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歸

只要是人,就總是會死的。

三生石邊,奈何橋上,虛虛實實的都是魂影,四處飄蕩,無處安身。安靜地落在那裏,只求一碗孟婆湯,了卻前緣往事,再無執念,至此往生。

只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大千世界以外,小千世界繁多,陰司當然也不止一個。

戲曲落幕,亡的便是戲中人;黃土加身,死的便是前塵影。

曲終人散,得一歸宿,再入輪回。

他們以為自己是真實的,所以真實的活着、真實的死去,最終不過是一生虛妄、身不由己。

可是他們不知,這便是宿命,他們不能知。

生前不能知,死後自然不必知。

這一條黃泉路上,與其他的不同,坐落着一間客棧,名曰“不歸”。

紅色的旗幟無風而動,活像是被血浸染而成,死氣濃重,陰森森地泛着鬼火。

無人氣,卻煙火叢生,袅袅青煙散盡,卻是寂靜一片,無生人煙火。

忽然,遠處出現一抹身影,下一秒,卻兀自出現在了客棧跟前,毫無蹤跡可尋。

手執一把油紙傘,素白色的傘面上細細雕琢着幾朵盛開的紅花石蒜。猩紅的顏色極端顯眼,栩栩如生。風一吹,隐隐搖曳開來,雪白之中帶着絲絲妖/嬈,仿若有一抹別樣的風情,仔細打量着便被勾住心神,失了魂魄。

紙傘傾斜,是素白的裙裾,長身玉立,身姿缥缈。烏黑的長發落下,一身素色更顯得清麗。長發些許挽起,頭飾卻是最精美豔/麗的緋紅。

半是妖,半是素,相互拉扯着,便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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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的擡眼,緩步上前。

人未至,門已開。

吱呀一聲,引來其內目光注視。她毫不驚訝,一腳踏進,依舊是純白的鞋子,上面一些污垢也無,只是那與傘面一般妖異的豔色紅花細細的繡在上面,一時間絕色無雙,妖異非常。

只是雙腳站定,裙擺及地掩蓋住那幾分顏色,又只覺得素雅。

人影不少,兀自打量,卻無人上前。

“言老板。”端着盤子穿梭在人群中,店家的小二一看見來人,便是恭恭敬敬的俯身,尊稱着絲毫不敢怠慢。

恭敬的話語頓時處處響起,她唇角微揚,算做回應。随即淡淡道,“叫你們掌櫃來見我。”

擡手把紙傘收起,拿在手上,一步一步,燦燦生蓮。

在她專屬的地方,斂眉看着手上的賬簿,手邊是紅色的朱砂。她起筆落下,不斷标注。

面前,是經營“不歸”的掌櫃。恭敬的俯身,“言老板,你可算回來了!你久出未歸,這飄飄姑娘也聯系不上。你是不知道,你不在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情。”

言緋打斷了掌櫃的碎碎念,神色清淺,“我知道,所以我趕回來了。”

把手上的東西放下,這才真真正正的把目光落在來人身上。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卻讓他的頭更低了。

戲中人就該演戲,一生富貴也好,半生孤苦也好,都是戲,是戲中的真實。可是,一旦戲中人出了戲,便會不甘,會怨恨,會不知足,會想改變。

原本,“不歸”只是這是他們往生前暫住的地方,是一場不錯的生意。現在有人找事,挑破了這層窗戶紙,一時之間,這些妖鬼竟然不願投生,滞留在此。

人人投胎都已經安排順遂,由不得他們胡來。只是人數衆多,一時之間,場面就僵持了下來。

他們不想投胎,最終害的是他們自己。

只是言緋終究掌管這些“戲中亡魂”,負責引人往生。

現在他們堵在黃泉路上,前不繼,後難來。

細細聽完掌櫃所說的這幾日的情形,言緋斂眉思索。不過半晌,便站起身來,拿起靠在桌邊的紙傘,“我去地府一趟,在我出去的這段時間,你把他們送走。”

送走,意思鮮明。

可是掌櫃卻為難了,“他們不願走。”

“那就掐着他們的脖子按進往生井,”言緋回眸,話語平淡,神色泛着冷清,話語中卻偏生透着一股淡淡的戾氣,“若是其他癡魂怨鬼無處安身,定會惹出一身腥。這些禍患,我可不擔。”

踏出房門,只餘掌櫃恭敬俯首的一聲“是”,再無那抹素白的身影。

她是言緋,為地府謀差,負責掌管小千世界一處陰陽司,引人往生。辦了一處“不歸”,招了一些陰魂,便落落大方的辦起了一處客棧,招待亡魂,等時機成熟,引人往生。

這家客棧上了軌道,井然有序,她便做起了甩手掌櫃,不再時時看着。卻不料,現在出了這樣的纰漏。

是誰把這些事情透露出去的?

