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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沐雨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岳清歡的背上,她動了動,看到自己腰上系了個繩子,把她跟岳清歡綁在一起,以防她摔下馬。
周圍都是大片火紅的楓葉和一地碎麥的金黃,她眨了眨眼睛,這是楓華谷,已經不是在華山深淵了。
奇怪的是她并沒有覺得腰上的傷口很疼,她伸手摸了摸,那傷口竟然已經結了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醒了?”岳清歡在前面問,她用額頭碰了碰他的背,就當點頭了。
岳清歡沒有勒馬,繼續狂奔。
她知道岳清歡肯定在生她的氣,大氣不敢喘。
“你也知道我會生氣。”
“你怕我死?我死了,你該覺得慶幸。”
“我若不死,你也就別想死,只要你在我的手上,哪怕是快要死透了,我也會讓你活過來,我萬花醫者,說到做到”
她癟了癟嘴,把臉貼回他的背上,張嘴咬住了他的衣服,在上面留了個口水印。
“葉沐雨,你答應過我的事,別忘了。”
無能多難,你都要活下去,為洛笙歌活下去。
洛陽城裏是一副早秋的風景,雖不及長安熱鬧,但是東都要塞,又緊挨天策府,有一種自在的威嚴。
岳清歡進了城也沒有慢下來,而是直沖進洛陽城裏的惡人的聯絡點。
立刻有人通報了洛笙歌,洛笙歌胳膊上還打着石膏,人卻比在純陽精神了許多,她從後院迎過來,伸出一個胳膊搭她下馬。
她低頭從馬上翻下來,洛笙歌手卻抖了一下,她沒扶穩,差點摔下去,洛笙歌又連忙抱住她,只是臉上變了顏色。
她看着洛笙歌,洛笙歌盯着她背後那把蒼如翠竹的劍。
“你下了華山深淵。”
葉沐雨把劍解下來遞給她,一副不準備解釋的樣子。
洛笙歌一把将劍抓起來,看了岳清歡一眼“她這個不準備解釋的樣子,很像是跟你學的。”說完甩頭就走,氣的連利禮儀都顧不上了。
岳清歡跳下馬,把馬匹交給旁人,沒說一句話,也走了。
葉沐雨被兩個人一起鬧了脾氣,惡人谷的其他人看到氣氛這麽尴尬,打着哈哈把她帶到了客房休息。
一連幾天,他們幾個互相都不理誰,葉沐雨去敲了好幾次洛笙歌的門,都被洛笙歌扔東西砸在門上咚的一聲吓跑了。
岳清歡和洛笙歌都不理她,她一個人沒聲沒響的在據點亂轉,倒是聽了不少牆角,才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細細梳理清。
浩氣盟從萬花谷出來的時候,同行的人說萬花谷內沒有看到葉沐雨和劍的影子。叫花子聽岳清歡說葉沐雨出了谷,覺得他這個時候說的大約不是假話,雖說長安路上設了關卡,但是也怕變故,急匆匆的追出去了。
誰知道葉沐雨真的已經跑沒了影,叫花子氣不過,知道洛笙歌一時半會出不了純陽,自然是想回來把氣撒在她身上。
洛笙歌是私自出來尋仇的,惡人谷當時得了消息也在往純陽宮趕,一路上也跟洛笙歌放消息。
洛笙歌收到消息知道惡人谷和浩氣盟都要來,立刻讓岳清歡去找葉沐雨。
岳清歡回到天街的時候沒有找到葉沐雨,心裏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還是趕到論劍臺,剛好看到叫花子把她推了下去。
浩氣盟看到葉沐雨掉進了華山深淵,連同搭了個岳清歡,心裏十分解氣,也沒有再找洛笙歌的麻煩,而是去找葉沐雨的劍了。
這個時候惡人谷已經找到了洛笙歌,将她帶了回去,浩氣盟撲了個空。
之後再也沒有劍的消息,惡人谷的人對那把劍,絕口不提。
但浩氣盟想要的名劍貼,惡人谷未必就不想要。
第一個反應過來葉沐雨偷劍跑掉了的是洛笙歌。
葉沐雨和岳清歡到了洛陽據點之後,惡人谷牢牢監視着洛笙歌,防備着她說出劍的事。洛笙歌故意不理岳清歡他們,一來是真的生了葉沐雨的氣,二來是想讓惡人對岳清歡少點防備。
好不容易這些天聽說有一隊人馬要進洛陽,惡人谷忙開了,對她盯得也不那麽緊了。
她才有機會給岳清歡傳了信,兩人溜進倉庫準備偷劍,卻發現的那把劍已經被人掉了包。
葉沐雨拿了把差不多的劍放在原地,惡人谷的人因為不熟悉她的劍,沒有看出端倪,但是卻騙不了他們。
那個時候,葉沐雨早就已經跑的沒影了。
“她帶着劍會去哪裏?”
