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酒窩

運動會進行到第二天。

下午陸川有一個三千米長跑的項目,比賽開始前半個小時,他跟另外幾個選手在操場做賽前的準備工作。

程宇澤和宋景給他按摩手腳放松肌肉。

“這次能破紀錄不?”

“我試試。”陸川按着臂膀活動手肘,扭頭問宋景:“我們班女生坐哪邊?”

宋景指了指操場的東南區域,陸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東南區的空地邊插着2班的旗幟,是他們的陣營。

見陸川望過來,班上一波女生歡呼吶喊聲響起來:“川哥加油!”

陸川掃了一圈後抽回目光,漫不經心地問:“女生都在?”

程宇澤跟宋景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走過來拍了拍陸川的肩膀,同情地說道:“還有部分不愛湊熱鬧的女生,現在在教室裏看書學習。這裏面,或許有你期待的某只。”

陸川不再說什麽,踢開腳下的空礦泉水瓶。

兩分鐘後,他轉身離開。

“哎!要比賽了,你去哪啊!”

陸川不理會他們,氣勢洶洶地朝着教學樓走去。

午後的陽光溫暖靜谧,楚楚剛做完一道幾何題,窗外傳來了運動場那邊的廣播報幕,三千米長跑即将開始,在廣播員甜美的嗓音報出的一串運動員中,她聽到了陸川的名字。

她埋頭,決定再做一道選擇題,就下樓看比賽。

剛在草稿紙上畫完一個直角三角形,手裏的筆就被人給抽走了。

楚楚擡頭,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件白色的運動衫,運動衫胸前釘着的一個方方正正的“8”的號碼條。

她目光緩緩上移,撞上了陸川略帶着憤怒的眼神,心裏頭“咯噔”一下。

“喬同學,你這麽愛學習?”陸川嗓音低沉,質問道:“連我們班的比賽都不看?”

他這話說完,周圍幾個正在埋頭學習的同學都有點不大好意思,連忙收了書,灰溜溜地離開教室。

楚楚笨拙地解釋:“我要…要看的。”

陸川想起來,今天上午,她倒是一直呆在操場邊看比賽,時不時地給參賽的同學們遞水,賣力極了。

可是今天上午就沒有他的項目。

“所以,我的比賽,你就懶得看?”陸川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不是…我要看…”

他嘲諷地冷笑:“坐在教室裏,看重播?”

陸川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氣,楚楚每一次解釋,都被他給打斷,本來她說話就不容易,他還咄咄逼人。

楚楚因為着急,也隐隐有些怒意,故意說:“老師又沒…沒規定同學必須的到…到場。”

“哦,老師沒規定,所以你就不來?”

“這是我的…自由!”楚楚也生氣了,喘着氣,斷斷續續地說:“你跟別人…總有大道理,對我就…不講理。”

“不講理?”陸川定定地看着她:“喬楚,說這話,你良心不會痛?”

從小到大,他對她算掏心掏肺了,最後他媽就換來一句不講理?

陸川受不了。

楚楚呼吸粗重,咬着牙低聲道:“又沒求你…”

沒求你對我好。

“你沒求我,對,沒求我。”

陸川暴怒地轉身,走了幾步,回頭,低沉地沖她吼了一聲:“是我他媽犯賤了!”

陸川突然發火把班上剩下的幾個同學都給下了一大跳,默默地拿着書本離開了教室。

楚楚從來沒見他生這樣大的氣,從她轉學到高三二班開始,陸川對她從來都是嬉皮笑臉,要麽就是死皮賴臉,叫她小可憐,大兔子…但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喚過她,喬楚。

他走的時候,還連帶踢翻了腳邊的好幾根板凳,吓得楚楚身形跟着顫了顫。

随即,她的火氣也上來了,一上來就不由分說地質問,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這種不講道理的人,她才不去給他加油助威。

她繼續做題,不過被陸川這一激,她腦子裏一片混亂,連題目都讀不進去,手氣得發抖。

氣,又難過。

五分鐘後,開賽的槍聲打響了。

楚楚的心又飛了出去。

才不去!誰去給他加油誰就是小狗!

她埋頭繼續做題,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這很困難,她找不回之前做題的狀态了。

恰是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時曉打過來的。

“寶貝,你現在在幹嘛?”

