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姐姐遭人嫌

蘭悅并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一個人來到後花園生悶氣。她窩了一肚子的火卻無處發洩，氣得她随手摘了一朵花便死命地揉碎，然後把揉碎成渣的花摔在地上，蹦蹦跳跳地踩啊踩，直至鞋子上、地面上只剩下一團污跡。

突然傳來阿義的聲音：“是二小姐麽？”

蘭悅吓了一跳，心想：“糟了，要是被阿義知道真相的話，自己的形象毀了不說，還便宜了蘭心這個死丫頭……”當即冷靜下來，靈機一想，便計上心來。她一面做好滑倒的準備，一面歡快地說道：“我是悅兒，你是阿義哥嗎？啊——哎喲！好痛啊！”

阿義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只見蘭悅倒在花叢中，衣服和鞋子污跡斑斑，她的身體下面是一灘爛泥，爛泥上有一條長長的滑痕。他急忙把蘭悅扶起來，關切地問道：“二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蘭悅道：“我沒事……我剛才在這裏賞花，看到其中一朵花上爬着一只小蟲子，就想過去把小蟲子弄走，誰知道一腳踩在爛泥上，不但沒有把小蟲子趕走，反而把一大片花踩倒了……唉，我這個人就是太笨了，連一朵花都保護不了，更何況讨好姐姐呢？”一邊說着，一邊揉眼睛。

阿義問道：“二小姐是不是有心事？說出來也許會好受些。如果……二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我發誓，絕對不會把你的事情洩露出去！”

蘭悅道：“其實也沒什麽……算了，還是不說了。”

阿義道：“是不是蘭心又欺負你了？”

蘭悅連忙噓聲，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你別亂說話，蘭心是我姐姐，她怎麽會欺負我呢？你再胡說八道，小心姐姐打你，我也不饒你！”說得極其天真可愛，加之她那個作打的姿勢，更讓人憐惜不已，使人産生一股想要保護她的欲望。

阿義看呆了。

蘭悅湊近他，問道：“你怎麽啦？是不是吓壞了？我剛才……”一句“我剛才只是跟你開玩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阿義冷不丁地在臉上親了一下，頓時傻了，只是捂着臉，張着嘴巴卻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親了之後，阿義才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惶恐道：“對不起，二小姐，我……剛才……剛才不是有意要冒犯你，我、我……一時……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才會……才會……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你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可以，我沒有半句怨言……”

蘭悅道：“算了，既是無心之過，我又何必打你罵你，甚至殺了你呢？阿義，以後不要這樣了，好嗎？我們……只是朋友。”

阿義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二小姐是金枝玉葉嘛，而我只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子，怎麽敢癡心妄想呢？我這麽做，跟想吃天鵝肉的癞□□有什麽區別呢？呵，我本來就是癞□□嘛！”越說越小聲，越說越自卑。

蘭悅聽得一清二楚，覺得這是一個籠絡人心的好機會，便拿起阿義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左手上，然後右手覆蓋上去，雙手合十，緊緊握住他的手，柔聲說道：“阿義哥，我想你誤會悅兒了，悅兒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在悅兒心裏，人人都是一樣的，沒有貧富貴賤之分。阿義哥，你是悅兒的哥哥和朋友，悅兒也希望是你的妹妹和紅顏知己，哥哥和妹妹之間，朋友和朋友之間，應該是互相照顧和互相尊重的，不是嗎？”

阿義聽蘭悅一口一個“哥”的叫着自己，渾身早已酥了，舌頭也打結似的說道：“好，好，互相照顧，互相尊重。”

蘭悅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阿義對着她的背影輕聲喊道：“謝謝你，悅兒！”

蘭悅步履輕快，嘴角也輕輕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

一連好幾天，蘭悅面帶微笑地端着親手做的美味點心去讨好蘭心，都被她冷靜得出奇的話給轟了出去。而府裏的下人出于蘭心與她關系不和的原因，也不怎麽搭理她，連如嫣和五虎将也是如此。

實際上，如嫣和五虎将中的阿義非常同情蘭悅，但親眼見到她們姐妹勢如水火的情況，而他們又都是蘭心的好朋友，便心知肚明地覺得不能光明正大地替蘭悅打抱不平，只得在私底下安慰她、幫助她。