“如果她不是因為我來純陽,她應該是要去哪裏?”
藏劍山莊。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得出了答案。
她只有藏劍山莊一個地方可以去。
兩個人沒有驚動任何人,找了兩匹快馬,一直往揚州城的方向追去。
沒日沒夜的跑死了兩匹馬,洛笙歌和岳清歡才在金水鎮外追上趕路的葉沐雨,葉沐雨顯然沒有想到她們會這麽快追來。從洛陽出發,要想進揚州城一定會路過金水鎮,那是浩氣盟在江南一帶最大的據點,葉沐雨不敢停留,準備連夜趕到城內。
她也是連夜趕路,還是被他們抓了個正着。
“你要做什麽?”洛笙歌問她。
我要去見葉斬雪。
“你見他做什麽?白龍口謝婉瑩要你的命,我和百裏郁都看出來了,你師父難道看不出來?你會不會背叛浩氣盟,我們都可以不知道,你師父會不知道?”
“你在惡人谷那麽多天,你師父可來找過你。”
“你被浩氣盟追殺,他可站出來為你說過一句話?”
“他如今就要跟謝婉瑩成親了,你去了,不覺得自取其辱嗎?”
洛笙歌氣的一疊聲問下去。
她那麽艱難的活了下來,又不是單單只是為了活着,她一定要去找他要一個答案。她始終不能相信,跟她相依為命十幾年的葉斬雪,在她被追殺的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句話都不出來為她辯解。
那把劍她要不起了,就還給他,親手還給他。
洛笙歌拗不過葉沐雨,還想再勸,一直默不作聲的岳清歡開了口。
“讓她去。”
洛笙歌許多還沒有說出口的話被他一句噎了回去。
“她總是要去的。”
這趟路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要走過去的。有些賬,也是要跟葉斬雪算清楚的。
岳清歡發了話,洛笙歌就沒再阻攔。
最終決定三人兵分兩路,洛笙歌回去穩住惡人,岳清歡帶葉沐雨上了揚州。
天色已完,幾個人皆是敢了好幾日的路,在附近的村落裏找了家小客棧先住下了,明日再啓程。
洛笙歌跟葉沐雨要了一間屋子,吃了飯,就将她拉回房間,把門關好了,神色凝重的給她倒了一杯茶。
“你喜歡我師父嗎?”她開門見山的問。
葉沐雨坐在那兒忽然尴尬,她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若放到平日,她肯定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但她現在說不出話,只能愣在那裏。
“他說要讓你去,但是我還是覺得我該為他來勸勸你。你跟他回萬花谷吧,放下葉斬雪,不要再往前走了。”
“葉斬雪能給你的,他一樣也能給你。”
葉沐雨搖了搖頭,看着洛笙歌的眼睛,抿着嘴,又肯定的搖了搖。
她知道他很好,比她遇到過的所有人都好,但是他是洛笙歌的師父,就是因為她知道葉斬雪有多重要,所以才知道岳清歡對洛笙歌有多重要。
她一筆一劃的在洛笙歌手中寫,他說過,他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你。
洛笙歌收起手指,握成了拳。
“他這個人一向不會表達,也不屑于表達,但是這個問題如果你問我,我亦會和他一樣回答,因為我不會再和他走一條路了。”
“我曾經因為一個願望,在他面前跪過五個晝夜,他沒有答應。後來我因此差點死掉,他就還了一條命給我。他連命都可以輕易的交出來,卻不肯我和他走一樣的路。他向來偏執,我亦如此,所以我至今不肯叫他一句師父。”
“我和他從來都不是同路人,只因為他是我師父,所以我敬重他。你不必因為我而對他退避三舍,在我心裏,你比他重要多了。”
葉沐雨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萬花谷原杏林門下岳清歡,因行醫偏執,罰禁足萬花谷,從今往後,不得行醫。萬花弟子需謹記,活人不醫,不醫死病。太素九針,聽風吹雪,非為損己利人而生。”洛笙歌看她遲遲不肯表态,忽然開口背道。
“太素九針,聽風吹雪,原是自身心血為引,以氣推進,補旁人氣血所虛的療法。卻少有人知,它還有不被記在書中的最後一針,最後一針,損己利人,無論何種傷痛,施針者,能代傷者承受大半傷痛。萬花谷中,唯有偏執如岳清歡者,才得悟此道。”
“你身上,有他下的最後一針。”
她握着茶杯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茶水撒了一手。
萬花谷內醫者遍地,只有他不行醫,也只有他才會救她,他才救得了她。
藥不醫死病,聽風為君生。
他經不起杏林大師兄一掌,原來是因為他替她受了傷。
他換了個大藥罐,原來是因為他也要喝藥。
他永遠都是那麽淡漠謙和,天地色變,不過一生,不過一死。
她的那些傷痛,他全都陪她受過,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說他會陪着她,因為要讓她為了洛笙歌活下去。
可是在他還不知道自己與洛笙歌的那些淵源的時候,在她還是他口中最不喜歡的江湖人的時候,他就救了她。
“從華山到洛陽,已經過去整整十日。”
“華山棧道,萬裏層雲,千山暮雪,是他将你一步一步背出來的。”
“葉斬雪欠你的,他還夠嗎?”
