樣子。

她知道沉穩隽秀、溫潤儒雅的他；也認識骨子裏原本張揚恣意、潇灑輕狂的他。

mv中畫面只不過播放了十幾秒，林嗣音卻覺得每一眼都太沉重。

她關掉播放，把畫面拉到最上面。

孟淮V: 愛人離開他心愛的對象便不能生活，他過着既是兩個人的，又是半個人的生活。——狄更斯

這十幾天來，他正過着這樣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孟淮:#女主角老是挂我電話##女主角老是拒絕我#快35歲了，還沒找到對象，喜歡的人看拒絕我，很急，在線等！！！

作者給出的建議:少說話，多！做！事！

另，我的故事已經超出現實時間了。已經到8月了……別急，下一章到9月，然後要搞事情了。壓抑也壓抑夠了，情感需要釋放了，你們懂得，求評論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