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晚上七點半，葉思南坐在房間裏，看着pad屏幕上刷屏的粉絲。

這是他在F大不遠處的公寓，裏面有一整套專業的錄音設備。

葉思南入圈不過三年四首歌，只能算是新秀，卻奇跡般地擁有極高的人氣，公屏上有一半的留言都是要聽歸南的聲音。

葉思南彎了彎唇角：“我在。”

他一出口，公屏上留言的速度便快了幾倍。

咖啡不苦：男神！

歸南家的貓：啊啊啊啊想聽男神唱歌！

一江春水向東流：男神真的來參加歌會了！已準備好錄音！

……

葉思南看了一會兒，耳機裏是主持人的絮叨，他拿起手機，點開□□上夏知秋的對話框，敲了幾個字發過去。

北雁歸南：你進來了嗎？

夏知秋沒回。

耳機裏主持人叫他給大家說幾句，葉思南放下手機，開了麥。

“大家好，我是歸南。很高興這次受邀參加歌會，很榮幸能見到幾位前輩，在這裏多謝大家。”

葉思南無心看公屏上粉絲的留言，拿起手機劃開，19：42，距離歌會開始已經過了12分鐘，夏知秋還是沒有回他。

耳機裏是主持人的串詞，活動是抽簽決定誰先唱歌，曲目也要從粉絲的留言裏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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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我們第一位開嗓的是……歸南。”

葉思南挑眉，真是不想什麽來什麽。

放下手機，看着屏幕上清一色的“南山南”，葉思南開了麥，清了清嗓子。

“好，南山南。稍等。”

葉思南伸手拿起沙發上的吉他，音樂緩緩流出。

“你在南方的豔陽裏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裏四季如春

……”

一曲終了，公屏上的留言不斷。

葉思南低低道了一句謝，手機上夏知秋的對話框依舊沒有回複。

伸手關了麥，葉思南撥了夏知秋的電話。

忙音。

沒有人接。

他又撥了一次。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葉思南皺眉，在手機上私戳了主持人。

“不好意思，能不能先讓我多唱幾首，我有點急事，一會兒要先走。”

“可以啊，那原來您和我們商量好的給您留的十分鐘……”

“有變化，不用了。”

“嗯，好的。”

葉思南又點開短信，找到蘇醒的手機號，發了一條短信過去：蘇醒嗎？我是葉思南。你們寝室現在還有人嗎？

蘇醒幾乎是秒回：大神！我們都回家了呀，應該就知秋一個人住在學校呢。

她在學校？

一個人？

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他忽然想起了她昨天給他打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葉思南皺眉，回了句“謝謝”，耳機裏傳來主持人讓他唱歌的聲音。

葉思南一口氣又自彈自唱了六首歌，把粉絲們喂得飽飽的，和主持人打了個招呼，便匆匆下了線。

随手拿起外套和圍巾，把電腦一合，葉思南便出了門。

F大的女生宿舍樓下。

夏知秋一個人拖着步子慢慢地走，地上的影子被拉的老長。

天氣很冷。

心也很冷。

她一個寒噤，剛剛走到樹下，餘光看見一旁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人，她并沒有心思多看。

不料那人起身，徑直走到了她面前。

“夏知秋你去——”葉思南看清了她的臉，話到一半頓住，“你怎麽了？”

“葉思南？你怎麽會在這裏？”夏知秋慢慢地擡眼看他，眼眸裏沒有驚喜，愣了一瞬過後，只有無邊無際的茫然，讓葉思南忍不住心疼。

她似乎哭過，而且哭得很兇，眼睛都是紅腫的，聲音也尤顯沙啞。

“你怎麽回事？”

葉思南已經全然忘了夏知秋沒有來聽他的歌會導致他精心準備的表白泡了湯的事，此刻滿心只有他的小姑娘，為什麽會哭。

擡手抹了抹她的眼淚，才發覺夏知秋的臉涼得可怕，目光無神地看着他。

“知秋你說話！”葉思南的聲音裏已經帶了些許慌亂，他從未見過夏知秋這個樣子。

是他不好。

他昨天就該感覺到的。

夏知秋看着葉思南眼裏分明的關切和擔心，沒有說話，眼淚卻撲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知秋你——”

葉思南的話一頓。

他只覺腰間一緊，夏知秋已經撲進了他懷裏。

她哭得很兇，似乎要将滿腔的委屈和難受統統發洩出來。葉思南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背，聽着她含糊不清的話。

“葉思南……她真的不要我了……她騙我……說好的等我的……結果她沒有……我只剩一個人了……”

“知秋，你還有我。”葉思南拍着夏知秋一下一下聳動的背，他沒聽懂她在說什麽，可當務之急是要安撫好她的情緒。

夏知秋哭了很久，葉思南肩上的衣服濕了一大片，他完全招架不住女孩子哭，更何況是夏知秋，此刻雖然心疼，卻根本說不出什麽哄她的話，只能笨拙地撫着她的背，希望用行動給她些許安慰。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知秋大概哭累了，抱着葉思南腰的手松了松，吸着鼻子擡頭看了看他，片刻猛地從他懷裏出來，擡手胡亂地抹着眼淚。