這雖然不算機密,卻也是不成文的規矩。現在捅出了簍子,這件錯就一定要有人背。

偌大一個閻王殿,陰氣缭繞,涼意襲人。殿前,滿滿當當整整齊齊的站着數排人,皆是一黑一白合在一處。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頭。

只有一人例外,言緋,一身素白,身側無人。隐藏在衆多的身影中,卻也不算顯眼。

本來就是一個例行的會議,可是會後,言緋單獨被判官叫去了。

長身玉立,标準的一個行禮,言緋的聲音不卑不亢,“判官大人,雖初始時是你派我去掌管陰陽司。可是現在,陰陽司歸我管,這件事情我當然要自己處理,大人不合适插手。”

語氣恭敬,言辭卻不委婉。

言緋再次屈膝,“大人放心,我能處理好。”

判官在上,見此不由得輕嘆一聲,緩緩搖頭,只覺得有些好笑。

一切事情,他洞若觀火,“你不過是怕我罰她。”

一語中的,言緋斂眉立着,不發一言。

判官走了下來,雙手後背,“你說得對,陰陽司是你的,就算我是判官,也不能越俎代庖。這件事情,你當然要自己處理,我不會管。”

“可是,”走到言緋身邊,卻是話鋒一轉,“無常鬼卻歸我管。”

言緋斂眉,微微垂首。

“你是我欽點的陰司,絮染也是,賞罰必須分明。”

一紙文書遞到言緋面前,繁複的花紋盤踞其上,顯得極端莊嚴。

言緋卻是掃了一眼,依舊站着,毫不動彈。像是沒有看見,也是隐隐的抗拒。

見此,判官嘴角微揚,遞得更近了些,長長的黑色指甲十分顯眼,透着幾分陰詭。

他說,“這是我對這件事情唯一的處置。”

“放心,在你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見言緋還是一動不動,判官不由得柔了臉色。

言緋斟酌半晌,終究還是低身接下,“是。”

接下,轉身,回到不歸。

一進門,見人影已不像是剛才那樣擁擠那樣繁雜,言緋頗為滿意。

“不歸”是客棧,不是收容所,有來有去才能正常運行。

見她進門,一時間客棧中安靜得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

方才客棧中的血雨腥風,實在是讓這些鬼魂又是憤怒又是害怕。畢竟他們是鬼,面對的是鬼差。

幾個人接個人聚在一起,看着這個傳說中的“言老板”,打量着,憤懑着,卻無人敢上前,只是全部盯着她。

言緋随手一招,陰鬼即到。

缥缈着半個身影,晃到她的面前,畢恭畢敬,“言老板。”

“讓所有人在這裏集合,我有話要說。”吩咐下去,不到一會兒,便是擁擠的局面。

看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人,言緋面不改色,神色淡淡,“我知道你們不肯投胎,還有心願未了。可是你們也看到了,你們不願去,我們可以壓着你們去。”

言緋坐在上方,姿态從容,“只是帶着怨氣和不甘往生,不是自願的話,來世是為人,還是做牛做馬,這就看你們的福分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卻讓底下的人一下子亂了心神。

忽然,下面有一個人出聲了,帶着濃濃的不甘,仿佛瘋魔了,“你要我怎麽甘心?從來不是我不夠好,也不是我做錯,只是因為我是我,所以我的一輩子就是別人的墊腳石!我就是為了別人活得更好而存在的,我根本就沒有意義!就因為我是我,什麽劇本!我就不能得到愛嗎?!”

“為什麽是我,憑什麽是我?!”她歇斯底裏,青筋暴起,眼角都是不甘,是怨恨,神色詭谲。

要不是身邊有人攔着她,她一定會沖上來。

是,誰都會不甘心。

其實她接下這陰陽司的時候,得知這個實情,也覺得詫異,覺得毫無道理。只是一開始想過要破而後立,要改變現狀,要有所作為,最終還是太懶。

懶得動手,也就順着先前的模樣辦了下去。

說實話,被蒙在鼓裏,最是容易,也最是方便。

現在被他們知曉了,言緋卻也不怕。

眉眼掃過那個吼得撕心裂肺的女人,言緋卻是淡淡揚起下巴,示意下面衆人,“不止你一個。”

若是自己一個人受盡苦楚,自然心中不甘。可若是有人作陪,很奇怪的,就是容易心中放松一點。

有人跟我一樣倒黴,或者說,有人比我還要倒黴,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開新文!!!其實挺早的時候就寫完了,就是一直沒有修文沒好意思直接放上來,剛剛才修完......更重要的是,最近沉迷在ssr裏面。昨天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瑩草,今天就給她覺醒了,向草總低頭,我永遠忘不了因為對方有一個高能瑩草我方全滅的慘狀......但是不得不說,瑩草覺醒了之後真醜= =

言歸正傳,我回來了,開始更新了,給我加油吧~超級喜歡一開始就在的泥萌~看文愉快,我們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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