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正在死去

一曦自己倒是語調輕松, “反正到最後,我的身體就留下了病根。就像你看到的,必須時不時地吃一些東西注射一些藥物去調整自己的身體素質。”

在他沉默地注視下, 一曦終究還是深呼一口氣,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對這種事情這麽認真, 但是......不得不低頭,“好吧, 不是調整, 是支撐。”

一直恍若無事的臉上,終于帶上了一點嚴肅,還有......一種萬俟睿覺得難以言表的情緒。

一曦稍微垂首,看不見她的表情,還是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但是氣氛卻全然不同了, “維持我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沉寂半晌, 她佯裝無事的聲音傳來, 萬俟睿卻聽得出她隐藏不住的輕/顫。

“......我正在死去。”

他默然,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曦下一秒就坐到了她身邊, 看着那雙黝/黑的眼眸, 顯得有些急切, 沒有了往日的悠然自得。

“你可以放過我嗎?”

“不要再糾結于我的出逃,不要再這樣派人找我抓我......我自己會自己死掉的,”棕色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聲音都帶着掩飾不住的顫抖。就像是沒有絲毫掩飾地把自己真正的內心顫悠悠地擺在他面前, 帶着不确定的抵觸、恐懼還有......祈求。

她在害怕,這次是真的。

“你可以就這樣放過我嗎?”

迄今為止,她對他第一次、可能也是僅有的一次敞開心扉。

認真地詢問,或者說,懇求。

凝視着那雙看不清思緒的黑眸,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萬俟睿什麽都還沒有說,一曦卻似乎得到了答案,不由得嘲笑自己的天真和突然冒出來的希望......不由得輕笑出聲,側過身子就要起身。

忽然,手腕被握住了。

這是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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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寬厚,帶着一點點的繭子,很有安全感。

只是抓着她的手腕怎麽可不肯松手。

就這樣僵持半晌,可是誰都沒有動。

然後,他輕笑一聲,極其清晰,聲音中帶着無奈的笑意,“你知道嗎?”

一曦不由自主地在腦海裏描繪出那雙漆黑的眼眸,當中映照出淺笑時候那耀眼的模樣。

“上次你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是在五年前,你在求我同一件事情,”那雙寬厚溫暖的手掌漸漸加重力道,一點都沒有收斂,低沉的聲音由遠及近,“那時候我沒有答應你,這次......只要你不是在說謊。”

萬俟睿站起身,幾乎比她高出一個頭。

一曦別過頭,一大/片陰影落下,就像一個屏障。

全部都是他。

垂下那深邃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是她的倒影。

睫毛微微一顫,一曦聞言,有些不可置信,“如果我不......”

“讓我相信你。”

難以置信的,這樣的話會從萬俟睿的口中說出來。就算是一曦,也足足看着他愣了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揚起嘴角笑開。可是笑着笑着,眼睛就微微濕/潤了。

可是她在開心,只有她知道......這一瞬間對于她自己來說代表着什麽。

這時候的一曦顯得十分的人畜無害,絲毫沒有攻擊力,只是那洋溢着的愉悅幾乎把她整個人淹沒了。擡起亮晶晶的眼眸,像是墜入了星光,“好,我會幫你去給你的小公主解釋清楚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這是這次出去的目的,可是卻遇到了這種事情,我會很認真地幫你解決好這個問題,然後......”她似乎興奮過頭了,就像一個即将得到自己的寶貝而歡喜無措的小孩子一樣。

“我來規劃。”萬俟睿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

一曦有些疑惑,萬俟睿看着那雙清澈幹淨的眸子,不由得微微哽住。

怔愣轉瞬即逝,嘴角微揚,這時的溫柔倒真的像是春風一樣,“你養好身子,這些事情我讓別人去做。”

一曦眨眨眼睛,随即定定地點點頭,笑意再現,“好啊,到時候你再把時間地點告訴我就可以了。”

萬俟睿嘴角微揚,黑眸中真切的笑意十分動人,“好。”

再次擡手,這次是真正的溫柔。別起她頰側的碎發,帶着極其罕見的憐惜,眸中閃着醉人的光澤,“記得再見面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個問題嗎?”

