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個真任性

蘭悅道：“娘，你後悔了？難道你以前的決定都是錯的嗎？”

如玉道：“錯，錯，錯，娘是大錯特錯了！像你爹這麽好的男人，我為什麽就沒有緊緊抓住他呢？直到你爹離開之後，我才明白，我這一生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他拱手讓給了別人……我後悔了十五年，這十五年來，我夜夜以淚洗面，乞求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你爹不會說謊，也不會花言巧語，他說心裏只有我就一定是這樣的了，可是又能怎麽樣呢？你爹還不是陪伴一個他從未愛過的女人幸福地走了大半輩子？有時候我真羨慕蘭心的娘，可以天天看到自己的男人，做飯給他吃，為他端茶送水，為他縫衣做裳，為他生兒育女，為他相夫教子……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一睜眼就可以看到枕邊人，還可以聽到他均勻的鼻息聲和心跳聲，這才是女人最大的幸福！不像我半夜醒來，身邊空空是也，那種寂寞凄涼的滋味，真的比死都要難受……悅兒，娘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你已經吃了不少苦，是時候享受了，如果你遇到了那個人，一定要勇敢愛，不放棄，明白嗎？”

蘭悅道：“我明白娘的苦心，但是——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阿過這樣的傻小子才會對我死心塌地吧。對齊大哥，我沒有信心……”

如玉道：“孩子，阿過這窮小子怎麽能夠跟齊家大少爺相提并論呢？至于是否拿得住齊志遠，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來日方長，咱們慢慢來，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悅兒，你記住，男人自有男人的弱點，只要你抓住他這個弱點，就百無不克了……”

蘭悅似乎沒有在意母親的話，獨自沉浸在回憶中，一面踱步，一面喃喃道：“我還記得，在寒煙閣，阿過為了我，以一敵衆，雖然被打得遍體鱗傷，但總算救了我……我永遠也忘不了他，還有他對我說過的話；他說他會保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傷害……可是，在他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我們卻不辭而別。每每想到這裏，我就好恨自己，他是為了救我才打人傷人的，我怎麽可以扔下他一走了之呢？不知道他在大牢裏是怎麽度日的？傷好了沒有？現在怎麽樣了？……娘，你知道嗎，今日看到齊大哥緊張姐姐的樣子，我不由得想起了阿過，然後心裏隐隐作痛。我真的好想念他，我知道這輩子，我再也找不到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

如玉撫摸着女兒的秀發，然後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裏，嘆息道：“傻孩子……唉，你呀，就是太善良了，這點倒是很像娘年輕的時候。不過，善良不是什麽好事，善良的人容易被人欺負，吃虧的也往往是善良的人。”

蘭悅擡頭望着母親，笑道：“好人有好報，這是娘教我的，不是嗎？”

如玉笑了笑，又問道：“你真的很愛那個窮小子嗎？”

蘭悅道：“說不喜歡是騙人的，但還不至于到‘很愛’的地步，不然怎麽能說走就走、不留任何只言片語呢？對阿過，我心裏更多的是感激和依賴，因為他對我真的很好，為了我随時可以犧牲性命，這樣的人上哪裏去找啊？”說完，眼眶已經濕了。

如玉安慰道：“別難過了，阿過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就當他是一陣輕風吧，曾經在你身邊駐留過，但終究還是會飄走的，不留下任何痕跡。如果要怪，就怪他沒有一個有錢有勢的爹媽，一個卑微落魄的無名小子，哪有資格談情說愛、保護你一輩子呢？悅兒，你老實告訴我，如果你有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阿過這個窮小子，還是齊家大少爺？”

蘭悅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沒得比，齊大哥是人中龍鳳，不管走到哪裏，都是衆人眼中的焦點；而阿過，無論你把他放在哪裏，都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甲乙丙。”

如玉拍手道：“這就對了嘛，根本就沒得比，一個巴掌就五個指頭，齊家大少爺穩坐大拇哥，而阿過充其量只是個小拇指而已，只有嫁給齊家大少爺才能得到幸福和快樂。悅兒，你要争氣啊，為了娘，更為了你自己！”

蘭悅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娘，我願意努力改變自己，我願意真心付出所有，只要能夠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什麽苦都不怕！”

如玉欣慰地笑了。在她眼裏和心裏，女兒一直是善良的、被動的，需要她這個做娘的在後面推一下才會進一步。知女莫若母，為了女兒的幸福，她這個做娘的自然要格外用心。眼下女兒已經答應去把握、去争取，她心裏的大石頭總算可以安全落地了；不是她不喜歡阿過，只是阿過不适合做她的女婿罷了。常言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她只是希望女兒可以過得好一點。

第二天，蘭悅很早就起來了。她來到廚房，說要親自下廚做早飯。

陳媽忙道：“使不得，你現在是蘭府的二小姐，可不再是街上的小乞丐，更不是府上的丫環，怎麽能夠下廚做飯呢？請二小姐回房休息，或者去花園裏走走，等我們做好了早餐，再叫你一起吃飯。”

如嫣也道：“是啊，二小姐。你看，這裏有我們母女倆，還有小翠，已經足夠了。”