葉思南失笑，拿出紙巾遞給夏知秋，她伸手接過，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謝謝”，臉頰紅紅的。

這時候的葉思南斷不肯讓她一個人回寝室，想了想試探着問道：“出去走走？”

夏知秋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夜色籠罩的濱江大道別有一番情調，路上卻少有行人，放眼望去，只有葉思南和夏知秋兩人沉默地并肩而行。

夏知秋已經不哭了，脖子上戴着葉思南剛剛給她套上的圍巾。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倚在一旁的欄杆上，看着倒映着燈光的粼粼水面，半晌忽然轉頭看葉思南。

“葉思南，今天晚上，本來是你的歌會對不對？”

葉思南目光沉沉地看她：“對。”

夏知秋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對不起啊……我忘了……”

“沒事，也就幾首歌而已，我下回唱給你聽。”

夏知秋看着葉思南，眼眸水潤潤的清亮，片刻轉開頭，似乎下了某個很重要的決定，緩緩啓唇。

“昨天，我媽媽給我打電話了。”

剛哭過，夏知秋的鼻音很重。

“其實，他們離婚以後，我總共就沒見過她幾次。”

“我爸早就去美國了，我媽雖然留在國內，可她從來不管我。”

“你可以想象的吧，我就是那種，兩邊都嫌累贅的孩子。”

“她昨天忽然叫我出去吃飯，說有事跟我說。”

“她說，她要……移民了。”

“她說她不會回來了。”

“我說要去送她，她答應了。”

“她說是今天下午的航班，我吃過午飯就去了。”

“我坐在門口等她，像個傻子一樣，等了五個小時。”

“我沒有聽見她的航班號，也沒有等到她。”

“我給她打電話，沒有人接。”

“後來我去問機場的工作人員，他們告訴我，這個航班，是昨天晚上的。”

“我真的有這麽讓人讨厭嗎？她就連，再見我一面都不願意嗎……”

夏知秋的聲音越來越小，像個遍體鱗傷的小動物，可憐巴巴樣子看得葉思南心一陣一陣疼。

他終于明白了她今晚的反常，那一剎那心底竟閃過一絲慶幸，慶幸她，願意告訴他。

葉思南忽然扳過夏知秋的身子，雙手握着她消瘦的肩，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知秋，你要相信，總有人，會替他們來愛你。”

總會有一個人，他會來到你的身邊，用滿腔深情來填補你心裏關于愛的所有空缺。

而我希望，那個人可以是我。

後面的話葉思南沒有說出口，他并不覺得這是個好時機。

夏知秋擡眼望着他，她能看見在他眼眸裏映出的自己。

“會嗎？”

“會。”

夏知秋怔了片刻，笑了，溫軟的笑意仿佛下一刻便會被風吹散。

“葉思南。”

“我在。”

“陪我去喝酒吧。”

半個小時之後，葉思南萬分後悔答應帶夏知秋來酒吧。

真是被她騙了。

她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能喝，葉思南還留了個心眼給她點了不算烈的酒，誰知道夏知秋根本就是一沾酒就醉的人，灌了一杯之後就趴在了桌上，叫也叫不起。

葉思南扶了扶額，結了賬，看着醉得稀裏糊塗的夏知秋，嘆了口氣，小心地把她背在了身上。

“嗯……”

夏知秋無意識地勾住葉思南的脖子，腦袋擱在他肩上，帶着酒氣的呼吸噴在葉思南脖頸，他險些手一松。

葉思南叫了一輛車，小心地把夏知秋放到後座，自己也坐了進去。

“咔噠。”

葉思南打開門，剛才急忙跑出來燈也沒關，他把還算安分的夏知秋放在了沙發上。

夏知秋打了個滾，差點從沙發上翻下來，還是葉思南眼疾手快地托住。

“真是的……”

葉思南皺了皺眉，脫了外套随手一丢，抱起夏知秋，一腳踢開卧室的門。

叉着腰猶豫了半晌，葉思南還是上前一步，動手脫掉了夏知秋的外套。

屋裏開了空調，她穿這麽多睡怕是會熱。

“媽……”夏知秋的身子晃來晃去，葉思南還得分神扶着她，“媽……你別走啊……你不要我了嗎……不行……”

葉思南費力地脫掉了夏知秋的外套和毛衣，再往裏實在是下不去手，口幹舌燥地咽了咽口水，輕輕把夏知秋放倒，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歸南……葉思南。”

夏知秋忽然清晰地叫他，葉思南還以為她清醒了，回頭看她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葉思南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聽見了夏知秋的喃喃自語。

“我喜歡你。”夏知秋翻了個身，抱住了被子口齒不清地說着，“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