一曦還來不及說話,整個人就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全都是他的味道,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他的體溫傳遞到自己身上,一曦身體有些僵硬。

萬俟睿一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一手輕撫着她身後的卷發,一下又一下,溫柔又缱绻。

“我現在給你答案。”

“是,我想你了。”

“想了五年。”

所以,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死去。

一曦就這樣僵直着身體,不知道作何反應。

兩人不知道以這樣詭異的姿勢擁抱了多久,反正等一曦被真正放開的時候,還是有點懵的。對上萬俟睿含笑的眼眸,總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張開口,最後在他的目光下,只能擡手指向淋浴/室,“我、我想去洗個澡......”

“這個需要征求我的同意嗎?還是說,你在邀請我?”耳畔傳來低低的笑聲,氣息噴灑在白/皙的肌膚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曦身子一顫,微微縮了一下肩膀,可是搭在自己肩上的腦袋依舊一動不動,甚至愈發得寸進尺地蹭了蹭她最脆弱的脖頸。

微涼的發絲,他的臉,還有他的......

萬俟睿埋在她的肩上緩緩悶笑出聲,感覺到她愈發僵直之後,才稍微收起了不正經。

但是真的很遺憾啊......緩緩松開手,卻依舊倚在她的耳邊,呼吸淺淺,意味深長,“等我再來找你。”

本來十分正常的一句話,被他用這麽缱绻的語氣說出來,輕而易舉地讓人面紅耳赤。

一曦胡亂地點點頭,抱起自己剛才的衣服逃似的跑進了淋浴/室。嘭的一下關上門,好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萬俟睿看着她略顯忙亂的背影,徑直笑出聲來。笑意朗朗,不絕于耳。

聽到浴/室中迅速響起來的水聲,黑眸中笑意更甚。但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眸微微一沉,唇邊笑意不減。

隔絕了外面毫不掩飾的嘲笑聲,一曦恨恨地把手上的衣服一扔,卻像是想起什麽一樣随即揚起嘴角。

不是剛才在外面的純良無腦燦爛笑容,而是......林一曦所特有的,招牌式的邪笑。

水聲泠泠利利,霧氣漸起。明亮幹淨的鏡面霧氣重重,站在跟前都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浴缸中的熱水緩緩上升,一雙白/皙纖細的手緩緩劃過水面,撩起一手的霧氣。藍色的手鏈在迷霧中染着水色,閃爍着神秘的光芒。

在氤氲的水汽中一曦稍微側着腦袋,長發挽起雙手搭在浴缸的邊緣一動不動的。

眸子在浴/室中蒸得濕漉漉的,浴缸中的水都溢出來了,她也任由水流繼續流動着。從浴缸中傾瀉而下,再流到地板瓷磚上,順着流向終點。

一曦一手搭在耳邊,終于傳來接通的聲音,一曦嘴角微揚。迷蒙的霧氣隐去點點邪意,聲音低低緩緩,被流動的水聲掩蓋住唏噓聽得不甚清晰。

可是電話的對面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等了好久啊,醫生。”

“叫我教授。”一個男聲,似乎有些匆忙,卻還是用一種十分欠扁的語調強調着。

一曦笑意更甚,剛才的虛弱現在在她的身上絲毫不見了蹤跡,“我只是打電話來告訴你,萬俟睿大概會去查你,你小心一點不要露出馬腳。”

“他查不出來的。”篤定的語氣,似乎還有對一曦的輕視和嘲諷。

一曦暗自挑眉,似是無奈地輕嘆一聲,“然後我還想說的是......我還暴露了一點點你的其他不太重要的信息。”