陳家母女心疼蘭心，也不喜歡如玉和蘭悅，但她們畢竟是蘭大人的親人，就算不給她們面子，也得看在蘭大人的份上，對她們客氣一點。

蘭悅卷起袖子，二話不說，走到竈旁，微笑着說道：“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其實我不是什麽二小姐，名份對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與家人在一起，身邊還有你們這樣一群人。我很羨慕姐姐，因為她不僅有爹一心一意的寵愛，還有你們全心全意的關愛。雖然她不認同我這個妹妹，但是我真的很珍惜我們之間的緣分，能夠與她成為血脈相連的姐妹，我覺得是一種幸運，更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陳媽、如嫣姐、小翠，我也愛姐姐，我不是她的敵人，也不是你們的敵人，請你們對我公平一點，把我當自己人看待，好嗎？”

全場尴尬。如嫣急忙說道：“悅兒，別這樣想，我們沒有把你當敵人，只是接受你這個‘自己人’，需要一個過程。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所以這個過程不會很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蘭悅感動得要哭。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笑道：“我明白，謝謝你們。”

沒有人再阻止蘭悅下廚。她很會做菜，以前生活很苦，連最便宜的菜都買不起的時候，她就去田間地頭采摘野菜；然而正是這些不起眼的食材，卻讓她做出了美味可口的菜肴。

吃飯的時候，蘭青天對桌上的菜肴贊不絕口，連說陳師爺和陳媽好福氣，生了個好女兒。

如嫣忙道：“這些菜都是悅兒做的，我只是在一旁幫忙而已。”

陳師爺笑道：“大人才是好福氣，有兩個人見人愛的千金，真讓人羨慕不已。”

蘭心站起身，賭氣道：“我不餓，先回房了。”一想到蘭悅做菜的樣子和父親贊許的樣子，她心裏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不痛快，只想趕快走開，走得遠遠的。

“姐姐——”蘭悅叫住蘭心，然後走到她面前，怯怯地說道：“姐姐還在生悅兒的氣嗎？悅兒也不知道哪裏做得不好，讓你這樣生氣；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告訴悅兒，悅兒一定會改的！只要姐姐高興，悅兒什麽都願意做！”

蘭心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除非你從本小姐眼前消失，因為我一刻都不想看到你！我讨厭你虛僞的笑臉，讨厭你恭維的話語，更讨厭你接近我的時候，那一副虛情假意的姿态！”

蘭青天厲聲喝道：“住口！心兒，你太過分了，怎麽可以這樣說悅兒呢？向悅兒道歉！聽到沒有？趕快道歉，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趕我走嗎？還是打我一個耳光？”蘭心仰着頭，表情冷淡，目光犀利，與以前善良可愛的她判若兩人。

“你……”蘭青天氣得直發抖。

如嫣急忙把蘭心拉到一旁，好言勸道：“不管你是否承認，蘭悅是你的親妹妹，這是一個不争的事實。心兒，不要再任性了，這樣對誰都不好。她已經那麽低聲下氣了，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嗎？”

“沒錯，我就是小肚雞腸！我就是心胸狹窄！我就是容不下她！”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蘭悅楚楚可憐，“姐姐，到底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不那麽讨厭我呢？真的，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會盡力去做的！”

蘭心更加生氣了：“我沒有辦法不讨厭你，看到你我就心煩！給我滾遠一點，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才是你應該盡力去做到的！”說完，滿臉愠色地離席而去。

蘭悅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就要溢出來了，但她擡起頭，拼命地想把眼淚倒回去，最後還是沒有忍住，淚水還是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了下來。

蘭青天走過去，把蘭悅攬入懷中，溫言安慰道：“悅兒乖，不哭了，有爹在，爹會替你做主的。悅兒乖，來，爹幫你把眼淚擦幹……悅兒，爹對不起你，在你小的時候就讓你吃了那麽多苦，現在又讓受姐姐的氣，都怪爹平時太寵你姐姐了，把她給寵壞了……你放心，這一次，爹是不會偏袒姐姐的，爹現在就去把你姐姐叫出來，讓她好好的向你道歉！”

蘭悅急忙拉住父親，強顏歡笑道：“爹，你看，我沒有哭，我沒有不高興……真的，我真的沒有哭。爹，不要責怪姐姐好不好？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笨了，不知道怎麽去讨姐姐的歡心……”

蘭青天道：“傻孩子，你真是個傻孩子……”

如玉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哽咽道：“明郎，家和萬事興，你就依了悅兒吧，只是……只是苦了悅兒了！”

蘭悅笑道：“悅兒不苦，真的不苦……”誰都看得出來，這笑容的背後藏着怎樣的悲傷。

衆人入座，繼續吃飯，只是氣氛已不再。

蘭悅勉強吃了兩口，起身向衆人鞠了一躬，輕聲道：“爹、娘，陳師爺、陳媽，還有如嫣姐姐，悅兒吃飽了，先行回房，你們慢慢吃。”

如嫣起身道：“我陪你進去說說話。”

蘭悅搖搖頭，道：“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說完，嫣然一笑，轉身離席。

如嫣向衆人道：“我去看看心兒，然後再好好勸勸她，好不好？”得到長輩們的點頭許可，她便向蘭心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