“教室,做…作業。”

“寶貝寶貝!求你個事!你現在去小賣部幫我買瓶礦泉水成不?待會兒喬琛現在有跳遠比賽,我想給他送水,但是現在走不開!”

“來了!”

楚楚挂斷了電話離開教室,出了教學樓,徑直跑去了小賣部。

小賣部聚着不少買水的同學,楚楚拿了一瓶礦泉水,聽到周圍有女生說:“呆會兒三千米,我給我男神送水。”

“陸川啊?他還缺妹子送水麽?”

“缺不缺是一回事,送不送是另一回事嘛!”

楚楚斜着眸子瞥了她們一眼,她們穿着啦啦隊制服,看上去青春洋溢,漂亮極了。

楚楚垂眸看着自己手裏這瓶礦泉水,怔了怔,營業員說:“同學,兩塊錢。”

楚楚想了想,又拎了一瓶礦泉水,付了四塊錢。

她走到操場中間,操場上吶喊聲不絕于耳,三千米的長跑已經進入了焦灼狀态。

楚楚先找到了跳遠區,将水給了時曉,然後找了個并不是那麽擁擠的位置,看長跑比賽。

身邊有陌生的妹子在讨論:“陸川怎麽回事啊?”

“跑得有氣無力的。”

“這都落後好幾名了。”

這時候有男生說:“你們不懂,長跑拼耐力,一開始就跑前面的人才是傻逼。”

楚楚望見了陸川,他在自己的跑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跑着,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像他平時上課剛睡醒似的。

“你有沒有發現,川哥不對勁?”

操場邊,宋景戳了戳程宇澤:“這都第四圈了,他還在慢悠悠地跑着,不應該啊!”

程宇澤從一開始就發現了,以陸川的體力,跑萬米連氣都不需要喘的,區區三千米,他根本用不着保存實力做最後沖刺,以前的長跑比賽,他一開始就會把對手遠遠甩在後面。

陸川想贏,那必然是贏得漂漂亮亮,絕不會拖泥帶水。

程宇澤禁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就是楚楚沒來看他比賽嗎,瞧他那出息勁兒。”

“澤哥,那不是楚楚嗎?”宋景指了指跑到對面,一幫女生中,楚楚高挑的個子尤為顯眼,她拿着一瓶礦泉水,焦急地尋找望着跑道上的陸川。

“喲!”

在陸川慢條斯理跑過程宇澤身邊的時候,程宇澤沖他喊了聲:“你他媽出息點兒成不!”

陸川邊跑着,白了他一眼,順帶給他豎了個中指。

周圍女生興奮地大聲尖叫了起來。

程宇澤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在我們面前萎,沒所謂,但是你小姐姐還在對面盯着你呢,要是跑個倒數第一出來,那就好看了!”

陸川微微一怔,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回頭,看到楚楚就站在操場邊,周圍是一幫為他加油吶喊的妹子,她站在她們中間,沉默地看着他。

陸川停下了腳步,愣了幾秒,然後…

他揚起嘴角,露出一深一淺倆小酒窩,沖楚楚含羞帶臊地笑了一眼。

還是舍不得老子,還是來了,哼,就知道跟老子嘴硬。

看着他那沒皮沒臉的賤笑,楚楚心裏窩的氣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她沖陸川晃了晃手裏的礦泉水瓶,聲音不大,卻很賣力地喊了聲:“陸…你加油!”

“好!”

陸川中氣十足的一吼,半個操場都聽見了。

他加快了速度,朝着前面的對手沖過去。

不過兩圈,他已經趕超了七八名對手,全場同學都快要沸騰了。

“啊!川哥發力了!”

“我就說嘛!川哥永遠是最牛逼的!”

“好猛啊!”

