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如玉悔當初

卻說齊志遠眼看着天漸漸大亮起來，心裏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天旋地轉，山崩地裂。突然，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一個地方，拔腿就跑。

蘭夫人的墳前有人來過的痕跡，很顯然，是蘭心來過。可是她現在在哪裏？

齊志遠循着腳印一直走，可是走了沒多遠，就找不到腳印了。他一時氣惱，一拳打在旁邊的大樹上，頓時疼得咬牙切齒。

蘭心醒過來，發現自己在顧老爹的家中，再看身邊站着的正是他們一家三口。這是怎麽一回事呢？她一面拍着腦袋，一面問道：“我怎麽在這裏？為什麽我的腦袋昏昏沉沉，全身乏力？”

顧大媽道：“蘭心小姐，你着了涼，發了高燒，是你顧老爹把你背回來的。你身體很虛弱，需要好好調養。餓不餓？我叫傻姐兒熱一碗粥給你，好不好？”

蘭心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們。”

傻姐兒端了一碗熱粥出來。很普通的一碗粥，蘭心卻吃得津津有味，三兩下就把它喝完了，然後舔着嘴巴直說好喝。

顧大媽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說：“蘭心小姐，讓你笑話了，沒什麽好吃的東西可以招待，你不介意就好。”

蘭心搖着頭說：“是真的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好喝的粥。顧大媽，你的手藝真好！”

顧大媽心裏可高興了，正想對點什麽，卻見蘭心眉頭緊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輕聲問道：“蘭心小姐，你是不是和蘭大人吵架了？之前你昏睡的時候，不停地說着胡話，說什麽一無所有，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這不說還好，一說就說到了蘭心的痛處。蘭心流着淚，哽咽道：“家裏來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是我爹的情人和女兒，她們要住在我家裏，跟我們一起生活……”

顧老爹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她們就是你之前所說的‘兩個強盜’？”

蘭心點點頭，繼續說道：“顧老爹，顧大媽，傻姐兒，不是我蠻不講理，也不是我心胸狹窄，只是，只是我剛失去了娘親，心靈上遭受了嚴重的創傷，這個時候更需要父親的呵護和關愛。可是，突然之間冒出一個後母和妹妹，她們要與我一起分享父親的愛，這無論如何都讓我接受不了。你們明白我的感受嗎？當我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時，我的心都快要破碎了，那曾經是我的幸福和快樂啊！已成事實，一切都無法改變了……”痛到深處，蘭心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傻姐兒脫口而出：“你爹是個大壞蛋！他不要你，就是個大壞蛋！”

顧大媽急忙喝止傻姐兒，然後輕拍着蘭心的手背，輕聲安慰道：“蘭心小姐，凡事都要往好處想，既然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就做好接受它的準備吧。顧大媽沒有讀過書，不懂得什麽大道理，但你還是要聽大媽一句話，家和萬事興啊！”

“可是，我怕……”

“孩子，別怕，如果她們欺負你的話，我和你顧老爹就是拼了老命，也會為你主持公道的！”一向溫和的顧大媽也強硬起來了。

顧老爹附和道：“對，孩子，以後有什麽委屈盡管告訴顧老爹和顧大媽，雖然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沒有權勢地位，也沒有家財萬貫，但是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絕對會為你拼命的！”

傻姐兒也義正言辭地說道：“我們會為你拼命，所以蘭心小姐你不要害怕！”一面說着，一面手握拳頭，橫在胸前，一副“為她兩肋插刀”的架勢。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一個天生癡傻的女孩子，居然願意為她拼命，真令人感動不已。蘭心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只能木讷地道謝。

黃昏時分，蘭心在顧老爹一家的護送下，乘坐一輛牛車，進了城。

齊志遠奔走了一天一夜，滴米未進，早已疲憊不堪。他拖着沉重的腳步，剛回到府中，還來不及坐下休息一會兒，就聽家丁前來報告，說蘭心小姐已經安全回到蘭府了。他又驚又喜，一下子來了精神，立即奔向蘭府。

齊夫人又是惱怒，又是無奈。

蘭青天極力挽留顧家三口，并要設宴款待他們。

顧老爹婉言謝絕，卻道：“大人，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蘭青天道：“但說無妨。”

“如有得罪大人的地方，還望大人恕罪。蘭心小姐對我們一家有恩，所以她受了委屈，我們不能坐視不管。蘭心小姐不久前失去了母親，已經夠可憐的了，大人不僅沒有關心她，反而在這個時候傷害她，請問大人是否盡到了父親的職責？”

“這……”蘭青天語塞。

蘭心不忍心讓父親難堪，忙道：“顧老爹，不要說了。”

顧老爹便帶着妻兒向衆人告別，然後離開。

齊志遠看到蘭心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竟把禮教大防抛諸腦後，上前握着她的小手，激動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心、心兒，你、你跑到哪裏去了？我以為、以為再也、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以後不要、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害怕失去你。”

蘭心已是淚流滿面。她任性地離家出走，并沒有想過齊志遠的感受，害他那麽擔心，那麽難過，真的是很不應該。她原以為沒有人關心她、在乎她，看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至少齊志遠是真的很在乎她。

這一幕，感人至深。但是也讓不少在場的人傷心難過。

蘭悅回到房間，一臉崩潰的茫然，對着鏡子一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她可以任性發脾氣？為什麽她可以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為什麽她可以輕易地贏得大家的同情和支持？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随後進來的如玉也忍不住發牢騷了。

蘭悅輕咬嘴唇，一言不發。

突然，如玉問道：“悅兒，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了齊志遠？”

蘭悅頓時慌了，心虛地說道：“娘，您別亂說話。我……哪裏配得上他？他氣質高貴、風度翩翩，那麽的遙不可及，又那麽的高不可攀，只有像蘭心那樣的人才配得上他。而我，像小草一樣平凡，沒有華麗的外表，沒有優雅的氣質，更沒有出衆的內涵……”

如玉斥道：“胡說！我的女兒不比任何人差！悅兒，你記着，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現在的你是蘭家二小姐，只要你肯努力改變，不怕真心付出，總有一天你會擁有你想要的，包括華麗的外表，優雅的氣質，出衆的內涵，還有心愛的男人！”

蘭悅道：“可是，如今日所見，齊大哥心中只愛姐姐一個人，我又怎能知難而進、自讨沒趣呢？”

如玉道：“以前我也是這麽傻，遇到問題就退縮，根本不知道何謂‘迎難而上’，何謂‘為自己争取幸福’。當初你爹跟我在一起時，說他已經把心給了我，那時我是多麽的感動，義無反顧地說，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就已足夠了……你爹臨走時，又對我說，我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也是他此生最愧對的女人。我又是心疼，又是難受，一直流着眼淚，哽咽不已。我叫他不要忘記我，哪怕在死亡的最後一刻，也要想起我的樣子，我的好……悅兒，你瞧，娘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很傻很可笑？對娘來說，愛情不是風花雪月，也不是詩詞歌賦，而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無論多麽浪漫動人的愛情，也比不過人世間最平常的一對夫婦；無論雙方是否刻骨銘心地相愛過，只要相守在一起，就已足夠美好——畢竟，愛情到最後都會變為親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