重點強調的“一點點”并沒有被他聽進去,可是像他這樣狂妄自大的人自然也不會任何人放在眼裏。只是毫不客氣地唾罵了她,窮盡能力地往死裏貶低她。

你一定想象不出來,一個大男人的嘴怎麽能這麽毒,讓不了別人一點好。

一曦習以為常地笑盈盈地聽着,一塊皮都掉不了。

罵夠了,那邊的人終于轉回話題,卻是完全的興致滿滿和真正的自大自負,“肯把我這個秘密武器暴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你一定要做什麽重大的事情吧。”

水汽彌漫,頰側的發絲濕/潤。

她嘴角的弧度悠揚,“對啊,需要你去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我才有機會去做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而且我覺得,”棕色的眼眸中閃爍着不懷好意的笑,水聲中聽得不甚清晰,“這麽有趣的事情你一定不會想要錯過的......”

林一曦從來都是好賭,也擅長豪賭,但比起這些,她更是滴水不漏的。

這在她身上并不矛盾。

霧氣散去,鏡面稍顯,面目妍麗的女人擦拭着面霜之類的東西,仔細認真。

身後,傳來馬桶抽水的聲音。

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誰都不會發現。

剛才在外面告訴萬俟睿的,當然是真的。這五年,是難過,尤其是剛逃出去的那一會。

發燒,是真的。

她差點死了,也是真的。

只是在細節上......

一曦對着鏡面,指腹将乳白的面霜抹勻。

大概連上天認定她不是公主,不肯讓英雄救美的情節發生在她身上。

有人在髒兮兮的小巷裏面撿到了她,還是真的。只是......這個人卻也是窮困潦倒。

而苦命鴛鴦的戲碼明顯也不适合她,所以就換了另外一種拯救模式。

一曦對着鏡子,轉上那瓶面霜的蓋子,微微揚起臉看着鏡中的自己。

醫生?不。就像他強調的那樣,是教授。只是對人體的研究比較透徹,所以以醫生的身份做遮掩。

他最擅長的絕對不會是救人,而是......改造。專攻研究在人類中占少數的能力者,或者說,能力者的能力。

更簡單一些概括就是,人體實驗。

能力者天生難得,想抓一個來做實驗難如登天。

所以那次的雨天小巷,他如獲珍寶,卻是她另一種極端生活的開始。

她自小的能力就是速度,從來沒有出現一點力量方面的苗頭,當然也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內突然冒出一種新的能力。這次再見到萬俟睿,一開始沒有用後來才能繼續力量用來掙脫椅子的短暫節奏,還有手腕上因為使用所謂能力造成的傷痕,都不是真正的正常的能力顯示。還有這一次身體忽然......

像她說的确實是這五年的生活帶來的,但更精确的,是她這個實驗品下了實驗臺的後遺症。

不對,她更像是殘次品。

研究嘛,他這種變/态拿活人做實驗,被禁用被封殺被尋仇,資源不多,設備簡陋,用她這種真正的能力者做研究對象也幾乎是第一次......技術不成熟,多麽正常。

總之,五年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現在,他的技術雖然還不能說完全妥善,但是也成熟了一些。

這也是倪家能夠迅速成長起來的原因,多了那麽多能力者都不是憑空生出來的......

可是凡事有得必有失,那些後天依靠藥物得到能力的人,雖然不像她這樣嚴重,但是對這種抑制副作用的藥劑還是十分需要的。

就像罂粟一樣讓人上瘾,卻比罂粟更毒,完全戒不掉。

這才是真正的故事。

過去的故事。

再也、絕對、不可能重複的故事。

看着鏡中的自己,一曦頗為滿意地笑了一下,姿态妍麗,自信又帶着一點邪肆。

就要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那天,我把陰陽師的封面和簡介挂上去之後,隔天,就在隔天,也就是昨天!!!我的茨木就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相信玄學orz

歐氣四溢,給你們蹭一下。好在沒有說抽到茨木就開文,不然真的是累死自己......看文愉快,節奏快一點然後開下一個!我去看我的脆皮小茨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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