“我想了想,其實你去一趟藏劍也沒有關系。”
“但是阿葉,你不要因為葉斬雪,就辜負了他。”
洛笙歌趕早回了惡人谷,葉沐雨和岳清歡也牽了馬往揚州去。
她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岳清歡,岳清歡卻跟往常沒什麽兩樣,話少的可憐,也不曾想過去搭理她。
揚州城依水而建,城牆圍水而立。
一座雄偉氣派的朱雀橋從岸邊而起,穿過城門,直達城內。
揚州城一向熱鬧,這些天又因為藏劍山莊要辦喜事,不少遠道而來的俠客都要進城,人多手雜,揚州城不免在城門設了關卡。
雖然浩氣盟不願聲張桫椤劍背叛的事情,沒有下葉沐雨的通緝令,兩人也不願冒險進城。
葉沐雨熟悉揚州,帶着岳清歡去了離揚州城最近的再來鎮。
再來鎮倒不比揚州城的熱鬧,但就在揚州郊外又有水路,也算是鬧中取靜的好地方了。
客棧小二老遠看到有人風塵仆仆跑馬而來,趕緊提着水壺搭着抹布,上來招呼。
“兩位客官可是住店?”
岳清歡點了點頭,下了馬,葉沐雨也跟着下了馬。
小二拿着抹布非常專業的把凳子擦了個來回,請岳清歡坐下了,另一只擰着水壺的手一擡,就到給了他一碗熱茶。
“客官今日來揚州,可是想去藏劍山莊看熱鬧?”不用他問,小二哥倒是主動說起了。
“自然。”
“那客官可算是來對了地方,揚州城的碼頭雖然名氣大,這兩天卻是爆滿,加價加的十分厲害。”
“那些子人都知道揚州碼頭,卻不知道我們再來鎮也是有碼頭的。也不貴,也不用排隊,只給那艄公買兩盒糕點,就能給你們送過去嘞。”
“艄公的船劃的好,好多年前從稻香村出來的娃娃,都是坐的他的船。”
葉沐雨聽到他說到這裏,站起來默默地出了門,岳清歡看着她出門,沒有跟上去。
夕陽已經落了下來,映照着再來鎮一片祥和之色。
她終于回來了,華山深淵,純陽大雪,萬花竹林,都好像是一場夢,只有這裏是真的。
她生于故鄉,離于故鄉,回到故鄉。
再來鎮的碼頭上果然人煙稀少,一個艄公坐在碼頭上抽着水煙,葉沐雨在他身邊坐下了。
“小姑娘當年從稻香村出來的時候,坐沒坐過老夫的船。”她方一坐下,艄公就開了口,只是沒有看她,他眼前煙霧缭繞,望着夕陽的方向。
他聲音蒼老沙啞,仿佛三生河畔的引渡人。
葉沐雨點了點頭。
“還想再回稻香村嗎?”那艄公又問。
她看着水面晃着腿,沒有回答。
艄公帶着大鬥笠,皮膚黝黑,爬滿了皺紋,他有一雙仿佛能看透人世的,黑亮的眼睛。
那艄公抽了口煙,慢悠悠的吐出來。
“回不去啦,老夫遇到許多江湖人,都曾想過要回去,可哪裏回得去。”
哪裏回得去。
艄公不再說話,哼起了曲子,聲音粗狂。
岳清歡遠遠地站在他們身後,夕陽将那兩個人的背影拉長到他的腳下。
他看那一老一小坐在碼頭上,小的那個晃着腿,老的那個唱着歌。
悠悠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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