陸川以連超兩圈半的絕對優勢,率先沖向了終點。

彩帶斷裂的那一瞬間,全場的歡呼與吶喊,經久不絕。

楚楚也禁不住熱血沸騰了起來。

面前那個張揚跋扈的少年,被興奮的同學們簇擁着,仿佛全身都在發光。

不少女生拿着已準備好的飲料或者礦泉水,七手八手遞給陸川,陸川跟她們禮貌地道了謝,卻一瓶都沒有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環掃了一圈,然後鎖定了沉默地站在樹下的楚楚,朝着她跨步走了過來。

他一走近她,楚楚立刻感覺到一股熱力襲來,那是來自他身上的力量,仿佛麥田裏吹來的夏風。

“哥猛不猛?”他像是邀功似的問她。

楚楚不知道怎麽回答,“猛”這個字,她不太說得出口,只好無奈點了點頭。

陸川指着她手裏的礦泉水,明知故問:“給誰的?”

楚楚的目光移向別處:“沒…誰的。”

陸川臉上笑意加深,直接從她手裏搶過了礦泉水瓶,扭開瓶蓋,仰頭,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楚楚擡眸,見他滿頭的大汗,臉色緋紅,仰頭時,修長的脖頸間喉結滾動。

性感…極了。

那瓶水,他喝得很痛快,喝到最後是直接往自己的頭上傾倒,嘩嘩啦啦,整個腦袋都已經濕潤,水珠沿着他額前淩亂的頭發滴落,順着他的麥色皮膚往下流淌。

“爽!”他發洩似的低吼了聲,抖了抖頭,像一頭在水蕩裏打完滾的雄獸,渾身都散發着猛勁的荷爾蒙味道。

楚楚的心禁不住地狠狠顫了顫。

他身上這股子夏天的味道,她一點都不排斥,甚至…

她情不自禁地,朝他挪了挪步子,靠他近一些,從包裏摸出紙巾,想要給他擦擦水,不過剛剛伸出手,身後一幫子男生,熱熱鬧鬧地跑了過來,将陸川給擄走了。

“川哥晚上哪裏happy?”

“慶祝跑第一啊!”

楚楚拿紙巾的手立刻縮了回來,望着被男生們簇擁着離開的陸川,她一個人站在樹下,心裏隐隐有些小失落。

陸川的世界總是不缺熱鬧,她卻習慣與孤單為伴。

楚楚将紙巾放回挎包,低着頭準備離開,恰是這時候,陸川又跑了回來,拉起了楚楚的手腕。

楚楚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陸川穩住她的身體,說:“走,喝奶茶!”

“奶茶?”

陸川自然而然地攬着楚楚,跟一幫男生朝着學校外面的奶茶店走去。

一路上不少女生朝着楚楚頭來歆羨的目光,她低着頭不敢看她們,心髒狂亂地跳動着,任由陸川帶着她走進了奶茶店。

“喝什麽?”櫃臺邊,陸川問她。

“都…可以。”

“兩杯原味奶茶,一杯加冰一杯加熱。”他對營業員說完,招呼一幫男生:“你們要喝什麽自己點,我不管你們了。”

程宇澤沖他了然一笑:“你跟小嫂子好好聊。”

“你不要…亂叫,我不是…”

楚楚還沒說完,陸川拉着她走到角落邊僻靜的兩人桌坐下來,喃了聲:“話都說不清楚,亂解釋什麽。”

服務員将奶茶送過來,放在桌上。

“賠罪。”

“唔?”

陸川修長的指尖将熱的那一杯奶茶推到楚楚面前:“剛剛,教室裏,我聲音有點大。”

他心虛地看了眼楚楚,道:“不該吼你,一出教室就後悔了。”

楚楚叼着吸管,小小地抿了一口,不說話。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認真地說:“特後悔。”

楚楚臉紅了紅,還是不說話。

他把椅子往她這邊挪了挪,柔聲問:“原諒我嗯?”

“喝完這杯奶茶。”楚楚紅着臉說:“就…原諒你。”

陸川嘴角揚了揚,露出小酒窩,深深淺淺。

十秒鐘,他幹了整整一杯奶茶,一滴不剩,就連冰塊都嚼着吃了。

他豪爽地将杯子放在楚楚面前:“你自己說的,不準反悔啊,咱們這就算冰釋前…”

突然,他的話全部堵在了喉嚨,眼睛睜大,瞳孔猛縮,左邊下眼睑的淚痣都因為肌肉抽搐,跟着顫了顫。

楚楚拿着紙巾,輕輕地擦拭着他嘴角的奶茶殘留。

她目光溫柔,輕微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臉上,宛如一陣夏風拂過,不着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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