阿義已經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這個身份特殊的二小姐。他經常在她躲起來難過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然後講不好笑的笑話、做不滑稽的動作逗她開心。但是每一次，蘭悅都會開懷大笑，甚至笑得眼淚都擠出來了。

漸漸地，蘭悅驚詫地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阿義了；這樣的關系在她看來是不正常的，因為她覺得他只是一個下人，怎麽配得上一個千金小姐呢？

是的，蘭悅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蘭悅了，她現在的身份是無憂縣縣令蘭青天的千金，而不是外面什麽雜七雜八的花花草草，怎麽可能随随便便許配給一般的人家呢？

看不起歸看不起，這只能在心裏說說罷了。蘭悅依舊以平常的姿态對待阿義以及周圍的人們，并沒有因為他們的身份地位低人一等而有所改變。因為她知道，目前自己正在孤軍作戰，只有放低姿态，才能贏得大家的好評和支持。

不斷地想方設法掩飾自己，不斷地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樣的日子着實很不好受，慶幸的是，蘭悅從小生活的環境造就了她善于僞裝的本領，才不致于那麽容易地被人拆穿，反而如魚得水，游刃有餘。

短短數日的努力，換來了巨大的收獲：除了蘭心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蘭悅不是壞人，相反的，他們認為她溫柔善良、純潔可愛，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女孩。府裏的下人，衙門的差役，街坊鄰居乃至全縣的男女老少都對她贊不絕口。齊夫人也開始關注她，偶爾串門的時候會仔細打量她，眉眼裏盡是歡喜。

于是蘭悅越來越深得人心，而蘭心越來越不得人心。人們對蘭心的一致評價是：這麽讨人喜歡的一個妹妹，她怎麽就看不順眼呢？實在太小心眼了，全無大家閨秀的風範！

蘭心很生氣，更多的是傷心。她不明白，自己怎麽小心眼了？怎麽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難道非要她違心地說很高興有這樣一個妹妹嗎？不給她整理心情的時間，不給她接受事實的過程，就這樣匆匆忙忙地下了結論，無異于把她打進“冷宮”，還要扣上莫須有的罪名，這樣對她公平嗎？

還來不及把生氣和傷心消化掉，又意外地在回廊處碰到蘭悅倒在齊志遠懷裏的驚人場面。蘭心二話不說，拂袖返回房間，趴在床上哭得一塌糊塗。

齊志遠輕聲囑咐蘭悅以後要小心點，不可以再坐在危險的地方了，然後扔下她去追蘭心。他來到蘭心的閨房門前，輕輕地扣門，說道：“心兒，你所看到的不是事實，我和蘭悅之間不存在不清不楚的關系；請你相信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眼見為實，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任何人！你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什麽‘好姐妹’，什麽‘好朋友’，什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都是謊言，都是騙人的鬼話……我已經一無所有，連自信都沒有了……”

齊志遠慌了：“心兒，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還有我們大家！我們都是愛你的，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我們對你的愛，不曾改變過呀！請你把門打開好不好？”

突然沒有了動靜，沉默得讓人擔心。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蘭心紅着眼眶，哽咽着說道：“是真的嗎？沒有騙人？”

齊志遠情不自禁地擁抱她，輕聲說道：“是真的，沒有騙人。”

“可是你和蘭悅……”

齊志遠緩緩地放開她，牽着她的手走進房間，然後挨着坐下，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我過來找你的時候，看到蘭悅獨自坐在欄杆上面，于是好心地拉她下來，不料她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綁了一下，就摔進了我的懷裏，不巧又被你看到，害你誤會了。”

蘭心低下頭，唉聲嘆氣：“誤會不誤會，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的處境，你也知道，像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倒還不至于，但是再也沒有人喜歡我了。”

齊志遠捧起她的臉，安慰道：“不會的，就算大家都不喜歡你了，至少還有我，還有我一個人，從頭到尾，一心一意，只喜歡你。”

蘭心又流淚了，自嘲似的說道：“瞧我，越來越脆弱了，像一個瓷娃娃，指不定哪一天摔在地上，就粉身碎骨了。”

這一次齊志遠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着她的小手，給她安慰和力量。有些時候，再好的語言都是多餘的。

蘭心用心地感受着這份安慰，的确獲得了巨大的力量，心情也慢慢地平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